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小丫鬟 第93节
她明白了,也不得不说娘子想的是对的, 于是她道:“日后我就好好伺候您,把身体养的好好地。”
锦娘笑了笑,说真的,她不再日日做针线后,腰酸背痛的情况好了很多,甚至睡眠都好了很多。但她握着阿盈的手道:“你平日多跟着方妈妈学学,将来和官家娘子们应酬,你可是我最大的帮手。”
“嗯。”阿盈重重点头。
主仆二人喝了一壶茶,锦娘又把窗户关上,到榻上看书。她还是很满意这艘客船的,不大不小,里面床铺齐全干净,从汴京到平江军,据说无风浪大雨的情况,二三十天就到了,但锦娘专门问过那人,一般都得两个多月才能到。
甚至价钱还不菲,包含吃食杂费在内,她们这一趟就得花三百贯。
不得不说是真的昂贵,但是这也没办法,孩子太小了,坐船可以减少换乘。这也是有些官位为何孤身上路的原因,可以省下不少钱。
不过听说周四姑娘随丈夫到富阳县任主簿一职,富阳县在杭州,耗费更多。
要说吴县和富阳县谁好,肯定是吴县,宋朝的县按照除赤、畿外,有望、紧、上、中、下划分,吴县是望县,富阳县是紧县,且吴县更为平江府的首县。
看了会儿书,又吃了几口饭,很快就到了夜里,蒋羡从外面回来,锦娘指了指铁汤瓶:“里面替你装的热水。”
旅途中洗漱不方便,还好锦娘的铁汤瓶解决不少问题,夫妇二人每日让厨下打了热水过来,梳洗洗漱不在话下,因此身上也颇洁净。
蒋羡把铁汤瓶拿到屏风后面,先细细的洁牙,又把热水倒出来,兑了些许凉水,把身上洗了个干净,换上寝衣,才喊阿盈进来收拾。
好在晚上她们夫妻不必丫头守夜,阿盈这边清扫了房里之后,就回房歇息去了。
她们是包的船,也没有闲杂人等,大家倒也放心,况且蒋羡有官身,些许人并不敢造次。
“娘子,你睡了没有?”蒋羡问道。
锦娘打了个哈欠:“怎么了?是不是坐船坐的太疲乏了。”
“不是,我是问你是不是还是因为花了三百贯心口疼?”蒋羡道。
锦娘知道他是打趣,遂笑道:“也没有啦,我只是没想到要花这么些钱,还好咱们带的银钱够。”
蒋羡搂住妻子道:“我哥哥是一人赴任,嫂嫂留在家中,可我就希望娘子陪着我。”
“我也希望陪着你啊,所以我从未想过同你分开。”锦娘钻进他怀里,闻到一股好闻的味道,忍不住贴在他身上。
蒋羡有些得意,这是他离开汴京时亲自去挑的澡豆,还的确好闻,瞧他娘子这般,就是很有用。
二人一夜睡的黑甜,早上锦娘起来时,窗外有小雀儿打架叽叽喳喳的,她和蒋羡才起身。早点是船娘做的,因为船上一般只吃两顿,所以都很扎实。
早上一盅五味肉粥,一份煎白肠、猪胰胡饼两张,再有栗糕、乳糕,还有糟黄芽、糟瓜虀等等。锦娘和蒋羡还有女儿筠姐儿三人都吃不完,还分给阿盈和习秋吃。
方妈妈又在一旁的小几上吃,正听锦娘和蒋羡说道:“我见有官员从家乡到汴京,总会带些土产去卖,不知咱们能不能也沿途带些特产到吴县去出售一笔呢?如此,好歹抵一些差旅费。”
蒋羡原本嫌麻烦,但娘子发话,他自然觉得很有道理。这船家也是两浙路的人,蒋羡与他们相谈,也不说自己要买什么,只是问吴县人喜欢什么?
打听回来之后,蒋羡才道:“我听说平江府城十分热闹,城内有米行桥、果子巷桥、鱼行桥、丝行桥、谷市桥、药市街、豆粉巷、大酒巷、油巷、绣线巷、毡巷、幛子巷、巾子巷等,未必比汴京差。”
锦娘只好作罢,在一旁的方妈妈道:“娘子,要我说那里的人钱不差,差的是对汴京娘子们的敬重。”
这话倒是,锦娘很快反应过来,又笑道:“既然如此,郎君和方妈妈有空多教我如何有气派些?”
