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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不是要说法么?本王今日说法给了,若还不满,大可写御状奏折告本王妄断之责,只是今日本王自罚过了,此事便已揭过,若再有人拿这事当筏子在军中生事,休怪本王不顾情面!”
  第一百二十六章
  “问出来了吗?”
  营帐中,萧恪仅披着外袍,右肩伤处虽已用草药和细布包扎过了,但仍有血不停渗出来。脸色虽白,精神头却还好,端坐房中一边询问着手下。
  那两刀扎在萧恪身上,却也是狠狠扎在了贺绥心头,自闹剧散了之后便一直守在萧恪身边。与他一起来的还有白子骞和祁风,不过前者因为要料理军务,只过来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祁风倒是一直没走。
  近卫首领看了一眼祁风,在萧恪颔首表示无妨后才禀报道:“是陈之丞。”
  萧恪皱眉,手下动作顿了下,反问道:“陈之丞?消息可属实?”
  “是顾将军说的,他也是没想到您……”
  萧恪抬手止了近卫的话,话不必一字一句都说清他也能明白,不由低笑一声说道:“想抢功劳却想保风骨,好人坏人都当不成,白惹一身骚,也是愚蠢。不过这事也真是奇了。照理说陈之丞是他自己选的亲信,竟也是个二心的,顾樊也算瞎了眼。”
  帐中仍有外人在,萧恪却毫无顾忌对顾樊出言贬低,却无人对他的话提出异议。
  “阿绥别担心,我自己扎的,有分寸。”萧恪转过头就见贺绥眉头紧蹙,满面愁容,不由开口安抚,“倒是你,可还安好?”
  “我无事。你且先歇着,我去送送军医。”贺绥摇头答道,随后起身携着那早就想逃开的军医和药仆离开。
  不过祁风却并没有离开。
  萧恪抬手轻轻覆上右肩伤口,抬头含笑看向祁风问道:“祁将军这是有话要同本王说?”
  “先前听靖之说王爷行事偏激,今日倒是领教了。”祁风这话说得阴阳怪气,萧恪一时不知他作何态度,故而没有立刻接话。却听男人接着说道:“这两刀下去,营中确实能安稳些日子,幕后之人得了消息,想必也会忌惮三分,若说唯一弊处……怕是靖之会为此懊悔悬心不安数日罢了。”
  萧恪闻言回道:“祁大公子别忘了本王可是也受了重伤。”
  祁风不吃萧恪这套,他板着脸视线扫过萧恪伤处,一字一句道:“这不是王爷自愿么?虽说当局者迷,王爷之心昭然天地,但您如此决绝行事时可曾想过,靖之已有所布局,并非事事都需要王爷出手相助。”
  “……”萧恪被说得哑然。
  祁风却不打算住口,又接着说道:“固然靖之谋划不敌王爷所为可一了百了,但到底不会令旁人跟着焦急难过。明明心中有万千话语要说,却要顾着某人的颜面憋在心里。”
  这个某人自然说的事萧恪,祁风的话虽未点明,但说的人和听的人却都心知肚明。
  “祁公子,多谢。”
  “王爷又喊错了。这里是军营,而末将是正四品的朝廷命官,不是谁的儿子!”
  萧恪不由笑了下,随后抱拳道:“祁将军见谅,是小王言过。不过此次事祸起于谁,想必祁将军心中有数。”
  祁风如何听不懂萧恪的话。
  他转过身站得笔直,视线由上至下俯视面带微笑的萧恪,十分郑重说道:“祁风便是祁风,不是‘祁太尉的儿子’。大丈夫立世以忠孝为先,若二者不可兼得,祁某愿选前者。”
  “祁将军这话倒让本王意外。”虽说朝中上下鲜少有几人不知道祁风和他父亲祁太尉政见不合,但父子血缘终究在。况且祁风为人正直刚烈,忠孝二字压下来,没人觉得祁风会真的背离祁家。此时此刻,他这番话算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如此清醒确实让萧恪有些意外,不由道,“原以为祁将军会困于忠孝二字之间,倒是我小觑你了。”
  同样称赞的话从萧恪口中说出,不知道为何祁风听来就觉得有些奇怪。
  “王爷说笑了。末将看王爷也是如此,不过……”祁风话锋一转,突然道,“恕末将依旧无法苟同王爷行事取舍,尽管末将知道王爷所做无措。”
  “呵…哈哈哈!”萧恪愣了下,而后没忍住笑出了声,一边抚掌笑道,“祁将军执拗的地方着实可爱。”
  “王爷!你若是不会称赞人可以不说。”
  没有哪个男子愿意被人称为可爱,别说这话套在一个精壮汉子身上诡异,便是这个词套在男子身上本就是个讽刺贬低的词,即便是说那些以色侍人的男娈,这次也是下流不堪的,祁风自然忍不了。
  “抱歉抱歉,本王言错。”
  萧恪口中虽说抱歉之语,但面上笑容不减,放浪不羁的模样让祁风知道对方压根没把他的话听进去。不过想想萧恪本就是那等离经叛道的吊诡之人,自己确实没必要和对方计较那一二用词,当即抱拳便想告辞。
  萧恪却在此时开口叫住了祁风。
  “祁将军。本王深感与祁将军相见恨晚,特有一言说予将军听,望将军早做打算。”
  萧恪自然不会无缘无故说什么话,而看着萧恪骤然严肃的神情,祁风不由觉得心中一沉,“是什么?”
