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萧恪突然笑了一声,打断了霍奇的话。
嘴角噙着一抹戏谑的笑,歪头看向对方,语气十分笃定反问:“燕州官员写下弹劾霍大人的奏折,却在京中被通政使拦了。阮大人素来是谁都不敢得罪,非亲非故的,怎么问都不问却愿意替远在燕州的霍大人如此费心,霍大人侥幸逃过一劫,现在却告诉本王你‘不知’?”
霍奇没想到萧恪会这般不加遮掩地问,愣了下随后拱手道:“王爷,下官实在冤枉。下官根本没见过这位阮大人,何谈能让他为了我去做什么……”
“你确实冤枉。”
霍奇原还想着怎么搪塞这位小王爷的,没想到他说了辩解之辞后,对方当真就说他是冤枉的,只是他提着的那颗心还没落回肚子里,便听萧恪跟着说道:“毕竟你也没有那个本事摆弄阮高良,不过……你有个好上峰啊!”
萧恪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燕州刺史的上峰自然是指安北节度使程昌年。
大抵是提到了程昌年,心里笃定凭萧恪一人无法撼动自己的上峰,霍奇莫名来了底气,甚至面上还有些从容道:“王爷说笑了,程大人一贯清廉公正,从无偏私,断不会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是嘛……杜大人可将霍大人的话听清楚了?”
本来只是坐在一旁听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话,没想到自己突然被叫了一声,杜慷不由愣了一下随后答道:“啊?哦嗯…下官听清楚了。”
其实他刚刚脑子里在想待会如何瞒着萧恪去城中逛逛,霍奇说了什么,他似乎是听了,但那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左右应了萧恪便算作是记住了。不过是一句官场客套推脱的说辞,他本也没想着这话又能如何。
霍奇亦是不解,不过没等他问,萧恪便中断了此次谈话,提出要去府衙查看。
府衙的典录簿子,乃至是州府银两的去处早就都做了假账,也不怕谁突然来查什么,更遑论一个小孩子能翻出来什么猫腻。霍奇有了底气,也就非常痛快地引着萧恪和杜慷去了存放簿子的书库。
大抵是对自己提前做好的帐十分有信心,霍奇把人领到,又嘱咐了看守书库的小官仔细伺候着,便打算告辞。
“霍大人。”萧恪开口叫住了霍奇,“本王有些话想问一问霍大人。”
霍奇只得转过身客气应付道:“王爷问便是,下官定然知无不言。”
“燕州别驾从事史曲摇可还在?”
“回王爷,半月前曲摇与同族兄弟在秦楼楚馆争抢妓子大打出手,实在是丢尽了为官之人的颜面。下官便下令停了他的职务让其回家面壁思过,却不想才几日的功夫,人就想不开自缢身亡,如今曲家已办完了人的丧事,下官还曾亲自去吊唁过。”
“是嘛…那他死得还挺巧的。”对于曲摇的死,萧恪早就心里有数,“别驾素来是州府刺史的心腹,倒是可惜了这位大人。霍大人失了臂膀,身边可还有趁手之人?”
霍奇戏演得倒是足,故作感慨地叹了两口气才回道:“多谢王爷关怀,下官也是因此才十分忙碌,都无法好好侍奉王爷。”
“既如此,本王倒有个人选。”
看着萧恪勾唇一笑,霍奇不知怎得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但萧恪此行身边只有一个草包杜慷。
正想着,就见萧恪拉过身边侍卫的手往前带了一步,对他说道:“本王这侍卫素日都在书房伺候,虽说武艺一般,理事却不次于一般官员,且他是个又聋又哑的侍卫,霍大人也不必担心他出去同人说什么。”
“这……”霍奇有些犹豫看向那侍卫,平平无奇的一张脸,这会儿被萧恪拉着也跟个木头似的杵在那里,倒像个聋子。不过霍奇仍是不能安心,“王爷的侍卫…下官如何敢随意差遣。”
萧恪却笑笑道:“霍大人这话说的,不过是个侍卫,有什么不敢差遣的。还是说……因为是本王的侍卫,霍大人怕他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
“王爷言重,自然是没有。只是这又聋又哑的,下官也不好同他交代……”
“这有什么难的,霍大人写下来即可。若不是这侍卫自幼无法听声说话,本王早放了他去考状元去了,既只是理些寻常州府事务,又无什么私密之事要遮掩,霍大人就别跟本王客气了。”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霍奇若是再拒绝就真真是坐实了萧恪所说的他有心虚遮掩之事,便只能应下了。
