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小狐狸或许会在未来失控,在这个世界制造一场泼天灾祸,可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天神,却已经是本方世界实实在在的天敌了。
  蚂蚁们又岂有不顾蠼螋威胁,先去对付人的道理?
  辟支净土上,金色大佛的环绕下,了尘师太直视佛像的眼睛,华丽袈裟化为泡影,全身上下,只剩一袭粗布僧衣。
  “既然佛是假佛,”她仰望着高大威严的辟支佛,身上散发出与其无比接近的宏伟气息,“我来做这佛,又有何不可?”
  “佛”说,昼儿未来可能会失控,那她便发下宏愿,为这个“可能”负责。
  从今日起,李昼身上的一切业报,由她了尘一力承担。
  这宏愿的代价,竟让了尘顷刻间便有了成佛的资质。
  “咔嚓。”
  昙音面前,衣饰华丽、半结跏趺坐、背后竖起一只脚印的佛像裂开了一条缝。
  佛像庄严的面孔上,出现了一丝愕然。
  昙音耳边、野鹤庵中、众多云游天下的同门耳边,都响起了佛主的一声悲叹:“不知悔改……自寻死路……”话音里却带了几分自嘲,似乎这句话说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吃人、偷取同门的牺牲与贡献、不惜与这方世界的天敌合作……祂这份不择手段也要普度众生的决心,比之了尘师太的万方罪业归于己身,又如何呢?
  一只散发着无边法力的金色脚印从天而降,不顾一切落在了尘师太头顶,与她周身的宏愿之力僵持不过片刻,便轰然消散。
  法力余韵中,辟支佛留下了最后一句话:“愿你……不悔……”
  遍布全国的辟支佛像,随着这脚印消散一同碎裂,碎渣中,掉出了一尊背着婴儿、脊背微微佝偻、身着粗布衣裳、垂眸含笑的新佛。
  婴儿·李昼看了看走向宫殿深处的了尘师太,喊了几声“老师”,她却一次都没回头。
  李昼露出了疑惑之色,月娘摸了摸她的头,解释说:“师太不跟我们回去了。”
  “为什么?这里是她家吗?”
  “可以这么说吧。”
  “我懂了,她要留下继承家业!”
  “……”
  “那下次还想来玩,是不是可以免门票?”
  “昼儿还想来吗?”
  “嗯。”李昼说,“这里有小动物,有杂技表演,还有话剧演出,真好玩。”
  她说完,心虚地瞥了眼月娘,没告诉娘亲,路过狮子、孔雀、白象、大鹏馆的时候,她偷偷啃了几口馆里的果子,但那些果子干巴巴的,没什么水分,她就没有多吃。
  相师·李昼欣慰地望着架在铁板上滋滋冒油的海鲜们,闻着扑鼻的香味,撒了点孜然,心里感叹,还是海鲜好吃啊。
  第142章 天下兴亡,亦只在祂一念之间。
  在相师·李昼的邀请下, 曾经是牝神祭品的新娘们离开了藏身的洞穴,加入了这场海鲜.盛.宴。
  李昼是个懂得分享的好孩子。
  新娘们抬眸望去,粗壮的神树没了半边枝叶, 平整得仿佛被一把锋利大刀砍断。
  这些枝叶变成了薪柴,被谢师丢进了灶台下的炉膛里。
  灶台不知从哪儿来的, 透着一股哀怨,仿佛死了以后还被从坟里挖出来接着干活。
  不管是神树、灶台,还是吱吱响的海鲜,都隐约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高位气息。
  然而这气息却被祂们自己死死压住,新娘们一个晃神, 神树、灶台、海鲜便又变成了平平无奇的凡间事物。
  新娘们仿佛看到每一片叶子、每一寸灶台、每一只海鲜都在点头:是的, 我们就是这么普通。
  谢师在旁边热情招呼:“都是我亲手捕捞的,多吃点,别客气。”
  新娘们迟疑地拿起神树做的筷子,夹起一只焦黄的鱼片,在相师·李昼的注视下,心一横,眼一闭,张口吞下。
  第一感觉是烫, 第二感觉便是鲜,只一口下肚,额头便冒出一层细汗, 丹田里极烫, 好像点起了小火炉, 连带着四肢百骸都流淌过融融暖意。
  这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即便是神智不算清醒的新娘们,心中也滑过一丝了然。
  神灵之肉, 自然是大补之物,凡人本该无福消受,但这不是有谢师在吗?
