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许哲宁内心深处不愿意相信是自己连累死了有恩与他的许夫子,现下却容不得他不信。
  “少爷,放火的已经抓到了!我们去的正好,书院没有出现任何伤亡。”
  一个人高马大、皮肤黝黑的少年龇着一口大白牙跑到许哲宁面前,“您怎么知道会有人来放火的,真是神了!”
  跟在许哲宁身后的元宝,鼓着白白胖胖的脸颊吹嘘道:“那还用说,当然是我们少爷神机妙算啊!”
  “嘿嘿嘿,你说的对。”黑皮肤的少年憨厚地抓了抓头发,对许哲宁道:“少爷,人怎么处置,要送官吗?”
  许哲宁沉吟片刻,叹道:“送官吧。”
  既然已经猜出幕后主使,许哲宁倒不急着找那人麻烦,一来放火之人不一定知晓买通他的主使是何身份;二来,即使运气好的找到主使人买通纵火犯的证据,恐怕也难以给那人定罪。
  并非幕后主使有多神通广大,而是……那女人如今比他还小两岁,今年刚满9岁!
  任谁会相信一个远在洛城的九岁女娃娃,无缘无故地花钱找人在一江之隔的方元镇放火?
  反正许哲宁自己都不敢相信,可他知道这就是事实,而根据前世的种种迹象——那女人对他莫名的恨意、对两家人隐秘身世的了解、以及未卜先知的能力,很明显,她和自己一样重生了!
  这场大火仿佛是在向他吹起了宣战的号角,许哲宁冷冷一笑,程雪珮,这一世你准备好怎么死了吗?!
  站在他身旁的两个小伙伴齐齐打了个寒颤,他俩对视一眼不由得心里嘀咕,小少爷这表情跟夫人生气时真是一模一样,果然是母子!
  “元安,你先把人送去官府,多使些银子务必让那人不好过。”
  “小的明白。”大高个元安抱了抱拳,利落地转身就跑。
  元安元宝都是这两年跟在许哲宁身边的仆从,说是仆从,其实他俩签的都是雇佣合同并非死契,许哲宁待他们更像是伙伴而非奴仆,只因前世二人是与他一起在漕帮出生入死过的好兄弟。
  这一世许哲宁注定不会再加入漕帮,那些曾跟过他的兄弟们此时大多仍混迹于市井,他这几年陆陆续续地将那些忠心可靠或有一技之长的人招揽到身边,有些在珍善堂做掌柜,有些在许家当护院,有些随母亲闯南走北的做生意。
  如今想来,正经做生意倒是比拉帮结派搞私运来得舒坦,家人们也更放心些。
  眼看着元安在视野里消失,许哲宁这才收敛纷乱的思绪带着元宝去叫醒许夫子,后者专门被他骗去府里喝酒以躲劫,早已醉的不省人事。
  嗯…现在问题变成了怎么和师娘交代,要不就说师父馋酒非要喝吧?
  许哲宁毫无师徒爱地转手把夫子卖了。
  ***
  翎江以北的洛城暑气正盛,正午时分,偌大的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人影,迫于生计不得不暴晒于烈日下的人们无不满头大汗、头晕眼花,简陋的衣衫被汗水浸湿又晒干转瞬再被浸湿,如此反复,行走间似乎能看到他们身上抖落的盐粒。
  这般酷热的天气里,哪怕是洛城最繁华的街区也要到未时才会逐渐喧闹起来,因而,当一架华贵的马车哒哒哒地踏过这条街道时,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
  拉车的马儿无精打采地在前面走着,似是被这烈阳晒得没了脾气,车夫也露出了烦闷惫懒的神色,车厢里,一对主仆边打着扇边低声说话:
  “小姐,这大热天的少去一次灵音寺没人会怪你的,何必这般较真啊!”
  丫鬟模样的女孩十六七岁左右,样貌明艳动人,与年仅九岁的小姐说话很是随意,语气间竟有责怪之意,也是,这个天气任谁出门不得抱怨几句?
  九岁的女孩笑得一脸温柔,“既是答应了老太君每月初一十五要为她在灵音寺祈福叩拜,那便不能食言,心不诚如何能得佛祖庇佑呢?”
  本是得体的言辞,但由一个九岁小姑娘说出来总有些违和,再瞧她不说话时脸上仍挂着“温柔的笑意”,整个人仿佛带着一层微笑的假面,令人不由心生寒意。
  丫鬟约莫是心大,没觉出这小姐有何不妥,只热的连连扇风道:“都怪王家小姐,一大早我们都准备出门了突然来访,也就是小姐脾气好,硬是陪她聊了一上午……”
  程雪珮听着丫鬟没完没了地抱怨,心下也是厌烦的,可她这一世精心维持的温柔贤惠大家小姐的形象不能打破,毕竟这丫鬟可是老太君送给她的,这丫鬟嘴碎瞒不住事儿,那边一问肯定倒豆子般什么都说出去,就像前世一样。
  说到老太君,程雪珮的神色很是复杂,她没想到自己还能重活一次,而且一下子就回到了七岁,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他们的身份还没有被许哲宁揭穿,只要谋划得好,程雪珮可以永远做她的程家小姐!与国公府还可以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这一世她再不要跟那个浪.荡公子纠缠不休,被抛弃被羞辱!她得牢牢抓住国公府,最好……
  最好能把董澈紧紧攥在手心,有那个把柄在,她不愁老太君不答应这门婚事!
