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贺绥自小习武,力道及人身上弱处都知晓得清楚,手上也是极有分寸的。膻中穴乃人身上大穴,若是力道不对,极有可能害人性命,他是断不会随便教人得到。
宁芳信肉眼可见失落了片刻,不过他本身就是个心宽之人,转瞬便换回了一张笑颜,凑过来自顾自挽过贺绥的手臂道:“那大侠总得给在下一个道谢的机会,此刻便快快随我回府,我定请父亲为大侠的买卖行个方便。”
贺绥本也有心去这宁家一探,便没有多加拒绝。
宁芳信请得高人回府,自然喜不自胜,同行这一路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下去过。
“快快去通报父亲!我请了个高人回府,请父亲见一见!”待回了府,忙招呼着家丁小厮去请宁家大老爷。这位小少爷平日里没少往家里拉些奇人异事,不过多半是江湖骗子,最后都会被宁老爷派人轰出去或是几两银子打发了,底下人瞧宁芳信又领了人回来已经见怪不怪,连多问一句都懒得了。
小厮凑过来提醒道:“七少爷!老爷和大少爷正在会贵客呢!嘱咐了您回府就过去见个礼,至于这位……您快别把人往跟前领了!”
“贵客?不去!”听到贵客两个字,宁芳信就不由皱紧了眉。除了燕州刺史霍奇,能让他爹和大哥这般紧张的贵客又不知是哪门哪户的达官贵人,他最讨厌同这起子官吏权贵打交道,登时脸都撂下来了,说什么都不想去。
“诶呦!我的小祖宗诶!”小厮赶忙过来拉人,以自家老爷和大公子那般隆重接人的架势想也知道对方身份与刺史大人差不多,他家小少爷犟脾气上来又不管不顾,只是他拉不住自家少爷,便忙招呼着其他家丁,一边派人给正厅里的宁老爷报信去。
对自家少爷经常往家里领所谓‘江湖高人’已经习惯的下人们早已有了套应对章程,一边簇拥着宁芳信往他院子走,一边有能做主的管事从怀里掏出了银子往贺绥身上丢,招呼着其他腾得出手的把人往外赶。
“我不去!你们放肆、放肆!大侠!”宁芳信空有一颗行侠仗义之心,本身不过是个书生模样,顶多力气大些,被七八个高壮的家丁簇拥着便挣脱不开。
贺绥面色平静,抬手接了那管事丢过来的银子。手一翻,那碎石子似的银锭便弹射出去,正好打在管事的肩膀穴道上,登时他那条胳膊一麻便垂了下来。
不过手麻了嘴却还能嚷嚷,忙唤了人来驱赶,外院一时闹哄哄的。
宁府虽说家大业大,却也不过是三进院子,前院这么一嚷嚷,正厅里的人自然能听到这个动静。
“呵。宁老爷府上真热闹。”
明明是在自己府上,宁老爷却和儿子坐在下首,赔笑着同主座上的贵气少年拱手道:“让王爷看笑话了,那是犬子芳信,素日里总说要行侠仗义,时常被人蒙骗领了些不三不四的游手好闲之人上门骗银子,今日早早便跑了出去,估摸着又是教人骗了,搅扰王爷了。”
萧恪听了却不恼,反笑道:“无妨,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令郎想是年纪尚小,多历练历练便好了。”
其实宁芳信比萧恪还要大两三岁,宁老爷不好说什么,只是尴尬地笑了几声连连称是。
可到底是自己儿子,听到外面动静还没消停,宁老爷也担心。萧恪抬眼见他心不在焉的模样,便索性放下茶杯起身道:“既是宁府小少爷的事,总不好教宁老爷这为人父的不管不顾,本王瞧你也无心谈下去,不妨同去瞧瞧,若是难缠的,本王可借你个身手不错的侍卫用用。”
“劳王爷挪步了。”
梁砚秋跟在萧恪身后先走出去,宁家父子俩才跟在身后。
早有焦急的下人来回禀,说是小少爷这次带来了个硬茬儿,哄人的家丁全都被撂倒了,问怎么办。
走到前院,先瞧见的便是一地躺倒捂着身子哀嚎的家丁,宁芳信挣脱了仆从的桎梏跑到贺绥身后,也不知从谁手里抢了根棍子指着周遭的仆从喊着他们不许过来。
宁老爷见这副场景气得七窍生烟,连连跺脚指着躲在旁人身后的小儿子怒斥一声:“孽子!贵客到了你还胡闹什么?!还领了这等不三不四之人到自己府里撒野胡闹?!是不是好久没对你用家法又皮痒了?!”
宁芳信素日闯祸多了,自然是怕挨家法板子的,但他仍梗着脖子同父亲争辩道:“大侠不是不三不四之人!他今日救了孩儿性命!还教了孩儿许多!比父亲见的什么大人贵客好多了!”
“孽子住口!贵人面前还敢浑说!”
