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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萧恪笑言道:“本王并非自谦。若说官场上那点子勾心斗角的把戏本王还懂得多些,这行军打仗本王可真是实打实的一窍不通。再则,这星夜奔袭、火烧粮草的事也不是本王的功劳。”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这话萧恪说是自谦,可在座的将领听了却有旁的意味在里面。
  但凡从京中出来的将领都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毕竟一年之前的燕郡王还备受齐帝猜忌,自小养在宫里仰人鼻息过活。可就去年短短大半年的时日,这位小王爷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手段城府愈发高深莫测,且睚眦必报,心狠难缠,得罪他的人上到权倾朝野的公卿世家之流,下到州府官员,无一人能安然无恙。况且远的不提,就说他刚来军营便发落了费泓,上下一干人哪敢真把他的话当做随口玩笑。
  更不要提今日萧恪行此险招时,不少将领都见他那手鞭法。虽一招半式看不出来深浅,但能拿来搏命的本事自然不可能是花拳绣腿,原本印象中只擅权术的小王爷忽然亮了这一手出来,想不多想都难。更不要提萧恪方才自谦之语中还提及自己只擅长官场的勾心斗角,在旁人听来这哪里是自谦,是句警告之语还差不多。
  不过当中自然有例外之人,只是他们大多军衔品阶不高,出于种种原因不好当众说出口罢了。
  之后黄友光牵头再提今后大军应对计划,萧恪就当真一个字不说,只端了茶杯细细品,偶尔抬头也是和坐在黄友光一旁的朱昭对视一眼。
  相比萧恪,这位朱监军明显更不招将士们待见。
  本来监军一职就是皇帝用来掣肘在外行军打仗的将军们的,自然不可能日日都点头微笑一言不发,但凡黄友光提到军中开支以及较大举措,朱昭便要在旁阴阳怪气挑上几处错来,偏生他不是胡搅蛮缠,众将虽烦,却奈何他不得。
  更有甚者,用热切的眼神看向萧恪,似乎在巴望着这位燕郡王出来管管。不过他们注定是要失望了,萧恪本就是朱昭的‘靠山’,他还要借皇帝的势,自然不会做那自毁长城的蠢事。再则,昨日他已与黄友光言明监军一事,故而也就是那些仍被蒙在鼓里的将领在旁着急,萧恪自然坐得稳如泰山,根本不慌。
  这一找茬挑刺便又是一个时辰耽误进去了,等黄友光遣散众人,少有几个还愿意留下。
  白子骞今日有巡防的总责,也不便久留。贺绥身为他的裨将,自然没有逗留的立场,便也跟着出去了,只是临走前回头看了萧恪一眼。见对方心有灵犀般转过头回以安抚轻笑,贺绥这才比了个手势跟着白子骞出去了。
  帐中便唯有刚到邯城的顾樊以及顾樊的亲信还未走,不过他们留下来并不是要和黄友光说什么,而是有话要与萧恪说的。
  待私下与黄友光和朱昭寒暄两句后,顾樊的亲信明威将军陈之丞便在自家将军授意下开口问道:“敢问王爷,日后还有何打算?”
  萧恪歪头一笑回道:“陈将军问的什么,给本王听糊涂了。”
  “王爷兵行险招烧了北燕人的粮草固然是好事,只是不知将来还有多少奇招,不妨一并说出来才是。”顾樊当日奉皇命领兵增援北境,几乎是与萧恪同时出发的,是而对于这位王爷知晓自己姓甚名谁,陈之丞并不意外,只是耐心将话问得更清楚了些。
  陈之丞不过从四品明威将军,却敢对萧恪说话如此不客气,纵然明眼人都知道他是得了顾樊授意,却也着实莽撞了些。
  黄友光在一旁听得冷汗直冒,至于原因,他恰好也知道一些,约莫便是基于茂国公对萧恪的态度罢了。
  京中没几个人不知道那位一生戎马的老爷子性子耿直到固执,又偏极是欣赏先宁王,从前在京中曾不止一次与他人数落萧恪的不是。只不过顾樊此举,黄友光一时琢磨不清是愚蠢至极,还是真的随了那位老太爷的耿直固执。
  “中洲人为一己之力害我亲兄长的性命,致我嫂嫂侄女孤儿寡母日子难过。本王自然要以牙还牙,让那位新国主知晓清楚,他和他大哥的筹谋是如何愚蠢。毕竟板子不打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唯有亲眼看臣民尸骨成山,他们那些稳坐高台之人才知道自己做错了。顾将军觉得本王此法可妥当?”