蒋羡就喜欢妻子这股劲头,那些所谓的贵女,无非就是投胎好些罢了。
“锦娘,我教你投壶,我很会投壶的。”蒋羡忙道。
方妈妈笑道:“老身教娘子打双陆,老身不是自夸,以前夫人还在世的时候,我还常常赢几盘呢。”
锦娘喜道:“有你们相助,我就没什么怕的了。”
船靠岸后,蒋羡就让人买了双陆棋过来,锦娘是个认真的人,她白日看书学投壶双陆,投壶的技巧在她看来就是唯手熟尔,只能勤加练习,自己找诀窍。双陆懂规矩之后,便是和方妈妈还有悯芝习秋甚至是蒋羡开始车轮战。
大家都很喜欢锦娘这样很勤奋好学之人,她很少找下人的麻烦,几乎都是有事说事,也不轻易折辱。
“郎君,你看这船一靠岸,咱们就吃上绿油油的菜了。”锦娘笑眯眯的夹了一筷子青菜给女儿,这孩子总是不爱吃青菜。
筠姐儿吃了想吐出来,见锦娘盯着,大口大口的吃了下去。
宁哥儿如今十个月了,长了八颗牙齿,不必总吃糊糊,他的饭菜是橘香专门做的,鸡蛋馒头丁、几根菜叶、用猪油下的小碗清汤面。
没办法之前把宁哥儿吃的便秘了,加了猪油,孩子就通畅多了。
锦娘当年带筠姐儿的时候就观察过,因此带宁哥儿的时候也有经验。
吃完饭,乳母把孩子抱回房里,锦娘则站起来开始投壶。先把铜壶放在离他二矢半处,用竹矢投向壶口,以先得一百二十筹为赢的一方,她每日吃完饭这般,还变瘦了不少,如此她愈发爱投壶了。
她现在最好的战绩,就是连投两箭到壶中。
蒋羡在旁指点:“你的手这般,要拿稳,别放出去的时候偏了,如此贯耳了。”
锦娘听的很认真:“好,我再试试。”
对于别人的指点,锦娘从来都是感恩,其实人生的际遇本来就一直在变,如果总待在一个环境里,反而容易丧失斗志。
可是蒋羡又觉得锦娘实在是太过公事公办了一点,他教她的时候,她真的可爱的把自己当学生,特别谦卑的跟自己学习,完全不会用娘子的身份撒娇,这也算是个奇人。
投了一个时辰的壶,锦娘到榻上看了会书,眯了一下,又让方妈妈进来陪着打双陆。
她这样每日操练,半个月左右进步神速,日子还觉得过的很快。就在船靠岸补给时,却听闻孙世琛和周四姑娘想让她们载一程,原来是她们雇的船漏水,这里要等一条船至少得等十天半个月,并不容易,故而求助蒋羡。
蒋羡下意识看锦娘,锦娘则道:“咱们这艘客船倒是还有空地方,只是要劳烦她们挤挤了。再有,你让人问问船家的饭菜够不够这么些人吃,若是添了她们这些人,要多少耗用,若是不多,咱们付了算了,如此也算他们欠我们一份人情,若是多,恐怕得他们自理了。”
“好,我这就去说。”蒋羡觉得锦娘想的很是周到。
他立马出去和孙世琛笑道:“我这船就是不大,你们若是赶路,恐怕要劳烦你们挤挤了。”
孙世琛船漏水了,行李都湿了不少,还在附近驿馆住了几日,虽然没有耗什么钱,但他们还得赶着赴任,行李又实在是太多了,找不到大船,还好见到熟人了。
“这可太好了,叔时兄,劳你搭救一番。”孙世琛很是高兴。
蒋羡又问起他家带了多少人,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竟然带了二十多个人。他忙把船家喊过来道:“这是我的一位朋友,我与他们道左相逢,只是他们带了二十多个人,你们储存的食物可够,若是不够,可得再补一些。”
那船家故作为难道:“蒋县尉,这……这多了二十多人,咱们船上的东西恐怕不够吃啊?再者,也只有几间空房了。”
其实他们就是在婉拒了,不知孙世琛是听不懂,还是故意装不懂,连忙接话:“这倒是不难为你们,我家带了几个厨子上路的,东西自己准备就是。”
既然他没意见,蒋羡就只好道:“那就辛苦孙兄了。”
孙世琛哪里会说什么,至于银钱他都根本没想过要给,反正是蒋羡包的船,即便不捎带他们,他们自己也是要坐的,况且这点钱说出去也是太小家子气了。
西边几间空屋就舍出来给了孙家人住,这些自然不用孙世琛烦恼,他正和蒋羡一处在饭厅吃酒。
周四娘子却要让人把铺盖收好,钱财锁好,还得安排炊饭,如此,才让人准备了几样水礼亲自拿来锦娘。
先是月白纱一匹、又有梓州的白熟绫一匹、白花绫一匹,蓬州的综丝绫一匹,阆州的莲绫一匹。再有两盒龙凤团茶,再有两盒精致的面果子以及一盒苏合香丸。
锦娘笑道:“你也太客气了,不过是捎带一程罢了。”
“我们人多,倒是打搅你了。”周四娘子知晓她雇的船也并不大,但还是捎带自家,肯定也要准备好水礼才行。
锦娘不解:“怎么不到了地方再去雇下人?”
