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这门功法倒不难理解,讲的是用人之七情修炼的窍诀。
  人有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
  喜修心,怒修肝,忧修肺,思修脾,悲伤修心胞,恐修肾,惊修胆。
  修至大成,便可脱去凡胎肉.体,羽化登仙。
  不但如此,修情者还能以文字为载体,抒发胸中之臆,以情招神、出窍、驱邪、禳灾、降妖、祈福、沟通天地等。
  李昼在腹虺村听到的古老旋律,身体所受到的影响,正是这门功法所附带的神通。
  抒发胸中之臆吗?
  李昼陷入了沉思。
  想起刚才看到的大戏,她的感想是“好热闹啊”。
  看着眼前拥挤的人潮,她脑子里只有一句“好多人啊”。
  随着她的眉头皱起,苦苦思索,一条提示弹了出来,李昼连忙去看,只见悬浮框中一行字:
  【恭喜你解锁新天赋:胸无点墨】
  李昼:“…………”
  她的天赋,好像和功法有一点不适配。
  暗自神伤的李昼决定下次一定好好读书。
  嗯,下次一定。
  “两位大师,这里人多眼杂,要不借一步说话?”
  一道嘶哑的嗓音吸引了李昼注意力,她抬头一看,两颗光溜溜的脑袋锃光瓦亮,正是模拟器说的一僧一尼。一个头发花白,穿着黑色绸缎衣裳的老汉,正向他们拱手说道。
  那僧人穿一身茶色僧服,脚蹬芒鞋,左手持一把金刚铃杵,右手绕一串紫檀佛珠,大腹便便,好似弥勒佛在世。
  那女尼则内着一身颜色艳丽的俗衣,外披一件大红袈裟,颈子、腕子、耳垂、腰间,能挂的地方都挂了写满经文的佛门法器。
  瞧人家多专业。
  李昼再低头看看自己,除了一只空的铜葫芦,什么都没有。
  怎么看都是个没本事的小道士。
  她不禁自卑起来。
  这时,班主赵桂花得到了两位大师的同意。回头招呼了一声,收拾完行头的戏班子一窝蜂裹住和尚和尼姑,把两人簇拥在中央,一行人一起往东走去。
  李昼也就顾不上自卑,赶紧跟上他们。
  月上梢头,夜色渐渐深了,李昼跟着桂花科社左拐右拐,越走越偏僻,四周建筑也变得越来越破败。
  围墙里时不时响起一两声狗叫,墙角不明液体反射着月光,空气中传来淡淡的尿骚味。
  看来这戏班子也就是表面上光鲜啊,李昼暗想。
  正常人会起的疑心、顾虑,一点儿都没在她心里,当赵桂花带着众人加快脚步时,她还跟着加快了步伐。
  “大、大师,您看后边跟着的那个……”
  发现他快,李昼也快的桂花班主,忐忑地看向法顿和尚,低声说:“……跟了我们一路啦。也不知,是什么根底?”
  法顿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端的是得道高僧,云淡风轻:“施主勿惊,有贫僧在,谁也害不了你。”
  “他的意思是,要出手,得加钱。”另一侧的女尼昙音伸出拇指和食指搓了搓,“我早就告诉你,这和尚心黑得很,桂花班主,你要是答应交给我办,后头那个,我给你打五折。”
  桂花班主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二位高人都和话本里的大师有那么一丝差距。
  可谁让自家班牌沾了污秽,护班神玉嬢嬢还在闹脾气,只能指望这外来的和尚呢。
  唉,从前班牌顶用的时候,竟不知周围能有这么多邪祟,家里的还没送走,今晚又贴上来一个。
  桂花班主思路飘远,脚步不知不觉慢下来,李昼一直看着他们呢,看到他跟俩光头聊完就放满了脚步,不禁心中一喜。
  嘿嘿,行头多有什么用,还不是绣花枕头,这下被人看穿了吧?
  李昼美滋滋地向着桂花班主走去,准备毛遂自荐。
  “班主,那东西跟上来了!”一身肌肉的武生赵二宝哆哆嗦嗦地拉了拉神游天外的赵桂花。
  桂花班主回头瞅了眼,妈呀,月光下那小道士脸白得像玉,泛着冷嗖嗖的光,一双圆乎乎的眼珠子亮得出奇,直勾勾地盯着人,活脱脱一只尾随人回家的小狐狸,要不是身后没尾巴,他能脱口而出一句狐妖啊。
  “两位大师快出手吧!”他惨叫一声,“谁能拿下这邪祟,家里那只也归你!”
  “这可是你说的。”衣着艳丽的昙音一抖袈裟,“五两一个,不二价!”