  萧恪听了却并不生气,只是他应答时却不是对着陈之丞,而是直直看向顾樊。话虽说得委婉,却也以行动直白告知对方自己明白这次发难是谁主导。
  顾樊紧抿着唇,良久后才回了句:“王爷早有决断,臣自然不敢置喙。只不过私以为王爷要告慰伏忠亲王在天之灵,不若派人照顾好王妃母女,至于中洲之仇,合该由朝廷向中洲递交国书,免得因一己私怨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呵。”
  “王爷笑什么?”
  萧恪未答,反而含笑看向顾樊反问了一句,“顾将军可曾上阵杀过人么?”
  顾樊实诚地摇了摇头,他多年一直为禁军护卫皇室,虽不至于手上完全没有人命,却未曾亲临战场,只是一时之间,他并不明白萧恪为何如此问。
  “顾将军与老国公性子如出一辙,只是未曾接触战事,难免单纯了些。有些事……可不是一封国书便能一了百了的。中洲人虽年年纳贡,可终归并非附庸我朝,陛下递交国书,措辞必是慎之又慎,于他们而言不过一张废纸。他们既起了这个心思且付诸实际,又怎会因为一封不痛不痒的国书而低头。非得打得流血疼了,才知道疼,顾将军若是还不明白,本王还能详细同你说。”
  于帐中人而言,萧恪年纪不大,口气却十分老成。可是不知为何,偏偏他这副口气教训人的时候,虽心中不忿,却没人敢因年纪而看轻萧恪。
  “秉性正直固然是好事,但行军打仗不比守祖宗规矩,要多动动脑子才不至于日后追悔莫及。”
  萧恪其实并未生气,茂国公父子不同祁太尉那起子人,这父子三人,除了任工部尚书的老大变通些,余下父子二人不过是性子固执。家教如此,萧恪至多是费几句口舌功夫的事,倒不用担心茂国公府弄出什么阴谋毒计来。
  是而当朱昭和黄友光都以为他要算计顾樊的时候,萧恪只是轻飘飘将话带过,没表现出半分针对,说完便找个理由溜去寻贺绥了。
  而贺绥此刻也遇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大侠!真的是你?!”
  第一百二十一章
  贺绥停下脚步看向来人,却没有急着立刻应答。
  眼前主动凑上来的青年穿着寻常士兵的甲胄,看模样是上一班巡营的人,正巧听到刚刚贺绥与人说话,意外之下离了队伍主动过来招呼。
  军中最忌擅自行动,领队的什长立刻掉头回来拽人,贺绥抬手劝住了那欲动手的什长,转头问道:“你认识我?”
  其实贺绥并非没有认出眼前人,虽说一开始青年唤他时有些惊讶,但那跳脱的性子与行事做派却与半年前没什么改变。只一点让贺绥心生疑惑,那就是青年如何认出自己的,当日在燕州他虽也与这人有过一面之缘,但那时自己是易容成贺陆的模样在外行走的,宁芳信又怎会看到他本来面容时脱口而出那个称呼,这个确实值得人警惕。
  宁芳信先是看了一眼自己的什长,随后扶了下头盔,冲贺绥咧嘴一笑道:“大侠长得虽然不一样了,但我记得你的声音和身形。还有你同人说话时,有意无意会勾一下左手小指,之前你和贵人在我家说话时就是这样。”
  细微的小习惯连贺绥自己都没有注意过,宁芳信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人却能准确记下,并在半年后一瞬认出,这般观察力着实惊人。
  “贺副将,这小子卑职得带走……”那什长见贺绥没有否认,便隐隐猜到这两人确实认识。
  军令如山,宁芳信是他手下的兵卒,破了规矩自然该他领走人带去罚过的。按说他们这一支不归贺绥管辖,本只需要招呼一声,但奈何萧恪的到来让全军上下无人敢轻看贺绥,如今态度不明,他一时不好不由分说就带走人。
  “你们且站这儿等上片刻,待本王问过这小子话,再按你们的规矩罚过便是。”
  一人声突兀插入,众人闻声看去,正是赶来寻贺绥的萧恪。
  “你是那个贵…哎!”宁芳信更是一眼认出来萧恪是那日来他家的那个贵人,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什长踹了小腿一脚,身子歪了一下,自然顾不上指着萧恪一惊一乍了。
  萧恪将那什长的动作尽收眼底,却没有阻拦或是申斥,只是笑着说了一句,“有劳。”
  “王爷言重了,那卑职带人先告退了。”
  “几句话就好,你带人在那边站一会儿便是。”
  那什长在军中混了这么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是有的,领着余下的十来个兄弟站得离远了些。不远不近,刚好是彼此都看不到听不清的距离。毕竟听这种王公贵族的悄悄话可不是什么便宜好事,那是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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