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莫名地，鹿时南觉得自己意识到了什么，他问：“这场战争打了多久？”
“两年？三年？”苏妄今想了想，“我已经不太记得了。”
“这是一段……回忆？”鹿时南道，“我现在在哪儿，你的脑子里吗？”
“或许是吧，但我不太能控制这里……战争会一直持续，直到结束，然后重回开头——哪怕我一直不太想看结局——我已经看了好几遍了，你的失忆是这里唯一的变数，所以我想，你应该不是我记忆里的‘鹿时南’吧。”
“也许吧，反正我也想不起来。”
苏妄今笑了笑：“你连我都忘了。”
“听起来我们应该关系很好，所以我现在应该愧疚一下。”鹿时南想了想说，“但是很抱歉……”
苏妄今摇头：“你的情绪波动很弱，这是天生的，以前医生说过，你的某些大脑区域过于活跃，这让你年纪轻轻就拥有了许多惊世骇俗的研究成果，但老天是公平的，显然在情绪表现方面，你的神经系统有一点问题。”
“所以，我不会怪你。”他顿了顿，回头看鹿时南，“我从来不会怪你。”
鹿时南看了他一会儿。
他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苏妄今确实应该这样和他说话，但好像又不该这样……但是为什么不该这样？他的这些奇怪感觉是从哪里来的？
长年做研究的经验，让他习惯于暂时放下想不通的问题，将思维和精力投入到能解决的问题上，“那我们什么时候能看到结局？”
“3秒。”苏妄今抬眼看着前方，“3，2……1。”
周围环境一闪。
会议室。
四周的人在争吵，十分嘈杂，鹿时南抬眼一看，发现他和苏妄今几乎坐在了会议长桌的两头。苏妄今穿着整齐的制服，神情严肃，而其他人在说……
战争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对方打算和谈，唯一的条件是，让鹿时南作为谈判代表。
这些人刚刚吵完鹿时南通敌的可能性，现在在吵是否让鹿时南去谈判。
这是什么情况？苏妄今刚刚不是说战争赢不了么？
他向苏妄今看过去，发现对方甚至有些走神。好在鹿时南也不需要答案了，没过太久，众人达成一致，让鹿时南作为代表去和谈。
鹿时南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他站起来，向外走，走过研究所，走向战舰，驶向了一颗曾经是人类领土但现在已几乎成为废墟的星球。
他这才看到敌方的真面目。
——一群高大的、非帅即美的、身材标准的，仿生人。
他们是ai。
看到这群人的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所谓的硅基生物外星人，全是人形的ai。
他想起来了，人类从蓝星开始开拓自己迈向宇宙的脚步，终于发现了一群智慧生命。他们有着类人的外表，类人的思维，尽管全身都是硅基物质，但仍然让人类感到亲切。人类们与之建立外交，开始交流、贸易……后来的某一天，这群人模人样的硅基生物撕毁了和平协定，想要成为人类们的主宰。
他们拥有更超前的科技水平，认为自己理应成为宇宙的主宰，星际战争就是一场自由争夺战……当然，其实这里面也不乏人类想要反向奴役这些高智能外星人的原因。
“我该说些什么呢？”在谈判桌前，鹿时南认真地看向对面的首领，“我只是个研究员，既不是管理局的负责人，也不是前线指挥官，找我来谈判，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没有弄错。”仿生人首领微微一笑，轻轻摇头，“我们知道，光子炮的主导研究者是你，曲率引擎和跃迁技术的主要研究者是你……还有，最关键的是，我们杀死的将领竟然在战场上‘复活’了，‘数字生命’，这项技术，也是你做的吧？”
鹿时南的目光闪了闪。
他听着这些有一些陌生的名词，一些不属于他，却又好像本该属于他的记忆出现在脑海中，让他不自觉地说出后面的话：“那应该是个秘密来着……你们怎么知道的？”
那时，他的私人研究有了些进展，奈何找不到实验对象，好巧不巧，苏妄今的一个重要副将战死了。
在公布那个人的死讯之前，他悄悄找到苏妄今，说出了自己的研究，于是他们……
自从进入研究所，他和苏妄今假装不熟，已经演了好多年，这件事当然不会是苏妄今说出去的，所以当时，经手的那几个人里……
他们的阵营中，有叛徒。
