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那维持人形的是一只又一只挤在一起的蠕虫,每一只都代表着某个最玄妙的终极秘密,但她不会再去思考那秘密是什么。
  她望着这些蠕虫,明白了它们是至高神力的具现化表现,这种明悟来自于那消失的悬浮框。
  她的大脑被重塑成了【悟性10】,不会再去深究悬浮框到底是什么,至高神又是什么。
  不再思考的阿骠变得平静而从容,她终于听清了剑侠大人在说什么。
  “射它的心脏。”剑侠大人说,“瞄得准吗?”
  “嗯。”阿骠听到自己的回答,看到自己拉开了弓弦,她其实没有看到心脏,但她已经知道,这一箭一定可以射中。
  因为剑侠大人说可以。
  剑客·李昼和阿骠同时松开弓弦,两根利箭同时向噗通跳动的心脏飞去。
  心脏中穿梭的蛆虫尖叫起来,密密麻麻地爬满心脏表面,试图保护好这具身体的软肋,利箭上附着的蠕虫却一口一个,把蛆虫撕裂,拆吞入腹。
  蛆虫惨叫着流出了火血和滚烫的脑汁,有几滴从天而降,滴落在地上,瞬间就将大地烫出一个深不见底的窟窿。
  躲在附近的人们惊呼起来。
  淡淡的红酒味……剑客·李昼在心里皱眉,味道太淡了,像是被稀释了无数倍,不知道是不是放太久酒精都蒸发了。
  怪不得她之前都没闻到。
  虽然淡得像喝白开水,李昼却没有嫌弃,再次弯弓搭箭,瞄准第三颗心脏,然后是第四颗、第五颗……
  经过刚刚的偷师,她已经完全掌握了射箭的诀窍,她趁着阿骠还没反应过来,一口气射了好几箭。
  箭矢在炽烈的火焰中燃烧成灰烬,只有蠕虫留了下来,像追杀病毒的白细胞似的,追着蛆虫跑。
  为了避免浪费,在咬开蛆虫的一瞬间,就有另一只蠕虫在下面吮吸火血和脑汁,没一会儿,蛆虫就被吸得干干净净,没有一滴再滴到地上。
  砸向大地的太阳止住了步伐,被天外的无形引力拉回了原本的轨道上,人们紧张地注视着它归位,在确定它不会再靠近后,欢呼雀跃,手舞足蹈。
  除了李昼,没有人看见,太阳身后拖着的古老身体死去了,十颗有力跳动的心脏全部被射穿,填满了蠕虫。
  【恭喜你获得:羲和神君的部分权柄!】
  模拟器弹出了对话框,透明界面放着烟花:
  【天尊偷走羲和神君的权柄后,崇拜太阳的人们便不再祭拜真正的神主,你杀死了被偷走信仰的太阳,却也净化了祂身上的天尊神力,帮助祂摆脱了受人控制的命运,为了表达对你的感谢,祂愿意将这部分权柄转送给你!】
  【给你的太阳取个新名字吧!】
  李昼盯着新名字三个字看了一会儿,感觉羲和神君这个名字就很好听,没必要改。
  “就叫羲和。”她在脑中对模拟器说,“比起名字,我更想知道,为什么太阳的味道这么寡淡。”
  留在太阳体内的蠕虫偷偷溜走了一部分,白开水有什么好喝的,还不如在周围找找,有没有残留的红酒。
  “……勇敢的姑娘们射中了太阳的九颗心脏,只剩最后一颗心脏的太阳害怕了,苦苦哀求,它可以回到原位,请不要杀死它。”
  “姑娘们饶过了它,让它回到天上,继续东升西落,和月亮共同执掌一天的十二个时辰。”
  “时至今日,羲和神君依然是信仰最广泛、信徒最多的大神之一,和太阴星君一起,代表着这个世界的阳与阴。”
  辛茂卿坐在姐姐辛梦卿身旁,和孩子们一起仰着头,听这个从小听到大的故事。
  “曾经有一批发疯的学士,坚持说羲和神君的信仰已经失落了,以此证明牝鸡司晨的危害,不允许女子通过科举入仕,也算是一桩奇事。”
  史馆修撰辛梦卿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确实也做过噩梦,皇上要开科取士,不分男女,朝中大臣们却说女子只能考女官,不能参与科举。可谁会把噩梦当真呢?”