周四娘子道:“这官员不能够买属地的奴婢的,所以我们才把人都带上了。”
锦娘非官宦女子,自然不知晓这些,心道自己失策了,下人带的少了。果然是世事洞明皆学问啊,她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你们真是想的周到。”锦娘由衷夸道。
周四娘子见锦娘看起来气色不错,人也看着颇有些气派。不过,再如何也看的出来,她到底还是丫鬟出身,对官场交际了解的不多,连官员不能买属地奴婢的道理都不知晓。
二人交谈几句,周四娘子甚至发现锦娘连县尉要住县衙都不知道?只有被贬谪的,被人打压的,可能才要在外面赁房子。
锦娘则是觉得和周四娘子交谈,自己也是查漏补缺。
因此,夜里和蒋羡说起,蒋羡还笑道:“我是忘了,汴京的官员多半都是在外面住的,毕竟衙门太多了,官员也太多。”
“嗯,所以官员的儿子称为衙内,就是这个意思么?”锦娘出身不如别人,要比别人多进步才行。
蒋羡捏了捏锦娘的脸:“就是这个意思。”
另一边周四娘子身边的丫头比她还要激动,丹荔忍不住道:“方才那锦娘看到您,都没有起身相迎。”
周四娘子摇头:“如今她的身份变了,你们也不能这般口无遮拦。”
说实在的,只要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之下,人家逆袭也没怎么样,更何况她们还在人家的船上呢?也是人家好心带她们一程。
她这般说了,底下人虽然心气不平,但也不敢胡闹。
只不过每次孙家的人吃饭都比蒋家的人迟一些,这就又是个矛盾了。这船毕竟是蒋家雇的,船家要保证把蒋家人的饭做好,才能把灶头让给孙家的人做饭。
所以每天蒋家人都快吃完了,孙家人还没米下肚,如此就有了矛盾。
锦娘刚打了两盘双陆,就对蒋羡道:“我看到了下一个大的渡口,让船家多停几日,否则,再这么住下去,肯定是要闹起来的。”
原本锦娘以为孙家会奉送一些路资,不是她小气,实在是孙家人多,搞的闹哄哄的。周四娘子送的那些布,其实锦娘也有差不多的,就是江状元之妻宋娘子送的,她那里也有一份,甚至连苏合香的盒子都一模一样。
虽然也很值钱,但算来算去顶多值当二十贯,还显得不用心。
蒋羡也觉得很不便,人多就嘈杂,远没有之前她们一家人的宁谧安静。
故而,他道:“娘子当初就不该答应。”
“那你直接拒绝就好了,干嘛又看我?我还不是碍于名声罢了。不过我说的也是气话,这些年我清静惯了,所以一点麻烦事儿也不愿意沾,其实都是小事。”锦娘笑道。
蒋羡也知晓,这是碍于姻亲关系,不好拒绝。
做官了就是这样,得爱惜名声。
好在周四娘子也觉得很不方便,遂对丈夫道:“到下一个渡口,若是有船到杭州的,咱们就直接赁下过去吧。”
“嗯。”孙世琛这几日也是饿了好几次肚子,但又不好说什么,毕竟这是人家蒋家雇的船。
而她们夫妻没有当成座上宾看待,其实孙世琛心里清楚,他和蒋羡共同在黄学士、江状元那里都明里暗里争过,后来蒋羡胜出,以一甲第八名选官,科名完全在他之上,他若非朝中有人,绝对不会立马分到两浙路这样富庶的地方为官。
只要上头有人,熬几年资历,就回去做京官了。
双方都不满时,凑巧却在船上看到他家姻亲了,他兄长娶的是蔡州瓷商的女儿,这正好是去两浙路拉瓷器的船,还是他兄长的小舅子亲自押船去江南西道,也自然途经杭州。
孙家人一溜烟全走了,弄的满地狼藉,自然要船家清扫,让人家怨言颇多。
锦娘则让悯芝和陈小郎帮忙清扫一二,人家的气才稍微顺了一些。
蒋羡道:“这货船可是不少水匪跟着啊,他们胆子真大,之前赁了一艘漏水的船,现下随便敢坐货船。”
锦娘正愁前些日子人员嘈杂,如今正好也能静下心看看书,还想幸亏从周四娘那里打听到了要提前带下人过去的事情,也就不计较了,反正也就是一些过客。船上倒是波澜不惊,很快到了扬州。
方妈妈倒是提起一个人:“郎君有一位堂姑就是嫁到扬州来了,我记得她在闺中的时候,有一年不小心跌落水中,还是咱们六夫人让人救的她呢。”
蒋羡故而写了一封信,让渡口的闲汉送去,不曾想蒋羡的堂姑人倒是十分热情,直接打发人用轿子马车专门接锦娘夫妇二人过去。
锦娘则准备了一份礼过去,先是两坛开封府宴会名酒瑶泉,又让橘香做了她最拿手的菊花鸭签,用海棠花的食盒装着,再有一条她亲自绣的领抹,和两盒正要戴的纱堆花,以及大花罗两匹。
这份礼物既不会太薄,也不会显得过于贵重,对姻亲见面正合适。
蒋羡对这位堂姑母印象不深,就看打发来接他们的人,一路都恭敬有加,还有这马车轿子的外饰都非常华丽,看的出来也是用了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