意识到这点的下一刻，鹿时南瞳孔一缩，发现自己深处的谈判房间，不知何时已经围满了仿生人军队。
“把他关起来，我倒要看看，人类阵营没了这颗‘大脑’，到底拿什么和我们争。”
“已收到指令。”
“执行！”
第80章
昏暗的狭小房间内, 只有一扇极高的小天窗能透进一丝光亮。苏妄今半透明的影子穿过墙走进来，慢慢在鹿时南面前凝成一道凝练的影子。
影子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总显得有些悲伤。
鹿时南从他出现的第一秒就抬起了头, 一路看他走到自己面前。
“你居然能穿墙？”
苏妄今回头看了看：“这毕竟是一段回忆？”
“既然是回忆, 为什么非要演员就位？”鹿时南只想叹气，“你能不能把我放下来？很痛啊。”
自从被抓, 他就被转移到了这些硅基生命的大本营，这是颗在人类阵营中代号为“诺曼底”的星球, 资源丰富、文明发达，在战争开始前，这里是人类与这些仿生人们贸易的第一站。
在敌人的重重包围下, 这些天鹿时南的日子可不算好过，仿生人到底不是人类, 他们无需进食, 于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食物总是不能按时送来。
如果只是饥一顿饱一顿, 那倒也不算什么大事, 但是，那些仿生人们用锁链刺穿了他的皮肉, 将他生生钉在了墙上, 血肉模糊。失血、饥饿……虽说回忆中不会造成真实损伤, 而且这段回忆的时间有所快进，但所有的疼痛都是实打实的，在苏妄今出现之前，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因为眩晕昏睡了多久。
苏妄今走过来。大约因为他是记忆主人的缘故，那些鹿时南怎么也弄不开的锁链被他轻轻一拂就掉了下来, 鹿时南长吁一口气，忍着身体上的疼痛，慢慢放松，往后靠在了墙上。
“我现在迫不及待想看下一段情节了，这一段记忆对我来说不太友好。”他感慨道，“你不能拉一下进度条吗？”
但没人说话。
鹿时南转过头：“苏妄今？”
转过头，他才发现苏妄今正单膝跪在他旁边，低头专注地看着什么。鹿时南有些疑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戴手表了？”
“这个？”鹿时南晃了晃手腕上的表。这是一块深色的表，表盘不大，几根暗蓝色的金属表带旋转缠绕成一股，绕着手围了一圈，上面缀着碎星般的天青石，整体风格很秀气。
“我一直戴着啊？”鹿时南觉得苏妄今问得很奇怪，这表从他醒来时就一直戴在手上。
“以前的你……算了，之前我看到的都是回忆。”苏妄今顿了顿，“我就是来带你去看下一段故事的，起来吧。”
他伸手去拉鹿时南。鹿时南顺着他的动作站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忽然福至心灵地明白了什么：“我以前没有戴手表的习惯吗？”
“嗯，你从不戴表，喜欢问人。”
鹿时南挑了下眉。
苏妄今没注意这些，他的手从鹿时南身上拂过，熟悉得仿佛事先亲自剥下鹿时南的衣服一一确认过伤口位置似的。
随着他的动作，鹿时南身上的伤口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仍然有一点疼。鹿时南有些好奇：“你不能帮我连痛觉一起消除吗？”
“我……试试？”苏妄今低着头，很耐心的样子，“但痛觉是你的大脑产生的，我不一定能做到。”
“我早就试过了，消不掉。”在刚刚受到折磨的时候，鹿时南就试过。他知道这里不是真实的地方，在他过往的研究中，回忆就是一个类似于虚拟数据世界的地方，他研究了一种回忆提取技术，并且做了一整套设备。
……？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记忆……？
“你消不掉吗？”苏妄今看上去有些意外，“你在控制自我意识方面有一种近乎直觉的惊人天赋，整个研究所……不，我甚至怀疑整个人类阵营里都没有人比你更会控制自己的大脑。”
鹿时南盯着他看。
苏妄今：“……我试试看。”
苏妄今伸手按住了鹿时南的后脑，闭上眼睛。
大掌粗粝的触感有如实质，从头皮传过来。不多时，鹿时南道：“……好像真的不疼了？”
他仔细感觉了一下，没错，确实是完全不疼了。“看来这段回忆的确属于你吧？这都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