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便是如今, 他二人再亲密的事都已做过,也已知晓彼此的秘密和过往,可却好像总还是隔着一层东西。
而正是这些东西, 让两颗心,始终无法靠得更近。
裴玄忌的动作越发强势起来, 他罔顾云知年的拒绝,抱住这人, 足尖一点便已腾身而起。
云知年惊呼一声, 再落回马背之时, 才发现自己居然是换了个方向, 同裴玄忌面对面坐在马背上。
“你,你要做什么?”
骏马仍在驰行。
而云知年正对着一双寒峻的黑目。
从他所在的这个角度,能将将好看见江寒祁等人所乘坐的马车,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晃眼中,那车帘仿佛动了一下, 云知年的一颗心便也坠坠然地悬了起来。
他的指节紧攀住裴玄忌的双肩,有些哀求似的道,“阿忌,你先放我下去好不好?”
裴玄忌用行动拒绝了云知年。
他扣住云知年的腰, 将人往自己怀间送了送,对他道,“年儿,你现在亲亲我。”
云知年没有任何动作。
他甚至将唇抿得更紧了些。
眼角的余光却自始至终定在了那辆马车之上。
云知年自然是担心若江寒祁看到自己同裴玄忌亲热,一怒之下会揭穿他身有蛊毒之事,可这动作落在裴玄忌眼里,却分明是变了一种意味。
裴玄忌薄唇轻勾,强掩住内心的苦痛与妒恨,“怎么了?是不敢,还是不想?”
“不想让他看见你亲我,不想让他知道你和我在一起,不想…”
“够了!”
云知年被这一连串的逼问激得眼尾发红,连声音都抖着,“裴玄忌,你不要,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我无理取闹?”
裴玄忌想,自己大抵是真疯魔了,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忍受江寒祁始终横亘在他和云知年之间。
不,或许还不止江寒祁。
姚越也好。
那个柳廷则也罢。
云知年待他们都不一般。
而自己,也始终未被云知年真正承认过。
裴玄忌自嘲般,扯动嘴角。
他一手拽缰,一手抚上云知年因为紧张而略显冰凉的脸,“好啊,那今日,我就让你知晓,为夫无理取闹时,究竟是什么样的!”
他手上的力度骤然加重,下一刻,却以猝不及防的速度抬起云知年的下颌,强行吻了上去。
“唔…”
裴玄忌这回吻得极凶,他见云知年始终紧闭牙关不肯张口,索性重重咬在了下唇,待云知年失神张嘴之际,便旋长驱直入,用力地口口着对方的,鲜血蔓延在两人交缠的齿舌之间,云知年想要反抗,舌却被狠狠堵了回去,裴玄忌粗暴地加深了这个吻,甚至丝毫不肯给他喘息的机会。
云知年被动承受着裴玄忌这充斥怒意的吻,恍惚间,他好似听到不远处同行齐驱的车厢中传来了什么重物被砸落的声响。
但好在…车帘自始至终都未曾被打开过…
…云知年拼命摇头,他的手,因着用力,在裴玄忌的后背抓出道道血痕。
*
江寒祁因为头疾发作,在阳义下榻郡王府休养治疗,耽搁了一些时日。
这段时间,裴玄忌索性也住在郡王府,同江寒祁的卧房不过一墙之隔。
裴玄忌时时收在云知年身边,根本不给云知年再见江寒祁的机会,裴玄忌素来不是什么猴急好-色之徒,可面对云知年,他却常常失控,可平常热情如火的云知年,这段时间却一直推拒着蜷缩着不让他靠近,便是被困在榻间,周身仍是写满了抗拒和不安,裴玄忌心头的那股怒火被彻底烧起。
什么君子,什么温和,什么品性,在这一刻,都被统统拋诸脑后。
…
惩罚似的太过强悍…云知年受不住,几次被做到失-禁,哑嗓啜泣,直到床褥被彻底浸湿,他才尖叫一声,昏睡过去。
你是个残缺的阉人。
你的身体里流淌着另一个男人的血,啧,多脏啊,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接受你。
你真的觉得自己能配得上裴玄忌吗?他不过是年少冲动,见你生得好看才对你好,待你年老色衰,怕是会迫不及待地同你恩断义绝,划清界限!到时,你又该如何自处?
回来罢,回来罢,烂泥污泽才是你的归宿。你本就不属于光亮,光亮自然也从不会属于你。
“别说了,别说了!”