萧恪站在不远处瞧着宁家这场闹剧,他看着挡住宁芳信的那人,虽然面容十分陌生也没有说旁的话,但他瞧着那人的眼睛,总有种熟悉的感觉呼之欲出。
就在宁老爷忍无可忍喊人将儿子请来的‘大侠’轰出去时,身侧的萧恪突然出声,怒喝了一声:“还不住手!”
宁家一种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便见萧恪一挥袖,快步朝那大闹宁府之人走过去,一把拍开宁芳信拉住那人的手,把人往自己另一边拉了过去。
“阿绥无事吧?”
明明地上倒了一地哀嚎的都是宁府的家丁,萧恪却视若无睹上下查看这‘不速之客’的安危,众人不由傻眼。
贺绥轻摇了摇头道:“我无事。”
“那便好……我还担心阿绥不舍得伤人,自己受委屈了。”萧恪确认贺绥没有伤着,不由回头打量着方才同贺绥拉拉扯扯、过从甚密的宁芳信,“你是宁芳信?”
“啊?……我是,你又是谁?!”宁芳信被萧恪明显表现出的敌意激着了,开始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也瞪圆了眼,跨了一大步绕过萧恪也拉住了贺绥的手臂,跟着较劲道,“你跟大侠又是什么关系?!凭什么这么质问小爷?!”
“孽子不得胡闹!”话未说完,便被宁老爷从后打了一下,扯了人就要给萧恪赔罪。
宁芳远也跟着走过来对着萧恪躬身一礼,代替弟弟赔罪道:“舍弟莽撞无礼,还请王爷恕罪。舍弟必是不知这位……公子是同王爷一起的。”
萧恪并未理会宁家父子的话,而是冷声质问道:“方才动手伤他的都有谁?”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贺绥,宁老爷面色尴尬,他瞧了一眼地上躺的家丁,又抬眼小心打量了明显酝酿着怒意的萧恪,一时语塞。
宁芳远代父答道:“家中仆从不知这位公子身份,多有冒犯,望王爷饶恕他们无心之过。”
萧恪余怒未消,贺绥在旁拍了拍他肩膀,低声劝道:“允宁,别闹。”
宁家人惊恐于贺绥敢用这哄不懂事孩子一般的口气同燕郡王说话,更震惊于萧恪身上突然消失的压迫感。唯独宁家长子宁芳远多瞧了眼面前这个被他弟弟误打误撞领回来的‘大侠’。
“也罢。不过……宁家的小子,还不放手?”
“我凭什么…诶呦!”宁芳远走过来一把将弟弟揪着扔到了自己身后,拱手冲萧恪一拜。
“王爷,这位公子,还请厅中一叙。”宁老爷终于逮着机会开口把萧恪和贺绥一并请回了正厅去。
萧恪本想着让贺绥坐在自己身边的,奈何贺绥坚持,便只有他一人坐在上首,顺手拍了拍站在自己身边的梁砚秋,青年会意,走过去坐到了贺绥的下首。
待所有人重新坐定,先前中断的话才再被提起。
萧恪抬手挡了下单独给自己上茶的侍从,指了指下首的贺绥,那人瞧了眼自家老爷。
宁芳远在旁道:“茶水凉了,去重新沏壶新茶来给贵客。”
仆人领命去了,萧恪越过宁家大老爷看向这个一直代为拿主意的宁家大公子道:“宁家依附燕州刺史霍奇多年,宁公子却收集证据意欲揭发霍奇,本王倒有些费解。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霍奇得安北节度使庇护,为官残暴不仁是真,但你宁府也可靠着这层姻亲在燕州稳稳立足。可若是揭发霍奇,他落了罪霍府满门跑不了,你们就没想过圣上震怒株连三族,也得把你们自己搭进去?”
人都是自私的,更不用说这等州府名门氏族。宁府嫁了自家大小姐给霍奇做填房,即便这之中真的有许多苦衷,外人看来也是宁府得了利。退一万步说,即便齐帝不牵连宁家,真的只怪罪霍奇一人,宁府少说要搭进去一个嫡女,且燕州换了刺史,宁府的处境必定尴尬难过。若只是小门小户,不排除却有忠正义士,可宁家这等名门大家却决计不可能做此等费力不讨好的买卖。
事出反常必有妖,萧恪最怀疑的便是这一类人。
宁芳远起身,眼神不闪不躲答曰:“王爷所言皆是常理。若说私信,下官不敢说没有,家父初时也是诸多顾忌,这才隐忍多年,迟迟不肯发。可如今曲兄之死,教我等明白…唇亡齿寒,若再坐以待毙,那么下一个遭难的便是我宁家。宁氏相信陛下圣明,必定……”
“嗤!”萧恪听到宁芳远那句陛下圣明,发自心底冷笑了一声,见宁芳远停住未说看向自己便道,“那你还是不必相信了。燕州之事事关北境安危,燕州刺史并非一方一地的父母官,若是如此简单公正,本王还来这里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