  她既然说能吃,这神仙肉吃也就吃了。
  吃人者,总该有被人吃的觉悟。
  新娘们接二连三地伸出筷子,恶狠狠撕咬起美味的食物。
  李昼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她手艺可真不错,看,大家吃得多香啊。
  看到大家吃东西的速度,忽然一惊,连忙跟上,再不抓紧,自己都没得吃了。
  炉膛里,碳火烧得更旺了,偶尔有些懂事的海鲜,怕自己烧糊了,还会主动翻个身。
  新娘们埋头苦吃,没有看见,飘在半空的婉娘欲言又止,瞥了眼李昼的神情,似乎食材自己做自己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这可真是……
  她默默把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瞥了眼万里无云的天空——
  雷神实在受不住这场面,生生被吓跑了。
  酒足饭饱,李昼浇灭了灶台里的炭火,才要走,忽然听到几声怯生生的呼唤。
  “母神,”这声音从脚边传来,焦急地说,“请您聆听我的请求。”
  李昼低下头,左看看,又瞧瞧,没见到半个人影。
  她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抬脚正要离去,却又听到一声:“母神,赞美您的慈恩。”
  这一次,声音似是近了些。
  李昼耐心地找了半天,终于发现了声音的来源。
  祭坛边上的一朵花,淡紫色的花朵,黄色的花蕊,细长的茎,萼钟似的垂挂着。
  花朵上空笼罩着一层水汽薄膜,衬得花瓣多了几分朦胧的美感。
  李昼凑上前定睛看了一会儿,目光穿过这层薄膜,才发现每一瓣花瓣都大有玄机。
  一共七瓣,其中三瓣上凝结着露珠,两瓣积了一层灰,还有两瓣覆盖着一片晶莹粘稠的蛛网。
  露珠周围,散落着大大小小的泥点,每一块泥点上都长出深青色植被,泥点附近,坐落着一座座风格统一、高低起伏的建筑,一群群小人进进出出,有的在地里翻种,有的钻研着工具,有的用古怪姿势修行。
  积灰的两瓣就没有这繁华的景象了,只有些零零散散驼着货物的小人,正在艰难地前进着,看起来要穿过“荒漠”,把货物运到相邻的“土地”上去。
  结着蛛丝的两瓣,情形更是萧索,其中一瓣看不到一个人影,另一瓣则矗立着一座高塔,李昼听到的声音,正从塔顶传来。
  塔顶站着一个身穿黑袍的小人,双目紧闭,额头中间却裂开一只竖瞳,此刻,她就用这只竖瞳望着李昼,口中呼喊着:“母神!”
  她的声音因为李昼的驻足而微微颤抖:“您看到我了,母神!”
  李昼吃惊地眨了眨眼,直起身,听到小人声音远去,紫色小花也恢复成一开始的模样,朦朦胧胧,看不出土地、荒漠、建筑……
  她再低下头,眼睛凑近,目光便又穿过了隔绝两界的水汽薄膜,看到了花中世界。
  “我请求您,”黑袍小人唯恐她就此离开,在她的注视下,摆出了她看不懂的手势,语气变得大胆,“请求您让我能去您的身边,献出全部的身心,侍奉在您左右。”
  李昼听明白了,回答说:“你的意思是,要我摘下这朵花吗?”
  小人住在花里,想要一直在她身边,自然只能摘下花了。
  黑袍小人一怔。
  ……
  紫英大陆共分七块,其中三块拥有提供水源的圣池、能够耕种的沃土以及安全的居住环境,另外四块分别是一望无际的沙漠与遍布陷阱的灰白森林。
  文明诞生于三万年前,人们在圣池边繁衍壮大,随着人口增多,土地承载力逐渐到了极限,有的地方已经挖到了紫色地基。
  贤明之士预测到了土地与圣池枯竭的未来,开始探寻山穷水尽后的出路。
  有人提出钻探大陆中心,那片黄土地是已知深度最深的区域,或许藏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但每次一靠近,就会被剧毒粉尘夺走呼吸。
  也有人提议向大陆边缘探索,曾有人穿过迷雾抵达极北之境,也许是那些人的修为不够,只见到了虚无深渊,后来者应该继续向前,越过虚无一定能到达永恒的彼岸。
  铃所在的学派却是被称为异端的少数群体,学派创始人宣称,紫英大陆本就不是原生文明,七块大陆上的资源分布有着明显的人工痕迹。
  紫英人的诞生根本不是生命的奇迹,而是某个神灵一时兴起的游戏。
  神灵遗忘了这片大陆,圣池和土地才会枯竭。
  要想继续延续紫英人的文明,唯有全心全意向那位母神祈祷,请求祂将自己带去祂的神国。
  这一学说遭到了所有学者的反对,紫英人擅长思考,学习氛围浓厚,人们早就意识到这个世界不存在神灵,文明的发展靠的是知识与科技,而不是什么母神的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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