  “将军一心为国为民,不恋权势富贵,自该是众人崇敬之人。然而令尊却早已深陷这潭泥淖之中无法自保,本王收到京中消息,说……皇后娘娘近日身子每况愈下,而陛下却没有顾及皇后娘娘的情分,前些时日又将令尊的族中手足,中书侍郎祁同深革职查办。一旦皇后娘娘不好,祁家作为太子殿下的后盾势必要被推上风口浪尖,而将军身为祁太尉的嫡长子,不论你与家人如何,外人来看,只有一笔写不出两个祁字的道理,望将军早做打算。”
  “姑母她……”祁风欲言又止,不过他并未冲动之下将心中话都说出口,而是反问道,“王爷身在北境都知道得如此清楚,焉知不是其中有王爷的手笔。”
  “哈哈。本王喜欢祁将军敢说敢当的脾性,只不过此事将军是错怪本王了,本王是来帮将军的。”
  祁风冷笑一声道:“帮?”
  萧恪十分坦然点头,而后道:“将军动了真怒,必是为了皇后娘娘的事心中恼恨猜疑本王,此等情深义重无怪靖之不喜祁太尉却愿意与将军相交。只是越是情深义重,关键之时越是无法割舍血脉亲情,太子殿下处境日益艰难,一个上天预兆可以让殿下坐上东宫的宝座,旁人也可以照猫画虎,最终只是天子愿意相信谁罢了。”
  萧恪愿意同祁风说这些话固然有看重对方的原因在里面,但更多的是为贺绥和朝中未来的布局,话虽说得不中听,但字字真挚,并无诓骗之意。
  真心才能换真心。
  祁风沉默片刻后未答先问道:“王爷足智多谋,末将敢问一句,您可做到了割舍亲情?”
  萧恪笑了一声,淡定地摇摇头。
  “王爷此等心胸谋算都无法做到,缘何用如此笃定的口气劝说末将?”
  漂亮话谁都会说,但如果说话的人自己都无法做到,旁人又谈何相信。
  “劝说?本王只是奉告将军一句罢了,方才所言全无隐瞒诓骗,一字一句皆是事实,并非劝告,更没有强迫将军做什么的意思。至于将军方才所问,本王确实无法做到,也正是因为割舍不下的人太多,本王如今行事才遭处处掣肘,不得不以命相搏,挣出一丝光明来。”
  萧恪这一年来盛宠不衰,于朝堂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旁人都只道燕郡王离经叛道。无论忠奸都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却几乎忘记了身为先宁王的嫡子,他的前路注定是坎坷荆棘。剑走偏锋也好、离经叛道也罢,终究不过是被碍了前路之人的无能狂怒罢了。
  祁风久久不语,并非是因为萧恪方才的某一句话,而是他忽然懂得了萧恪这样离经叛道的‘奸臣’是如何被贺绥视为匡扶社稷之人的。
  “王爷所言所行恕末将不能苟同,但……”祁风顿了下,抬头直视对方郑重道,“‘我’愿意相信你是对的。”
  仅仅是作为祁风这个人,而不是祁太尉之子、怀化中郎将祁风。萧恪所为是豁出了一切的,而这样的路,祁风明白但…走不了。
  “阿绥视祁兄为至交好友,那我也愿与祁兄交这个朋友。待得北境战事平息,你我得以返回京城,必要请祁兄痛饮三杯。”对于萧恪来说,这世上并没有绝对的敌人,也没有绝对的朋友,他身边除了至亲之人和阿绥以外,全都是利益捆绑而来。
  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不过如此罢了。
  祁风固然无法跳出这个困境,甚至甘愿沉没于此,但对方心思澄明,于萧恪而言,也是难得可说得通之人,此番相交之语也是存了那么一些真心的。
  “将军若是担忧,也可书信祁太尉,不过皇后娘娘崩逝也就是这半年左右的事了。”
  “王爷如此诅咒之言若是传出去,少不得是一个犯上不敬的大罪,您坦然说给末将听,就不怕末将真的一五一十说给旁人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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