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芳菲 第337节
温别宴从地上站起来，叹气，“你若有火发不出，就去杀了裴檀意，今日都是他的算计。”
他话音一出，裴檀意连带着太乙七人，说了一声“撤”，瞬间消失在了渔水河岸。
他们知道，今日已再无胜算，若是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席季礼刚要出手，见人已离去，眼神冷厉看着天边，“先让他走，早晚，我会杀了他。”
他不能带着人追去，否则，尊上身边，便无人守护了。
他目光落在闻宿白身上，又略过他，看向苍双。万年前，熟悉的人，如今都很陌生。
若以万年前来说，他们魔族人，决计不会护神族之人，尤其是神主。万年后，真是斗转星移，乾坤已变，山河已改，他们竟然会护神主。
如今两方人马都在，却谁也没心情跟彼此动手了，一时间，也动不起来。
第639章 浮生一梦
所有人，都盯着渔水河面。
直到，一声惊天巨响，渔水崩塌，地动山摇，强大的力量带着摧枯拉朽之势，波及四周，摧毁一切的姿态，弥漫向外。
温别宴面色大变，厉喝，“快，护住渔阳城，不要累及无辜百姓。”
席季礼脸色也变了，当即带着人，催动神力，筑起一面高高的屏障，挡住身后远处的渔阳城。
但神域刚刚复苏，神族复生之人有些还没归位，实在太少，并不能挡住这股强大的力量。
温别宴又厉喝，“闻宿白，帮忙！”
闻宿白心里真是日了狗了，他们魔族，何曾将凡界百姓看在眼里？这些百姓，在他们眼里，犹如蝼蚁，不被他们挥手杀了，都算慈悲，还帮忙护着？
他这么想，但苍双已带着人上前帮忙。
他心里憋了一股郁气，散不开，顿了一会儿，也只能上前帮忙。
江离声带着卫轻蓝，踉跄着拖了他从崩塌的水下出来时，便看到了这一幅画面，神魔两族，共同抵御她摧毁渔水下大阵后爆发的力量，护住身后的渔阳城。
若是换做以前，她是清虚的江离声，而不是神族的江离声，大体会心情很好地欣慰一下，会觉得看，哪怕宿世仇敌，也不是没有握手言和的可能，但如今，她实在没这个心情。
神魂合一，让她恢复了全部记忆。
本就神魂不太稳，还强行催发神力，彻底摧毁了阵法，让她拼尽全力后，浑身骨头都如碎裂般的疼，一时间头昏脑涨。
她甩开手，若是以前，她会倒下，无论是躺下，还是坐下，都会歇上片刻，或者直接昏睡，但如今她咬紧牙关，勉强站稳。
席季礼见了江离声，立即撤手冲了过来，“师姐。”，对上江离声的视线，顿住，很快又改口，“尊上。”
江离声主动伸手，搭在了他冲过来本就要相扶的手上，扯了下嘴角，没说什么，而是看向卫轻蓝。
卫轻蓝在诛魔阵里，撑了太久，此时脸色苍白，浑身是血，几乎与当初在玄天塔，玄天境放出无数利剑要绞杀他时重合，奄奄一息，有气无力。
此时，他坐在地上，也在仰着脸看她。
这眼神，陌生又熟悉，眸中沉涌着无数情绪。
江离声一看，便知道，他也彻底恢复记忆了，诛魔阵里，将他缺失的记忆大约给补全了。
无数历史长河中被掩埋淹没的属于他们共同的记忆，这些记忆，都属于上万年前，很多很多，汹涌而至，如潮水一般，短短时间，便将仙门相处与魔域相处的少之又少的这一年多两段时日冲击得面目全非。
只剩下，万年前，她化名梦璃，他化名钟弦，在人界的烟火长街上，花灯十里下，偶遇，互报了一个假名字。
画本子上，公子小姐的风花雪月，总是那么巧合得充满缘分。
