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澎!”
  巨大的冲撞声响起,方圆百里的一切瞬间都移为了平地。
  抗衡间,神音在这一方天地间回荡:“姑盼,你可知我是何人?”
  外界的灵气正疯狂地剥削着她的怨气,姑盼好一会儿才喘声道:“你,你是谁......”
  说话口齿含糊,但是眼睛里的黑气正在不断褪去,她正在逐渐恢复清醒。
  裴枕垂眸,静静地看着她:“我是河神。”
  姑盼:“原来是你。”
  她眼睛的白色瞳仁浮现,眼里有哀伤的神色:“我曾经,向你祈求过。”
  裴枕不喜不悲:“是吗?”
  “所有的神仙我都跪拜过,”姑盼凄惨地一笑:“可惜没有神仙保佑我。”
  裴枕:“你向我许了什么愿望?”
  “保佑我的孩子健康。”
  裴枕长长的羽睫一颤,垂至身侧的手一动,拇指划过中指指腹,姑盼的因果一下就清晰了:
  “他是个死胎,注定活不了。”
  姑盼的双眼通红:“你骗我,我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我分明能感觉到,他还在动,若不是公孙明又喝多了,他带了个男人过来,强迫我与他做那事,我的孩子怎么会死?
  全都怪他,这村里的所有人都对不起我,所有人都有罪,所有人都该去死!”
  姑盼浑身上下萦绕的黑气又浓烈了几分,她光是想到那日的情景她就恨,她怎么能不恨......
  ……
  黄昏日斜,长到一人高,颗颗饱满稻穗的金黄色稻谷弯腰垂向地里。
  姑盼漫无焦点地看着天空,眼里的泪已经流干了,匍匐在她身上的男人起身,系紧了裤腰带,和她的相公有说有笑地扬长而去。
  而她躺在金黄色满是丰收的地里,满胸口都浸透着荒凉。
  不过是婚前见过一次心上人,公孙明就给她打上了荡//妇的标签,从此夜长梦多,日日夜夜都是担惊受怕。
  早知如此,养母就不该捡她回家,不该把她养大。
  她空洞又麻木地起身,突然,肚子传来绞痛,她神色终于动了,干裂的双唇颤抖,她的手往下一摸。
  再一看,手上满是鲜血......
  “啊——”
  金色的土地上,一滩鲜血沁晕开,姑盼双唇都没有了血色,她害怕又惊慌地尖叫,哭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不要,不要这么对她。
  她活着唯一的寄托,不要离开她。
  姑盼头发散乱,她浑身疼痛,躺在地上拼尽全力地呼喊:“有没有人......求求你们,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声嘶力竭,却没有人听到,麻木又机械的她恍惚中听到了脚步声,但随即而来的却是指指点点,那些窃窃私语压垮了她心里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个妮子又在偷人了。”
  “到底是谁留的孽种......”
  “这个姑盼留着真是一个祸害,害的那个傻子溺水死了不说,还勾引全村这么多男人。”
  “我看她和她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村里的风气都被她败坏了。”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姑盼本以为她已经听习惯了,她张了张唇,却说不出来一个字,眼角滑落一滴泪,可是......
  可是,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他是无辜的......
  夕阳西下,凉薄的风迟钝又凌厉地刮擦她斑驳泪痕的脸,她躺在地上,无声地流泪,无声地为她的孩子哀悼。
  谁能帮帮她?
  她好恨啊......
  “我好想你们全部都死......”姑盼无助地恨声哽咽,掌下篡紧的土在她的手心里变成齑粉。
  “好浓的怨气。”一声讥笑声在耳边响起。
  姑盼满是恨意的眼眸一滞,她转过脸去,只看到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黑衣人。
  姑盼喃喃道:“你是谁?”
  “我可以帮你。”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说完,他抬手,指尖凝聚起丝丝白色的灵气,注入了她的体内。
  “我要杀了他们。”姑盼双眸充血。
  “当然,他们这么对你,你必须得杀了他们,而我,就是来帮你的。”
  黑衣人咯咯笑着,手掌一翻,手心里是一个指甲盖大的幼虫,在手心里缓慢地涌动:“来,吃了它。”
  ......
  ......
