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好了,不吓唬你了。”他把额头抵在白榆脊背上,嗅着那缕若有似无的,让他又爱又惧的葡萄柚信息素的气息。
清晰有力的心跳隔着血肉和单衣,咚咚传入耳膜,萧尹渐渐阖上眼睛,享受这失而复得的感动。
这是自从白榆离开的九百多个日日夜夜以来,萧尹睡得最安心的一觉。
白榆累极了,直到下午三点才彻底醒过来。他将将一动,背后的人就立刻醒了,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呼”,白榆口干舌燥,捋了捋汗湿的头发坐起身来。
他斜睨向一旁支起胳膊打量自己的萧尹,终于缓缓开口:“你究竟打算把我在这个屋里关到什么时候?”
“我要见沈长翊。”
第73章
萧尹从懒洋洋支着下巴到坐直身体, 沉默片刻才幽幽道:“你这是忘了自己的处境?跟我谈条件?”
“处境?”白榆面色不变,淡道:“不如你说给我听听。”
萧尹看着他,闷声笑起来。
“时候不早了, 我有事出去一会儿,晚上再来陪你。”
他穿好作训服,拿起收进腰后的匕首, 拔开刀鞘瞧了瞧。寒芒掠瞳,一闪而过,萧尹道:“匕首不错,送我吧。”
白榆心里涌上一阵怒火。那是陆征的战/术匕首, 自己临走的时候,除了通行证, 只拿了这一样东西,权且当做念想。
昨晚萧尹对他搜身了。
“我在这里树敌颇多, 留把防身的匕首也在情理之中吧。”白榆强压下揍他的冲动,不紧不慢道。
“你放心”, 萧尹从容地把匕首收回去,“这里很安全,只要你不迈出这间屋子的话。”
“你究竟想把我关到什么时候?”白榆态度冷硬。
“关?”萧尹转过身, 声线也凉了下来:“你在这儿吃穿不缺, 还有人照顾,这个待遇放眼12区,想来的人都会挤破头。”
“你回来的目的你我心知肚明, 就不要挑战我仅存的内疚与耐心了。这两三年, 你过得辛苦, 我活得也不容易, 还是彼此体谅一下吧。”
“——呼”, 萧尹顿了顿,又缓了些语气:“哥,我们好不容易又在一起,我不想发火。屋子里的确有点闷,但我答应你,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会让你出去的,这一天不会太久。”
房门轻轻阖上,没有落锁。
萧尹心里有数,白榆既然主动来,就不会轻易走,上不上锁都一样。
白榆拉开窗帘,沉沉地望向屋外,宿舍区比他走的时候又扩建了,至少多招了一倍的人。墙上的钟表已经停了,但他知道,他来到这里已经一天一夜。
浴室里冰冷的水珠从喷头洒落,尽管是五月的天气,随着水流持续不断地冲击着身体,那股寒意也逐渐渗透进骨头缝里,白榆整整冲了一刻钟才擦干净身上的水珠,若无其事地在屋子里转了转。
厨房里留了足够的罐头和干面包,他坐在沙发上,撬开一罐番茄土豆汤,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12区山区多、平原少,自然资源比13区还要贫瘠,适合大面积种植农作物的土地稀缺,导致新鲜蔬菜很珍贵。白榆垂下眼帘,看着手里汤多菜少的罐头,心里多少有点难言的滋味。
特勤组的食物是军用特供,尚且不过如此,其他人的生活更是可以料想。
一阵阵寒意上涌,让皮肤都泛起战栗,白榆把空了的罐头往桌上一推,拉过毯子歪在沙发上打起盹来。他冷得浑身发抖,那层薄薄的毯子紧紧裹在身上,却起不到丝毫安慰。
晚上7点,在监控里看到异常一幕的萧尹匆匆赶回。
白榆高烧接近40度,眼皮沉沉的半睁半阖,苍白的面容浮出病态的绯红,开始答非所问。
“怎么回事,比昨晚烧得更厉害了。”萧尹脸色沉得像锅底,冲昨夜来诊的队医质问起来。
队医摇了摇头,一脸无奈:“他肺腑受伤,情况本就凶险,反反复复也属正常。这里毕竟条件有限,我还是建议他住院观察。”
萧尹的目光在白榆和队医之间打了个来回,踱着步阴沉道:“你先治着,如果情况变化再说。”
队医只得依言照办。
把人送走后,萧尹伸手抚上白榆滚烫的面颊,心里疑窦丛生。
“你想去医院?”他轻声细语说着,也无所谓白榆此刻是否听得清。“你这么急着出去,是想见谁?”
