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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那皇叔在此稍候片刻。”
  萧恪踏入内室,只闻到呛鼻的香灰味道,裴东安侍立在龙榻一旁,看到萧恪进来,与对方交换了一个眼神,才俯身唤道:“陛下…陛下…荣亲王来啦!”
  已是弥留之际的齐帝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他被丹毒蚕食的这数月消瘦得十分厉害,手臂几乎变成了皮包骨头的模样,萧恪再近前些,便看到了一张颧骨凸起,两颊深深凹陷下去的脸,齐帝眼窝青黑,脸色蜡黄,一副不久于人世的模样。可即使是这样,齐帝听到萧恪来的消息,还是伸出手臂朝对方挥舞,嘴里喊着仙丹、丹药之类的话。
  “陛下,仙师不是说了嘛!您还没悟,这丹药肉体凡胎吃了是会要命的!”萧恪凑近了些,却没有如之前做戏时那样抓住齐帝的手臂,任凭男人泄了力气,枯瘦的手臂软软搭在床边。
  “朕…朕是…真龙……”
  “陛下自是真龙天子。”
  萧恪奉承得毫无情感,与其说是奉承,不如说是随口敷衍,裴东安站在一边,小心抬眼打量了萧恪一眼,扭头便见齐帝朝他挥舞着胳膊,赶忙凑过去扶住,然后躬身询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意识到自己大限将至,齐帝喘着粗气说道:“去…去召老七过来…还有…宗亲,朕、朕要当众传位给…给……”
  病重之人说的话每个字都是断断续续往外蹦,裴东安应了声出去了,却只是吩咐朱昭一炷香后再去各府通传,而后径自领了在外面等候的两名官员又折返回了大殿内。
  萧恪看到两人进来,才凑近龙榻便低声唤道:“陛下,两位萧大人到了。”
  床上的齐帝悠悠醒来,偏过头看到素日信任的两名宗亲皆在一旁侍立,混沌的脑袋此刻却好似通畅了一般,视线上移,正对上一张满含讥讽的笑颜。对视不过一瞬,多年的疑心病让他很快察觉到了不对,挥舞着手臂要去抓人,可萧恪只是施施然后退了一步,就让他落了空。
  “呵。”
  裴东安原本低着头,忽听得一声冷笑,顿时感觉后背发凉,内室一众内官都把头低垂着,盯着自己的靴尖,动也不敢动。
  那两名宗室一老一少,年轻的那个几步上前跪在龙床旁,恭敬接住了齐帝的手臂,年老的那个则上前恭敬行礼道:“陛下。”
  齐帝只看了眼低头跪在榻边的青年,便抬头看向老者,努力朝老者抬起手臂,断断续续说道:“皇叔…皇叔…朕要立、立老七…萧定闻为…新君,皇叔一定…帮朕……”
  “是,老臣一定谨遵陛下之命……”
  老者前半句话说出来时,齐帝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但下一刻笑容就僵在了他脸上,只因那恭敬的老者接着说道:“尊叡王殿下为新君!”
  字字铿锵有力,脸上也无半分迟疑,仿佛刚刚齐帝说的真是萧定淳的名字一样。
  齐帝怒目圆睁,过大的愤怒让他那口气喘得更加急促,他的手臂落下来,手指恨不得戳到面前青年的脸上,“你!你说!”
  跪侍的年轻宗亲眼睛都不眨一下,冷静答道:“回陛下,臣也听得清楚,是要立叡王殿下为新君!”
  “反了!反了!”齐帝现在每喘一口气,那声都如破风箱一般,显然已到了油尽灯枯之时,但他仍不肯相信,扯着脖子大喊着裴东安的名字。
  而正是这个配了齐帝几十年的老太监给了皇帝沉重的一击,大太监连龙床都未敢接近,只站在齐帝能看得见的地方,垂着头恭敬说道:“陛下,奴婢方才听您说得也是叡王殿下的名儿啊!”
  “呼…呼……贼子!乱臣贼子!你!”谨慎多疑了一辈子的齐帝终于在此刻明白了什么,他试图翻身去抓萧恪,却被跪在床边的宗亲牢牢按住。既是此刻回光返照让他有了几分气力,却敌不过一个成年男子,抓不到萧恪,他便啐了面前的宗亲一口,然后双目圆睁瞪着萧恪,大骂道,“贼子!你跟你爹一样!朕…朕当初就不该放过你们!真就该断了萧佑炀的根儿!狼子野心的畜生!”
  萧恪脸色阴沉,他居高临下看着狼狈的齐帝,那眼神如同看一条垂死挣扎的野狗。
  这时一阵笑声由远及近传来,原本等在大殿的康王缓缓走了进来,听到齐帝死到临头还在攀蔑七哥,他如何能忍得。在齐帝震惊的目光下,康王眼神怨毒,他一步步接近,拨开了原本跪候的宗亲,很随意地坐在龙床上,将齐帝的手扒拉到一边。看着连自己翻身都十分困难的齐帝,讥讽道:“萧佑衡,瞧瞧你如今这副狼狈模样,好不好笑啊?!”