  程雪珮放松地靠在车厢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第二百一十三章 反派他娘有点彪19
  今天来灵音寺,除了按照惯例要给国公府的老太君祈福外,程雪珮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寺庙后院专门接待女客的禅房内,程雪珮支走了丫鬟,走到偏僻处与一个行色猥琐的男子碰了头,程雪珮举起扇面挡住口鼻,忍着大夏天男人身上散发的酸臭味,低声问道:“事情办得如何?”
  那男子眼珠子转了转,含糊道:“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嘛,火已经放了,整栋阁楼都烧塌了!这事儿闹得还挺大,回头你肯定能从其他地方打听到。”
  程雪珮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以为对方隐下许夫子被烧死是怕吓到她一个孩子,于是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男人,“这是我家主人呢奖赏给你的,嘴巴给我缝紧了,否则……”她年方九岁,很多事情都是假借莫须有的“主人”来掩人耳目的。
  “哎呦,姑娘你就放心吧!”
  男人迫不及待地接过瓷瓶,小心地掀开瓶塞嗅了嗅,顿时露出欲.仙.欲.死的神情,他连忙塞好瓷瓶,从怀中掏出一块丝绸——这是他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里里外外将瓷瓶裹了好几层,这才谨慎地揣进怀里兜着,“小人这就得走了,姑娘以后有事尽管吩咐,告辞!”
  二人碰面不过半盏茶时间,程雪珮稍稍整理下衣裙,如往常般装作逛园子慢慢走回禅房。
  那丫鬟回来时见小姐又一个人乱跑也不讶异,嘴上念叨两句压根没放在心上,这便是程雪珮厌烦她却仍旧留用她的原因之一。
  这趟目的已经完成,程雪珮似模似样地在大殿祈福叩拜后方才带着丫鬟离开,此时已近黄昏,暑气散发出最后的余热在大地上蒸腾不休,丫鬟在封闭的车厢里热得汗水淋淋,她快速地打着扇,羡慕地看向自家小姐道:
  “小姐真真是冰肌玉骨,这大热天的都不怎么见您流汗,无论什么时候身上都是清清凉凉还香喷喷的,长大后必然能成为名动洛城的美人儿!”
  程雪珮心下一紧,复又笑道:“大约我体质偏寒吧。”
  丫鬟立马相信了这个说辞,“那您可得注意些,北地的冬天可难熬了。”心大的她没想起去年冬天程雪珮手脚滚烫滚烫的事实。
  程雪珮闻言抬手摩挲着左手腕的玉镯,缓缓勾起唇角。
  ***
  江城方元镇已是入秋时节,珍善堂在当地开了小半年,由于韩氏医馆主要服务于中低阶层的女性病患,弥补了市场上的部分空缺,并未对同行造成过多的干扰和破坏,是以珍善堂在民间的声望越来越高。
  要说同行完全不嫉妒是不可能的,哪怕人家不抢你生意,可有些人就是见不得人好,但韩氏最早打响名声就是因为救过大人物的命,兼之韩大夫与漕帮关系紧密,临江一带多少都会给珍善堂些脸面。
  自身实力过硬,又有人脉护持,珍善堂短期内的迅猛发展是可以预见的。
  然而,韩珍从不满足于此。
  年初方元镇上的珍善堂顺利开张后,韩珍便直接甩手交给了女徒弟打理,自己主要负责做药材生意,胡蕊儿是她最大的助手,这个女孩年仅14岁却机敏聪慧异于常人,韩珍见之心喜早两年就把人收为干女儿,不过没有正式拜亲,只口头上这么叫着。
  究其原因......
  韩珍瞪了眼就会傻乎乎讨好小姑娘不知道表白的蠢儿子,说好的重生大boss呢?!拿出点反派的魅力和霸气啊!
  算了,一个生理年龄才11岁的小屁孩,估计干女儿现在还看不上,再等等吧。
  “娘,怎么了?好端端瞪孩儿干嘛?”许哲宁莫名其妙地摸摸后脑勺,大约是这五年来生活得太过平和幸福,许哲宁前世携带而来的戾气逐渐消弥,再加上孩童躯壳的影响,本性中的真诚和纯善日益凸显,尤其在娘亲和胡蕊儿面前更是没有一丝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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