黑暗中,无数看不清面孔的人,将他团团包围困住,他们肆笑着,用手指着他,不停地说着些什么。
云知年快要被这些话击到崩溃,他疯狂地向前狂奔,想要摆脱这些人,可无尽的甬道之中,连一个出口都不曾见到。
云知年绝望到极致,他无力地弯下双膝,跪坐于地,眼泪汹涌落下。
可这个时候,前方忽传来一道亮光。
云知年痴痴抬首。
却见走近的那人俊朗丰逸,身形飒拓,正是,正是他的阿忌。
裴玄忌提了一盏灯,堪堪照亮了前路。
“跟我走。”
迷梦之中的裴玄忌十分温和地执住他的手,带他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一片黑暗之境。
可是,裴玄忌带他来到了一处悬崖面前。
“阿忌…这是哪里,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云知年有些不解地仰头望向裴玄忌。
裴玄忌手中的灯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没有了光亮的映照,那双本就黢黑的眸子变得愈加幽若寒潭,深不见底。
云知年下意识地想要往回走,可裴玄忌却抢先一步,拖拽住他单薄的身体,将他一路逼至悬崖绝壁之上。
他一只脚业已腾空,所有的重心,全在裴玄忌拉住他的那只手上。
云知年悚然大惊,他哀求着,想要裴玄忌拉他上去,可这个时候,裴玄忌却突然冷不丁问他。
“年儿,你究竟是选择他,还是选择我?”
“是选择江寒祁,还是选择裴玄忌?”
像是生怕云知年听不明白,裴玄忌重复了一遍。
云知年怔然呆住。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因为自始至终,他云知年唯一喜爱之人,只是裴玄忌。
“不回答是吗?”
裴玄忌手心突地松了松,云知年的脚凌然踏空,脚边石子被他踢落至深崖之下,久久未有回响。
云知年张了张唇瓣,可梦境里的他,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发出任何声音。
“或许,你的不回答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好,我成全你,云知年。”
“我放手了。”
裴玄忌的耐心大抵被彻底耗尽。
云知年看到,昔日待他宠溺万分的男人,在一点点松开他的手。
“不要,阿忌!不要扔下我!”
云知年挥舞着手臂,想要抓住裴玄忌,可却徒劳无功。
他永远无法去抓住一个下定决心要放弃他的人。
耳边传来呼啸着的凛凛冷风,云知年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悬崖坠落直下,直到深水将他彻底淹没,云知年也在这近乎窒息般的痛苦中挣扎着掀开眼皮。
没有悬崖,没有峭壁,他亦没有摔到粉身碎骨。
晚夏的黄昏带来点点碎落的星光,极尽温柔地披拂在他的头顶。
他坐躺在一处沙汀之上,而不远处,正遥遥传来海浪拍打礁石的此起彼伏声和一句低低的西关戏词唱腔。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长相见,长相见,再不分离,长相见…”〈注〉
*
“你醒了。”
怔忡间,唱腔戛然而止,后方传来了裴玄忌的说话声。
云知年蓦然回首,正看见裴玄忌手提灯盏,向他慢步走来。
意识逐渐回笼…
云知年倏忽想起了那场荒诞无稽的噩梦,他下意识地瑟缩了下身体,神情中满是防备。
“我怎么会在这里?他们呢?”
“他们…你想问的是他罢?”
裴玄忌低低一笑。
只这笑容里分明带了几分涩意,出现在裴玄忌那张原本理应意气风发的脸上,显得并不合时宜。
云知年心头微紧,他四处张望了下,这哪里还有什么其他人,这处深海边的旷大沙汀之中,竟只有他和裴玄忌两人。
远山如黛,映在海面之上,便是那青青云天,万里如碧。
脚下的细沙则还带了些未褪去的热意和潮湿,这一切,都让从未看过海的云知年感到陌生。
“江寒祁他们都还在郡王府里,他头疾发作,姚越正在为他医治。”
“至于这里…”
裴玄忌将燃着的灯盏放在沙面,自己则盘膝坐到了云知年身侧,举目望向大海,“是阳义南郊的一处浅海,说起来,你从小出生在上京,后来又一直待在宫里,应是从未看过海罢?我看过,且很喜欢海,此处浅海便是我最喜欢的地方,我每逢沮丧难过的时候,都会来海边默默坐上一夜,看上一夜的海,待到日出时,忧愁和烦恼便也会随着初升的日光,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