白榆闭着眼睛,眉心紧蹙。他知道萧尹多疑,但眼下已经没有其他办法。独木难成舟,他必须尽快联络上其他人。
“零号”行动是绝密的,即便是萧尹也未必能掌握所有参与人的信息,他必须抓住一切机会!
还没伤敌,倒先自损。白榆自己这一折腾,简直像要把肺都咳出来,整宿整宿夜不能寐。萧尹的淡定维持了半夜,就再也装不下去了。
他不得不怀疑,白榆的身体是不是真得出了大问题。毕竟在13区研究所被整整关了两年做实验,又在卫城染上过疫病,换做任何一个人恐怕都要元气大伤。
特勤组这位新队医年纪小、见识浅,萧尹思忖良久还是拨通电话,第二天一大早就换了一位年长的医生来。
“这位是林涵,军部高级军医,平常一些小事都不劳他大驾。”萧尹一边介绍,一边观察白榆的神情。
白榆面色仍是薄淡的,向林涵略一点头。
林涵从手提箱里取出一套便携式x光机器,给白榆做了初步影像学检查。
“他怎么样?”萧尹把他拉到一边。
“情况比较复杂。”林涵直白道:“他的肺部有多处纤维索条和钙化灶,是陈旧性受损后留下的痕迹。新伤也很严重,肺部阴影增大出现云雾状影像,这是典型的出血症状。”
萧尹脸色有点难看,低声问:“能治好么?不会出问题吧?”
“能治,但需要时间。”林涵余光瞄了一眼半靠在床头休息的人,继续道:“他的骨骼强度和肌肉反应与普通人不同,应该是实验体,按理讲身体素质不会差。但肺部出血可大可小,感染可能会引起多种并发症,况且他还有枪伤失血,这个时候身体比较弱,不能大意。”
“我看过他这两天的用药,小赵还是性子急了点,用药药性太猛,症状强压下去只会反弹得更凶。他的情况应该缓治,除了必要的抗生素外,其他治疗应以调养为主。”
“好”,萧尹点头,“那他这段时间就请林医生多照应。”
林涵扣好手提箱,起身道:“我回去先配两天的药试试,一会让人送来,有情况随时联系。”
林医生前脚一走,屋里又陷入一片死寂。
白榆冷着脸闭目养神,连递到唇边的温水都丝毫没有喝的意思。
“怎么了?”萧尹翘起腿往床边一坐,把递出去的水自己喝了个干净。
“不会是没如你的意,让沈医生来吧?”
他细细打量着白榆面上的表情,嘴角掀起一丝笑意:“沈长翊也只是个半路学医的半吊子,治治外伤就罢了,看病哪里比得上林涵医术精湛。”
“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沈长翊在哪?我今天必须见他。”白榆缓缓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瞳孔一错不错地盯着萧尹。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开口要见沈长翊,萧尹知道,白榆绝不会说第三次。
萧尹放低姿态,微微眯起双眸,眼尾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我当是多大点事,不就要见个人吗,不值得破坏了你我之间的心情。”
“晚上风凉”,他转身从橱柜里翻出一件崭新的外套,不由分说把人裹紧。
白榆怒道:“你干什么!”
“嘘,别出声。”萧尹制止住白榆的挣扎,“乖一点,我带你去看他就是了。”
嘀嗒——嘀嗒。
地牢里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腐朽沉闷的气息和血腥味。
白榆的手被萧尹紧紧握住,向地牢深处走去。
这里面关了不少人,大多是生面孔,犹豫太过昏暗的缘故,一个个蒙头垢面也看不清样貌。他走到最里面一间,终于看到了两日未见的沈长翊。
沈长翊垂着头坐在狭窄的铁床上,双手被粗重的铁链紧紧束缚,身上没有血迹,乍看上去也没有伤口。
但他明显精神不济。
白榆唤了两三声,沈长翊才迟疑地抬起头来,双眼红肿。
“你给他用强光了?”白榆狠狠质问萧尹。这种审讯折磨犯人的把戏,他在特勤组早已知晓。持续不断的强光照射会让囚犯无法得到片刻的休息,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凌迟,比肉/体的痛苦更加难以忍受。
“我这也是为你出口气。”萧尹耸耸肩,大方认了。“那天的行动,他也参与了。你对他都这么宽容大度,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呢?”
“这么轻微的惩罚,他该感谢我的仁慈。”
“我和他之间的账,已经清算过,用不着你插手。”白榆冷声道:“他眼下是我带回12区的人,你把他囚在地牢里逼供,是在警告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