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现在附近所有的画舫都停了,湖边也没有人来游玩,昔日热闹的景象不再。
  那艘画舫停在岸边,帘幕轻垂,画舫上的栏杆雕琢精致,朱红色的红木镂空处隐隐可见里面宽敞的软塌,可惜不论是木板还是榻上,都溅上了鲜血,隐约可见当时惨状。
  附近已经围线封锁,闲杂人等一律不能进入线内,看不到现场,这给了百姓们很大的想象力,一时间满市井都在议论这件事情。
  已经过去两天,那血呈暗红状,腥味扑鼻,在场的人无一不皱起了眉。
  “这便是凶案现场。”
  知县问:“可有查到这书生死前有什么不对劲?”
  “有!”一个负责查案的巡检道:“这书生虽考中秀才,进入县学继续读书,但他许是没有更大的志向了,他的同窗说不止一次听到他说去乡试不如回乡下。”
  听这话县尉嗤鼻:“不思进取!”
  裴枕挑眉。
  没有更大的志向也不是他被杀害的理由,反而,每年考中举人的就那几个人,多一个这种无大志向的人,他们就少一个竞争对手,同在书院里的人应该喜闻乐见才对,怎么会对他下手?
  有点意思。
  巡检继续道:“这书生名柳志,家中不富裕,爹娘虽健在但均身体有疾,柳志考取秀才后便到了县城继续求学,家里留有一个年纪尚小的弟弟在家中照顾双亲,而柳志一个月前迷上了博揜。”
  也就是赌博。
  裴枕沉思:“一个家境贫寒的人,去博揜?家里可生变数急需要用钱?”
  巡检特地去他家中看过:“这倒没有,爹娘一切如旧,只说柳志已经三个月未给他们去信了。”
  “那是有些奇怪。”裴枕继续道:“是不是与赌坊里谁结仇了?”
  巡检佩服:“公子一猜就猜中了,是的,赌坊里有人说看到他与一泼皮赌钱,柳志屡赌屡赢,可惜没多久就被人发现他是出老千,那泼皮十分生气,让柳志将从他手中赢的钱还回来。”
  钱估计已经花掉了,怎么可能还还回去?所以泼皮要不到钱,就对他痛下杀手?
  这倒说得通。
  裴枕思衬,问:“那这泼皮抓到了吗?”
  “出事的时候有人看到他在岸上转悠,作案嫌疑十分大,官府在接到报案后立马将此人缉拿归案,但这人咬死不承认自己杀了柳志,也未曾在他家中发现带血的衣服,不过他事发后就丢掉了也不是不可能。”
  第17章
  沈迟想起那时在酒肆时,好像听到他们说什么人跑了之类,而后来他们揭下的悬赏上面有一副画像,沈迟依稀记得是个有络腮胡的男人。
  “这个人被抓后跑掉了吗?”沈迟问。
  县尉提到这个就来气:“没想到这人还有同伙,偷偷在衙役的饭菜里做了手脚,将他们迷晕后把犯人劫走了。”
  沈迟听了面色惊讶。
  意思就是线索中断了,那他们要怎么继续查下去?
  随后,一行人又去看了另一个案子的案发现场,前一个被掏了心脏的人是柳志的同窗,叫汪宽。
  据书院的学子所说,这个人平时很老实,一门心思扑在读书上,一心想要在明年的秋闱上拔得头筹,二人明面上没什么往来。
  听完巡检的汇报,县丞摸着他的胡须说:“没往来凶手怎么可能同时盯上他们两个?说不定有什么共通之处。”
  沈迟觉得也是,说不定私下有来往,这才让凶手同时盯上了他们二人。
  到了骐骥书院,因为还没到放饭时间,路上也只有寥寥几个人,他们路过书堂的时候还听到了读书声。
  汪宽的尸首是在他房间里发现的,书院给每个人都分了房间,汪宽平常吃住都在书院。
  书院前面是书堂,侧方有专门供夫子和秀才们吃饭的公厨,绕过一个亭子,便是学子们居住的后院,平常下学晚了的话,他们可以就住在那里。
  沈迟环视一圈,书院是县衙斥资建的,专门为了培养贤才送到鸿州去参加乡试。
  后院也建的颇为雅致,青石铺地,亭台水榭,那一汪清潭旁边还有一小片竹林,尽显得清幽高雅。
  裴枕面无表情,他扫了一眼室内,桌子之上是窗台,窗台外有一丛玉兰花开的娇艳正盛。
  他眉心一皱。这房间里到处都是血迹,唯独窗前一块地方有些白净,这说明杀了汪宽取他心脏的凶手那时就站在那里。
  巡检正和知县汇报他们在尸体上的新发现,时不时夹杂几句恭维的话,裴枕见他们没有注意到他,他走到窗前,站在凶手的位置,一侧身,窗外的郁郁葱葱映入眼帘。
  倒是绝佳看风景的视角。
  凡人哪怕是做了凶手也惯是会享受的。
  汪宽的书桌在窗户侧边挨着墙,仅仅离裴枕一步之遥,他低头一扫,只见桌子摞着厚厚的几沓书。