  齐帝力气用尽,嘴里只不断重复着贼子两个字。
  康王冷笑了声,却坐直了看向萧恪。
  “陛下,有句话您说错了。”一直阴沉着脸的萧恪此时冷冷开口,“父王当年若有臣一半心狠,您又岂能稳坐龙椅几十年?!陛下冷血多疑,连一母所生的亲弟弟都能戕害至死,今日众叛亲离也是您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几个字,萧恪每个字都咬得极重,那是刻骨铭心的仇恨,也是他两辈子苦难的源头,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咽下了多少委屈苦楚,才走到今日这一步。大仇得报,自是要将心中恨意都诉诸干净。
  而萧恪所言,也是致使宗亲和裴东安这样近臣背叛齐帝投向萧恪与康王的原因。一个连同胞兄弟都能无情杀害的皇帝,谁敢付诸满腔忠心,更不要说这皇帝倒行逆施,只为将权力和皇位都捏在自己手中,亲近意味着知道更多秘密,也意味着那把名为疑心的屠刀时刻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自是无人敢真的全身心信任齐帝。可以说今时今日的局面确实是皇帝一手酿成了,怪不得谁。
  “好侄儿,你可说完了?”
  “说完了,皇叔请。”
  康王一直等的是这一刻,多年仇恨积压心中,连带着脸上的笑容都看得出几分残忍,他看向齐帝,语气中带了几分遗憾得说道:“可惜啊!若不是要看不出破绽,我真想将你的肉一片片刮下来!”
  “萧佑涟!你放肆!该死!”
  康王听他垂死挣扎的怒骂,脸上满是讥讽之色。男人心思一转,突然饶有兴致说道:“萧佑衡,不瞒你说,其实我原本是想联手北燕,毁了你这江山,让你尝尝亡国之君的屈辱的。可偏偏我又舍不得七哥拼力守护的江山,幸好…我的好侄儿中途找到我,说了一个更好的法子。你猜…咱们的好侄儿为何要让老三那个废物继位?”
  齐帝只喘着粗气,仍坚持骂道:“……贼子!”
  “呵。”康王提起这个好点子就忍不住捧腹大笑,丝毫不介意一屋子人将萧恪的真实目都听了去,“好侄儿他啊……要让你最瞧不起的女子,做大齐的新皇!老三的长女敏仪,你可还记得?那真是个聪明的丫头!萧佑衡,你说是不是?”
  女子为帝惊世骇俗,其震撼丝毫不亚于萧恪篡改皇位归属,可在场人却无一人敢有二心。
  “唔!嗬、嗬…嗬…”
  龙榻上的皇帝张口想喊,康王一边笑着,一边将他盖在身上的被子拉起来盖住齐帝口鼻,那只有力的手牢牢按住了盖在皇帝脸上的被子。殿内除萧恪一眨不眨盯着榻上看,其余人都是垂着头,视线之内只能看到被子下的因窒息而拼命挣扎踢蹬的双腿,将那厚厚的被子一下下踢起来。
  康王一边死死捂着,一边却转过头笑着同萧恪闲谈,直到手下人由挣扎慢慢归于平静,他才松开手,饶有闲心地将被子撤下。
  齐帝双眼上翻,脸色憋得青紫,表情更是狰狞,可康王看到齐帝这副死状却仍然笑得出来,甚至帮齐帝合上了眼。大手一直向下,在鼻下和颈侧都试了脉息,他同样是个谨慎之人,不会允许这时候有什么纰漏,手指划过齐帝脖颈处的时候停了下,随即抬头看了眼萧恪。
  明白康王心思的萧恪表情冷漠说道:“若是为防万一,皇叔尽管动手就是,叡王满脑子只想着继承大统,不会怀疑陛下的死,涂些粉就是。”
  “老七呢?”
  “天子只有一个,老三不会让他有机会。”
  “好侄儿说话一贯中听!和你说话不累。”康王一边说着,三指扣住齐帝脖颈,殿内寂静无声,咔嚓一声脆响更外清晰,众人敛声屏气不敢吱声,“算算时辰,人都该到齐了,我不方便出去露面,好侄儿快去宣布皇帝遗命罢!”
  萧恪颔首,带了裴东安并那两名宗亲出了大殿。
  朱昭疲于拦人,正有些焦头烂额,大殿门忽得打开,众人看去,只见大太监裴东安双眼通红先走了出来,紧跟其后的是齐帝素日亲近的两位宗亲,年老的那个更是萧氏最德高望重之人,连齐帝都要唤一声皇叔,萧恪是最后出来的。
  后面三人都是神色黯然,众人还不待开口,大太监裴东安扑通一下跪了下去,痛苦道:“陛下…驾崩了!”
  阶下宗亲皆是一片哗然,在裴东安宣布了齐帝驾崩的消息之后,立时便有其他宗亲看向那老者,追问道:“肃亲王!陛下去前…可有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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