  辛茂卿点头,看向身旁书箱里的典籍,愤愤不平地说:“姐姐的史学天赋如此出众,若不是你根据蛛丝马迹在犬夷境内搜罗了一圈,我们怎么可能找到这么多散佚的残本,你若不能做史官,该是史学界多么大的损失。”
  同一时间,大周京城外的一间寺庙里,脱离了乐户的盛儿正在挑灯夜读,备考春闱。
  她不会知道,曾经的她最大的梦想是考中女官,金榜题名的事想都不敢想。
  历史已经变动,却无人知晓。
  第110章 但在这一刻,她想放下所有事,全心全意做李昼的朋友。
  夜色渐深, 蜡烛哔剥一声爆响,烛光变得黯淡起来。
  沉浸在书里的盛儿蓦然惊醒,抬头看了眼天色, 捏了捏鼻梁,无声地打了个哈欠, 放下书卷,打算洗把脸便去歇息。
  就在这时,“笃笃”两声敲门声传到了她的耳中。
  “施主还未就寝吗?”是寺里的小沙弥,声音脆生生地问。
  盛儿一打开门,便看到一个才到她胸口的小孩, 抱着比自己个头还高的衾被摇摇晃晃地走进来:“近日倒春寒, 方丈嘱咐我们来送被子,免得施主们伤了风,耽误了科考。”
  “方丈有心了。”盛儿连忙道谢,刚要搭把手,小沙弥已经手脚麻利地帮她铺好了床。
  “还有一事,寺里偶尔会有些疯癫的鬼魂,嚷嚷着什么寺庙岂能接待女客之类的话……奇了怪了,寺庙跟庵堂一样都是修行之所, 我们方丈都是女子,岂有不接待女客的道理呢?施主若是遇见,只当不知道, 悄悄告诉我, 我请方丈超度他们。”
  盛儿点头说:“听说就连右相大人, 也曾被个疯子当街拦住, 说她抢了自己的功名与官身,在原本的历史里, 她根本就没机会参加科举,更别说封侯拜相。”
  小沙弥说:“按照方丈的说法,这都是一直考不上的穷酸书生出了癔症……施主我没说你,你肯定能考上。”
  “借你吉言。”盛儿揉了揉她的光头,小沙弥连忙跑开,一脸老成地念了声佛,带上了房门。
  房门合拢时,盛儿看到了夜幕上高悬的月亮,孤寂清冷的辉光令她心中生出一丝怅惘。
  不知是不是因为望见月光有所感怀,躺下后便开始做些光怪陆离的梦,第二天醒来时,头脑昏昏沉沉,仿佛踏在云端似的。
  生怕自己真的染上风寒,盛儿连忙去厨房要了一碗姜汤。
  这本就是座小庙,庙里拢共就方丈与两三个法师,盛儿从禅房到厨房,横穿了整座寺庙,竟然也没遇上做完饭的小沙弥。
  她心中有着奇怪,随口问了声扫地的和尚,扫地僧却好像没听到她说话一般,自顾自继续扫着落叶。
  今日的怪事格外多,盛儿心中充满了疑惑,回到禅房中,却已经忘了深究,拿起书便苦读起来。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她起早贪黑,废寝忘食地闭门读书,不知不觉就到了会试的日子。
  她一拿到试题便呆住了,没想到她运气如此之好,竟是每一题都押中了。
  狂喜之后,盛儿沉住气,拿出平时的水平,有条不紊地答完了题,回到了寺庙。
  连考三场,盛儿累得倒头就睡,醒来时,报喜的队伍已经敲锣打鼓等在了庙门口,方丈笑呵呵地对她说:“恭喜施主得了头名,我们寺里也出了个状元啦。”
  盛儿稀里糊涂地被拉起来,换上了大红的状元袍,打马游街,春风得意。
  事后她想起这一天,依然仿佛在梦中一般,但金榜题名,进入官场后,太多事要她烦恼,让她顾不上多想。
  她卷入了皇帝与世家的争斗,不得不左右逢源,在一次次升迁、贬谪、升迁的起起落落中,官位越来越高,内心却越来越荒芜。
  她尝尽了权力的滋味,觉得这样的人生索然无味起来。
  终于,她在六十三岁这年,不顾新皇的再三挽留,告老回到了故乡。
  她拒绝了新皇赐下的车马仪仗,孤身一人,轻车简行地来到了荒草丛生的老宅,一个人修整宅邸,打算在这里安度晚年。
  当她走进昏暗的厅堂时,她看到了中央案桌上供奉的一张镂空面具。
  面具积满了灰尘,早已经黯淡无光,眉毛上扬,凤眼微闭,额上长角,无齿、无下颚。
  盛儿皱起眉,拿起面具拂去尘埃,一些久远的记忆浮上心头。
  她想起来了,四十年前老家曾经发过大水,一群红衣师娘救了她,师娘们供奉的喜乐神,便是以这镂空面具为象征。
  她们什么时候把面具放在她的老宅了?
  盛儿疑惑地望着面具,眼睛与它的空洞双眼对上,忽然移不开目光。
  一道冰冷的声音,直接在她脑中响起:“你觉得争权夺利的人生没有意义吗?你想找回活着的感觉吗?你想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吗?”
  多年宦海生涯,早已让盛儿锻炼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她沉默转身,直接往缉妖司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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