“那……劳烦王爷交代一番,我再领了人去府衙。”
“这个自然。”萧恪扯了扯那侍卫的手,对方才恍若回神,转过身来。
‘牵制即可,万事小心,若危可杀,一切有我。’
手指在摊开的手心写下寥寥几字,写完最后一字,萧恪抬头,快速和贺绥交换了一个眼神。见对方点了点头,才轻拍了下对方的手掌。
许是心里仍有些不放心之处,萧恪牵着身边的手,又提点了几句道:“霍大人,方才忘了说。这侍卫虽武艺不出众,但是本王房中甚得宠的一个,若是他行为有失霍大人也留给本王教训,可别自己错了什么主意,不然霍大人恐怕要将你家几个公子都赔给本王为妾才能平事了。”
萧恪在京中好龙阳的荒唐事已传遍,霍奇远在北境,虽只听说了一点,但萧恪买了个男倌赖在他的别院厮混了十来日的事可清清楚楚,这几日接触下来心中已有数。毕竟人家是皇帝宠信的侄儿,连正经侯爷都能纳到府里去,他儿子无官无职的,真要是硬抢他也不能把堂堂王爷弄死。
“王爷说笑了,下官怎敢。”
“那就好,霍大人领了人去吧。”萧恪拍了拍身边人的后背,向前一推。那侍卫才往前走了两步,霍奇不知道对方看不看得懂唇语,随口说了句跟他来,便转身带人离开了。
杜慷对萧恪这番举动不明所以,扭头一见萧恪已走到高高的书架边仔细查看着历年的卷宗。
只瞧了那满满几架子的卷宗,杜慷的脸就垮了下来。干巴巴瞅着萧恪翻了一会儿,他心中烦躁不已,便凑过去小心询问道:“王爷,咱们真要挨本查嘛?这样不得查到猴年马月去?若是要查问题,得先从账簿查。”
明明是躲懒偷闲的一句话,换平时萧恪也就无视了,可今日他恰恰是等杜慷开口。
“都忘了杜大人从前是生意人,这话说得在理。”萧恪这边应下,随手将卷宗丢到一边,扭头看向身边被霍奇留下的小吏,张口便道,“那便将州府衙门历年的库银簿子都找出来。对了,若是要查验州府银库你可能领路?”
那小吏忙道:“下、下官只在此处任职,王爷若要查银库,得先…得霍大人首肯。才能有人领了去。”
杜慷凑近到萧恪耳边嘀咕了一句:“这燕州官吏都没分寸。竟敢同王爷说要等旁人首肯。王爷,依我之见,这银库肯定有问题,咱们直接查吧!”
他说的声音不低,那小吏听得清清楚楚,不由抬头盯了杜慷一眼,直觉这人贼眉鼠眼,心里藏着算计。面上却强忍着没有表露出来,想着晚些时候报告给刺史大人,一边捧了一卷账簿,双手奉给萧恪。
“不急。”萧恪随后应了一声,一手拿了账簿转身回了桌案边煞有介事地翻看起来,实则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似这等州府公账官银的支出核账都要州府几位文书司马合力,而这假账也是霍奇身边信任的几个心腹通力合作才填平账目。可萧恪一人既不拿算盘,更不唤人帮衬着,单手支着头随意翻看,就算是真账摆到他面前,就他这个看法也是屁都看不出来一个。
小吏刚刚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方才霍奇在时,他总听着这小王爷像是个有心计的,此刻瞧着才更像是那个不成事的,是而当萧恪指着簿子上的一处落款名姓的不同时,这人对于这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根本连心眼都懒得多留一下,想也不想便答道:“回禀王爷,这人从前是帮着刺史大人理账的,只是后来手脚不干净才被大人调走了。”
“哦?你们大人这般好心?不是说那曲摇狎妓都被停了职务,老话都说这人是越老心越软,怎么你家大人是反着的?”
那小吏答道:“王爷有所不知。这位宁大人是刺史大人的妻弟,也是燕州望族宁府的嫡公子,如今是被大人调去做了州府长史,每日游手好闲什么都不管。其实……这嚼舌根的话原不该下官说的。”
“呵。那你不还是说给本王听了,就不怕你家大人知道你嚼他的舌根罚你?”
那小吏嘿嘿笑了几声道:“下官怕,只是王爷问了,下官不敢隐瞒。再者……其实这事燕州上下都知道。也是咱们大人心好,疼爱这位继室,才对她的弟弟爱屋及乌。”
说起这等闲事,那小吏自然没有先前那般紧张,话匣子也打开了。
杜慷在旁本来百无聊赖地听着,听到方才那话不由插嘴问了一句:“那想必这位夫人定然貌比天仙了?”
小吏答道:“宁府大小姐出嫁前便是天人之姿!及笄之后那媒人都将宁府的门槛踩烂了两块,您就想想该是何等美貌!继夫人入府才一年就为大人生下了个嫡子,如今这位五少爷可是正得大人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