  正上方的书封面沾了血,底下几本的侧面也都溅到了。
  裴枕低头看了看出发时巡检给他的一个手套,他套上,而后伸出食指和拇指,轻轻捻起了其中的一页,翻开。
  四书五经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批注,甚至一些史籍、文选的页边都翻皱了,磨损严重。
  看字迹内容没什么问题。
  裴枕无趣地合上,而后打量他的这个桌子,指尖从书页上,划到了书桌侧面,那一面是冲着门那边的。
  “嗯?”裴枕发现了一个暗格,漆红色的仿佛与桌身融为一体,若是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他打开暗格,从里面掏出了一沓书信。
  这是目前为止这个房间唯一干净的东西了。
  为了避免破坏凶杀现场,除了尸体巡检搬运到县衙了,其余的东西都没有动,不知这沓书信是不是也是为了维持案发原样,所以才没有被巡检搜走。
  裴枕打开折叠的书信,抻平了,紧接着一目十行看内容。
  本以为是什么情意缠绵的话语,毕竟若是情杀,倒也不是不可能。
  但显然凶手是个有脑子的,除了胆大妄为地进入县域管辖的书院杀人之外,其他的细节他都做的很好,巡检说整个房间没有任何证明他和其他人往来的信物。
  这个书信也不例外,看内容都是寄给家里人的,话语间充满了嘘寒问暖。
  无非是家里的作物种了没有、爹娘腿脚是否便利等等,以及若是他考取了功名,他会如何如何......
  遒劲的笔劲洋洋洒洒写了整整两页,比如拿中举的银两新建府邸,把二位父老接过来住,再娶一个貌美勤快的小娘子做贤内,专门服侍他们。
  裴枕哂笑一声。
  这个凡人还真是不切实际,有这幻想的功夫不如努力读书。
  他翻了一页,果不其然,下一页说自己目前手头有些拮据,请爹娘寄一些银两给他。
  裴枕:“......”
  呵,卑劣的凡人。
  他就知道。
  第18章
  裴枕把这一封信放在旁边,拿起下一封,这一封也内容也差不太多,无外乎洋洋洒洒的情真意切之后图穷匕见让他爹娘给钱,上面落款的时间是一个月前。
  不知道他爹娘给他寄了多少钱,但巡检说,汪宽家里开了个铁匠铺,家里比起柳志要宽裕许多。
  他把手上那张信纸放下。
  现场的巡检和县尉已经搜查过一遍,若是他们察觉有不对的地方,肯定会顺着查下去,这沓书信,想来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汪宽的尸体停在县衙的殓尸房,房间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新线索,于是一行人打算返回。
  县尉还在和知县讨论如何引凶手入翁,一扭头发现知县带过来的那两个人只剩了一个半大的孩子站在那里。
  “裴公子人呢?”县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沈迟莫名其妙地回过头:“我记得他在我旁边......”
  这时裴枕出来了,他从划分了外室和内室的屏风后负手走出,气定神闲道:“久等。”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了县衙。
  县丞安排了几量马车停到了书院门口,裴枕与沈迟既为知县的座上宾,自然是和知县一个马车的。
  一路上,车内无言,偶尔知县会问他们二人对案情有什么猜测,裴枕似是不想多言,于是只能由沈迟出面,含糊说过去。
  车子四平八稳地疾行驶了一段路,裴枕突然道:“弟弟。”
  “……怎么了?”沈迟差点没反应过来是在叫他,他顿了顿,呼吸一滞:
  “哥哥......”像是在低声喃语。
  怎么哥哥弟弟叫的这么奇怪?知县随沈迟的目光看向裴枕,目光疑惑。
  “……诶,好弟弟。”裴枕念重了音,他眼睁睁看着沈迟的耳朵飞速红了,而后他拿出一个香囊,关切道:
  “好弟弟,这是我专门买来送你的香囊,在华阴县这几日,你常常失眠多梦,戴着这个在身上,多少能保你睡的安稳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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