  “阿弥陀佛。”脚踏芒鞋的法顿双手合十,“这位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以为自己能抢到生意,正兴奋的李昼,望着拦在自己面前的僧尼,以及以赵桂花为首,哆哆嗦嗦倒退着想逃走的戏班子,脸上露出困惑之色。
  她仰头四处嗅了嗅:“哪里有邪祟?邪祟在哪?我要捉了它,是不是那屋里的也能归我呀?”
  她正找邪祟呢,腰间忽然涌来两道热流,两片腰子都变得强壮了些。
  她略一沉吟,恍然大悟,原来是赵桂花等人的恐惧,被她的心神感应到了。
  就说她悟性高吧,这门功法才学多久,她就已经入门了。
  第12章 正中白壁上高高悬挂着一块染血木牌
  听到李昼开口说了话,众人俱是一怔。
  这声音像玉石掉在地上,说不出的好听,兼之语气天真烂漫,内容又是要捉邪祟,分明是个初出茅庐、正直勇敢的少年道长。
  发抖的桂花班主一下不抖了,这把好嗓子让他起了爱才之心,他小心翼翼走上前,扒着法顿和尚的肩膀探头望了眼:“小、小道长,原来你是人呀。”
  这话说的。
  李昼不大高兴了,往前走了两步,好让他们能更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脸:“我不是人,我要把你们都吃了!”
  她搞明白了,班主口中的邪祟就是她。
  呵。
  她做了个龇牙咧嘴的姿势:“怎么样,像不像邪祟?”
  唇红齿白的小少年做这个动作,非但不让人觉得害怕,还给人一种活泼灵动的感觉。
  不光是班主,每个还在害怕的人,都心中一定,瞬间就不害怕了。
  就连李昼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们的恐惧已经全部被抽进了她体内,滋养着她的肾气。
  桂花班主陪笑:“对不住,真对不住,刚刚天色太黑,没看清。小道长,你跟着我们,也是要帮忙捉鬼吗?”
  什么帮忙,李昼瞥了眼沉默的和尚和尼姑,机智地说:“身为缉妖使,此事义不容辞。”
  “原来是缉妖司的大人!”
  桂花班主连忙绕过和尚,冲到李昼面前:“恕小人眼拙,竟没认出您来。大人,那妖鬼就在前头,请跟我来……”
  这下两级反转,李昼被班主奉为座上宾,法顿和尚和女尼昙音都只能跟在后头。
  李昼趁班主不注意,得意地勾了勾嘴角。
  “和尚,刚刚怎么不说话?”人群最末尾,昙音低声轻笑,“你也看出那道士有问题了?”
  “阿弥陀佛。”法顿声音更轻地回,“贫僧与缉妖司打过交道,未曾听闻司中聘过非人啊。”
  “且看看这鬼喊捉鬼的小道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昙音染着豆蔻的纤细手指抚了抚大红袈裟,眼神忽而妩媚起来,“小道士的身子,滋味一定不错。”
  法顿弥勒佛似的圆脸抖了抖,不可思议地望了眼昙音:“她是个女人。”
  “女人又怎么了?”昙音鲜红的舌头舔了舔唇瓣,“有时候,女人和女人更快活呢。”
  “阿弥陀佛。”法顿快速拨弄紫檀佛珠,连连念佛。
  走在最前面的李昼感觉到身后的视线,心里小人早就叉起了腰,抢生意这事,就是各凭本事的,别太酸了哦。
  她哪里知道,其实是有人六根不净,剃了光头还馋她的身子。
  ……
  一行人来到了桂花科社在春升巷赁的屋子,桂花班主打开吱呀作响的门扉,赧然说道:“科社四处巡演,奔波惯了,住上头就不甚讲究……二狗,还不快点上灯?”
  赵二宝嘟哝了句“又喊小名”,倒也不敢耽搁,拉上两个小师弟,在院子里跑了一圈,能点的灯都点亮了,屋里屋外都亮堂堂的。
  扮上妆看不出年龄,刚刚天又黑,直到现在,李昼才看清演员们的面孔。
  除了班主赵桂花,最大的也才十五六岁模样,还是群娃娃呢。
  许是看出李昼的想法,桂花班主解释道,科社科社,就是招收孤儿、贫家子弟的科班,这群孩子跟着他,边学艺边演出:“几位大师,我对这些孩子,那是又当爹又当娘呀,供他们吃,给他们喝,还倾囊相授,孩子们在我手底下,可从没受过半点委屈。”
  他说着,动作自然地接过徒弟们排着队,主动上交的打赏,正要点钱,想起什么,抬头向李昼、法顿和昙音眯眼一笑。
  他揣起钱袋,引着三人往后厢房去:“这儿是花姐常来的地方……我亲自下的葬,多乖巧一个孩子,遇到一场事故,说没就没了,天有不测风云,她年纪小,留恋人世,咱们能理解,可理解归理解啊,活着的人,日子还是得继续过不是,她这天天晚上回家,孩子们体弱身虚,哪里扛得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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