后来，他们隐居苦山，互相隐瞒身份，相知相爱相守上千年。
再后来，梦碎，他发了疯，她也无可辩解，诛神阵里泥销骨，诛魔阵外万草枯，神魔两界迎来了天地浩劫，自此陨落消散。
浮生一梦，一梦浮生。
江离声看了卫轻蓝片刻，一句话没对他说，转头对席季礼虚弱地说：“带我、回神域。”
“是。”
席季礼提着的心倏地放下，他等的就是她这句话，他知道卫轻蓝对她有多大的影响，以前是，如今亦是。但幸好，她只对他下了这么一个吩咐。
他当即二话没说，带着江离声，消失在了渔水河岸。
随着二人离开，卫轻蓝眸光瞬间一暗。
苍双冲了过来，伸手扶他，“主上。”
卫轻蓝任由苍双将他扶起来，回身看了一眼渔水，江离声救他时，本可以不彻底摧毁诛魔阵，只将他如送她出诛神阵一般，撕裂一条口子就好，但她拼尽全力，还是将这里的所有阵法，都摧毁了。
他明白她的意思，是想让上古遗留的这两大阵法，彻底消失在这天地间，再不被人挪来利用修补，成为祸患神魔两界的祸害。诚如她与他的纠葛，也至此结清，画上句号。
什么也没说，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她救他，他又救她，她再救他，结不清，索性就自此了结干脆。
苍双扶着卫轻蓝摇摇欲坠的身子，担心不已，“主上，您得立即疗伤。”
卫轻蓝慢慢转回头，看向已阻挡住了渔水崩塌地裂，而险些造成渔阳城被牵累摧毁淹没的祸事，目光扫过神族的人，在裴荣、云望身上多落了须臾，才收回视线，说了句，“回魔域。”
“是。”苍双立即应了句，主上受了重伤，的确没什么比立即回魔域将养更好。
二人也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祸患止住，身后的渔阳城安然而立。
温别宴和闻宿白神魔两族的人，几乎同时罢手，互相看着对方。
闻宿白说了句，“再见，还是仇敌。”
温别宴不甘示弱，“看你们本事。”
闻宿白吐了一口郁气，“你们神域等着。”
说完，一挥手，带着魔族所有人，消失在了原地。
留下满目不堪入目的战场，水流遍地，沟沟壑壑，方圆十里，不见草木生灵。
温别宴做不到如魔族人一样就这么走了，指了两人，吩咐，“你们来善后，将这里恢复原貌。”
被指的两人应是，接下了这个活。
温别宴这才带着人，离开了渔水，回神域。
半日后，两名神者几乎耗尽了大半神力，将渔水两岸恢复大半原貌，自觉可以了，方才离开渔水。
又半日后，一群半大的少年，来渔水河岸玩，忽然一人“咦？”了一声，“这渔水里，有鱼了哎。”
一群少年闻言立即冲过来，“是吗是吗？我们都看看，这水，我祖母说，多少代了，从来没鱼的。”
“喏，那不是吗？好几条呢。”最先发现的少年说。
“真的哎。”众少年惊喜，“不知能不能抓来烤了吃。”
众人觉得这个想法好，但一时间又有些踌躇，不知这突然有的鱼，能不能烤来吃，没毒吧？
第640章 不周山
西北海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
当初江离声听说卫轻蓝独自闯不周神域时，心下也跟着很多仙门弟子一般赞叹敬佩他的本事和胆量，彼时压根不知道，不周神域其实是她的家。
她也没见过神族陨落后的不周山，这些年是什么模样，只听闻冷冽比昆仑更甚，如今回来，看到的自然是复苏后的不周神域。