  蒙蒙阴雨天,地上凝起一个个小水坑,稀稀点点的雨滴滴在水坑里,泛起一圈圈止不休的涟漪。
  唢呐声响,铜锣敲。
  无数白色铜钱纸撒在天空,飘在地上。
  灰白布鞋踏过,将白色的铜钱纸踩进水坑,脏水溅到鞋子表面,却无人在意。
  姑盼披着白色的麻衣,披头散发,脸色苍白,她抱着一个木碑走在最前面,形容枯槁。
  上面写的是她亡夫的名字——公孙明。
  左右两边分列两排,抬着棺走,有人扶着棺柩痛哭不止。
  晚上很安静,他们算好了吉时,姑盼站在后方,看着他们扬起铁锹,泥土纷飞,一人深的土坑露出来。
  棺柩被他们抬着,放下去,亲朋们失声大哭,姑盼眼眶通红,十分柔弱。
  听到了一点动静,姑盼微微转头,看见了一个低矮,头上披着麻衣的人,他手上拿着一个黑色的袋子,离得近,她看到里面的东西还在动。
  目光从他的手上移,这人始终低着头,姑盼看不到他的神情和样貌,只看到他的嘴角上扬。
  姑盼心一惊,裂开的唇瓣开合,轻声:“你是......那天的.....”
  “跟我来。”
  ......
  ......
  随着最后一笔诡谲的笔画落成,蓝光大盛,阵法开始启动。
  村子一隅不起眼的角落,天界禁术——缚仙阵法现世,柴房之下,幽幽的蓝色阵法吞噬一切灵力。
  他解开黑色袋子的系带,将里面的东西丢了进去,哈哈大笑:
  “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了......”
  “——哪怕是神仙也不行。”
  第64章
  远处是一片辽阔的荒芜, 四周无尽的黑暗寂寥,像是要将一切吞噬殆尽,风声呜咽,诉说遥远的心事。
  裴枕和姑盼上方的天空大片破裂, 柔和的月光如洪流般倾泻而下, 照在他们二人的身上。
  裴枕周身围绕着白色雾蒙蒙的灵气, 他在半空中漂浮, 俯视着跪在地上嘶声痛哭的信徒。
  神明降临, 侧耳倾听这人世间的不公和委屈。
  “我所有的苦难都是他们造成的, 我就让他们全部给我陪葬,我有什么错?”
  姑盼的眼里蓄满了泪水:“我有错吗?”
  裴枕不语, 她便一步步挪进, 一遍遍地问:“我有错吗?”
  “我守在这里三十年了, ”姑盼发狂:“我要他们死了变成鬼魂了也不得安息!我要他们日日夜夜为我提供怨气......”
  裴枕轻声:“耗在这里三十年,值得吗?”
  他垂眸道:“日复一日地过全村人覆灭前的生活,值得吗?”
  姑盼愣了一瞬, 从来没有人问过她值不值得,她冷冷道:“不值得又怎样?起码我够痛快。
  我守在这里, 每隔一段时间就可以亲眼看着他们死在我的面前,我现在才终于体会到, 看着别人在我面前痛苦是多么有趣的一件事。
  特别是看着他们兜兜转转始终找不到凶手,而他们死也不会想到,杀死他们的, 是他们曾经欺辱过,认为手无缚鸡之力,懦弱无能的我!”
  她恶狠狠说道:“想当初,他们看我无父无母、无人可倚靠, 便如此欺辱我,而如今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我有什么错?”
  “你没有错。”裴枕凝眸,神音回荡:“可是,俞叔、蓉儿,还有村里的许多人都并没有害过你,那些误入村子的人也没有害过你。”
  姑盼:“那有什么办法,只能说是他们命不好,生在了这个村子里。而那些外人,他们既然喜欢多管闲事,那那些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裴枕十分冷静,始终像是一个外人,一个看客,在诉说一件再平淡不过的事情:
  “所以,每一任外来闯入的人,你的婆母都会端来饭菜,再诱使我们来你家,而后他们的死,也是你做的。”
  “当然,”姑盼点头:“那群人这么害我,却还死不瞑目,想查出真相,我就更不可能留这些外来人活下来,实话告诉你吧,今日哪怕你们不来,我也会找到你们,然后杀了。”
  姑盼一步一步跪到了裴枕脚下,她眼里闪过一丝狠毒,趁裴枕不注意,突然发难!
  怨气猛地直冲他的面门!
  裴枕叹了一口气,一个淡黄色的结界出现,灵气飞速在上面流动,那黑气圃一触碰到结界便消散了,姑盼却还在调用身上的怨气,试图用怨气化解结界。
  “姑盼,收手吧。”裴枕抬手,他手掌凝聚起灵气,穿过结界,穿过缭绕到逼人的黑气,击到了姑盼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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