一面山，终年寒冷，长年飘雪，的确比昆仑更甚，一面山，春江水暖，四季如春，仿若清虚，但比清虚景色更美。
两山一阴一阳，节气不合，但却紧紧相靠，远观怡人，近看相得益彰。
江离声重回神域，一路上的心绪起伏在见到熟悉的旧景后，平缓了几分。
因神域复苏，昔日的宫阙楼阁现出，江离声的宫阙，坐落于四季如春的阳山最顶端。
席季礼将她送到，扶进了房中榻上，看她脸色苍白的模样心疼，蹲下身，轻声说：“尊上刚刚复生，便经此损耗，已伤神魂，我来协助您疗伤，尽快调息恢复。”
江离声不驳他好意，点头，“好。”
于是，温别宴带着人回到神域后，匆匆来到主神殿，隔着开着的门，便看到里面席季礼在协助江离声调息。
他没出声打扰，而是站在宫外等候。
裴荣、云望等，也都立在他身后。
裴荣被神域召回，复生记忆后，也心绪起伏了片刻，他被江离声煞费苦心，找了商知意拜师，成为她唯一亲传弟子，他一心修道，想着终有一日，找裴檀意报灭门之仇，商知意夸他进益飞快，却不成想，他竟出身神域，如今也觉大梦一场。
云望与他差不多，江离声在他身上，不如在裴荣身上费的心神多，但也为他费了心思，寻了封云归拜师，他一心修炼，只求出师后，外出历练时，能有机会，回去看看妹妹，也从没想过，自己竟被神域召唤，恢复记忆，凡间过往，也如一梦，大梦归尘。
温别宴站的累了，四下看了一眼，终于不讲究地坐在了台阶上，对众人招手，“看来尊上要等许久，才能调息好，来，一起坐下等。”
裴荣、云望等人对看一眼，沉默地坐了下来。
以前神域，最讲规矩，行规矩步，不容散漫，神使、神者、神将、神侍各掌一方事务，哪怕再忙再累时或者再清闲时，也不曾这么聚在一起，坐在尊上门口的台阶下。
如今，温别宴一改从前，他们也没人觉得不规矩。
死而复生，神域复苏，天道机缘，给予这一线生机，何其难得，他们目前已讲究不起那么多。
温别宴说话，“接下来，我们有的忙了，神兵们会陆陆续续归位，神域的一切，都要恢复，步入正轨，也就今日，能有片刻清闲，诸位珍惜，放松放松吧！”
他话落，唯一的女子曲池乔肩膀一松散，笑着说：“神使说的对，在太乙修炼时，我的天赋虽然不是最差的，但也不是最好的，没想到，还有这个机缘。如今回到神域，恢复记忆，方才觉得跟做梦一样。今日放松后，回头步入正轨，一定该好好修炼，否则投胎转世后，根骨都不如旁人。”
他此言一出，温别宴笑问：“你落去了太乙？”
“是啊。”曲池乔点头，“说实话，我还为裴檀意暗中办事呢，他的徒弟叶星辞，有段时间，险些没能承受住他师父这个阴阳人露出的真面目，道心差点儿崩塌，裴檀意择选了半天人，不知怎么觉得我合适了，授意我，让我宽解抚慰他徒弟，稳其道心。那时我奉命行事，哪知道，我们是仇敌啊。”
“若是世仇敌，你就不帮吗？”裴荣接话，“我记得我在太乙期间，听说很多姑娘们，都喜欢裴檀意这位唯一亲传弟子叶星辞。”
曲池乔眨眨眼睛，“叶星辞是很招人喜欢，他与裴檀意不同。”
她“唔”了一声，“怎么说呢，裴檀意将好的一面，都展现给了他，二十年来，他已被养成了一个端方君子，谁知道突然发现裴檀意还有另一面，阴暗至极，与教导他积德向善的人背道而驰，他道心几乎绷不住，如今道心虽稳了，但未来如何，还真说不准。”
她叹了口气，“可惜了，他怎么就不是我们神域之人。”
云望在一旁说：“可惜的人有很多。”
曲池乔想想也是，没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