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母神不可能还存在!
即便教廷千万次虔诚的向母神祈祷, 桑德斯菲更是教廷举足轻重的红衣主教, 他们向整个虫族宣扬他们的虔诚和忠诚, 他们将神的意志强加于每个虫族之上, 理智于建立属于教廷、属于神子的理想国。
可是作为教廷的主教, 桑德斯菲却清楚得很,无论是教廷还是皇族,无论是尊贵的雄虫还是低贱的雌虫、亚雌, 他们虔诚叩拜的母神都是一具残骸。
一具不能说话、不能做事的残骸,只有如此,她的“意志”和“神箴”,才只能由教廷来代为传达。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母神彻底的、毫无转圜余地地离开了他们。
灭顶地恐惧吞噬了桑德斯菲,让他不顾肩胛被刺穿的剧痛,将被他用精神触须刺穿下腹的亵神者埃德温狠狠甩了出去。他一手按住自己肩头喷薄而出的血水,刺耳地尖叫道:
“拿回教廷的神器!!”
乱局之中,只有少数几个虫族听到了主教的命令,但更多的教廷雌虫忙于护卫自己的雄主。埃德温被雄虫的精神触须刺穿后,他一往无前的战力已经濒临溃散。寻常雌虫和亚雌仅仅是被精神力抽打,都可能意志崩溃,更何况是彻底刺穿。
他身上的防护屏障能量耗尽,鲜血从下腹喷溅出来,他白皙的面容也失去了所有光泽,露出白色砂纸一样的干涸。他的力量被榨干了,繁复精美的虫纹从鲜红变得灰黑,仿佛是干涸在地面上的岩浆留下的黑色裂缝,邪异而精美。
在埃德温濒死之际,在硝烟和血水遍布的乱局之中,埃德温仍然吸引了许多目光。谁都记得他焚烧的复仇烈焰,谁都记得他像一根漆黑的箭簇,射穿了教廷的防线,刺穿了红衣主教的肩胛。
无论是敌方还是战友,他都让他们战栗。
可是他们也都知道,埃德温撑不过这次了。他没有被雄虫标记过,信息素匮乏症本就让他力竭,更何况他被强大的雄虫用精神触须刺穿了,在虫族的历史上,没有一个雌虫和亚雌能在这种情况下生还。
西森原本将粒子枪瞄准了桑德斯菲的胸口,可是他的余光却看到埃德温被甩飞出去的模样。理智告诉他,埃德温的伤势已经远远超出拯救的范围了,即便少雄主还在,恐怕也无力回天,他更应该专注地击杀教廷的虫族,可是——
桑德斯菲的雌奴憎恨地向伤害自己雄主的亵神者打出子弹,其他几根来自教廷雄虫的触须也泄愤般伸向埃德温,想要将这个胆大包天的亵神者撕得粉碎,以儆效尤。
西森背后的翅翼一展,飞快掠向坠落的埃德温,用自己淡蓝色的双翅为他挡住了来自教廷虫族的光弹。
或许他真的不是一个很好的战士,就如同埃伦所说,他不适合战场,永远也无法习惯战友的牺牲,将同胞的命作为换取胜利的砝码。是他这样懦弱的军雌,才让雌虫渐渐失去了军队。
可是一个连自己同胞都无法庇护的军队,又有什么意义,又在为谁而战?
西森的眼角滑落一滴泪水,他按压着埃德温被破开血洞的腹部,想要止住血水迅速的流失。他本以为埃德温此刻不会有神志了,他的身体已经在雄虫精神力的影响下抽搐,可是他听到埃德温喃喃说道:
“我的...雄子...报仇...”
这单纯的念头仿佛是一根过分倔强的铁锚,深深扎穿埃德温的灵魂,让他怎么都不肯屈服于他濒临破碎的躯壳和濒临溃散的神志。他的精神海正在崩塌,那片被塞拉精心呵护的空间颤抖着虚化,可却怎么都不肯消散,
埃德温咳出一口发乌的血水,从西森的手臂中挣脱出来。他用光剑支撑着身体,踉跄着重新站稳。
眼见桑德斯菲心急如焚,不得不放出精神触须,亲自追逐着滚动的、骂骂咧咧的骨白小蛇的时候,埃德温一剑刺穿了桑德斯菲的唯一完好的肩胛,将这位尊贵无匹的红衣主教钉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
桑德斯菲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还算是温文尔雅的面容扭曲得不成形,尖锐的痛苦让他不断嚎叫,很快他的嗓子便无法再发出声响,
“...这是为了我的虫崽。”埃德温苍白着脸,缓缓拔出了光剑。光剑热度在不断腐蚀着桑德斯菲的血肉,他的血液没有流淌出来,而是直接化成了黑红色的烟尘。
“这是为了阿克斯上将,和所有死在教廷手里的军雌。”
埃德温再次举起了光剑,这回瞄准地是桑德斯菲的头颅。他像一个执拗的执法者,一片死寂的双眸之中只有烈焰在灼烧,将自己的生命也化作复仇的利刃,全然不在乎他可能受到的伤害。
西森撑开了全部的翅翼,在其他虫族的攻击中严密地防护着埃德温。此刻他也无暇再想任何事了,他知道船帆已动,一切都无法逆转,他们的生命也即将终结,而他的心底里,他希望埃德温成功这一回。
他希望至少在死前,埃德温能得到他想要的,而那些枉死的雌虫和亚雌,能得到一点微不足道的公正。
可就在这时,所有眼睛猩红,在乱局之中或杀戮或求生的虫族们,听到了一阵声音不大但却空灵的古怪响动。
“嘶嘶......嘶嘶......”
一阵古怪的,让虫族无法抗拒的能量波以跪地不起的虫崽为中心,像是水波一样一圈圈震荡开来。这种力量并不暴裂,并没有对任何虫族造成直接的身体或者精神伤害,而是让他们的精神海不断协震。
虫族们轻轻眨了眨眼,无法自控地停止了攻击或者逃窜的动作,雄虫的精神触须僵硬地停顿在半空,姿态古怪,像是一条条臣服的蛆虫,正在包围教廷虫族的机器人也垂下了机械手,仿佛被切断了能源一样一动不动。
大多数虫族的心里都是茫然的,他们突然失去了方才迫切的求生欲和杀戮欲望,失去了驳杂的心绪。那道古怪的声音和柔和的能量牵动着他们的灵魂,驱动着他们的肢体,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想要臣服于那力量。
可是桑德斯菲却在这近乎和谐的平静中,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惧。他活了三百年,虽然比不上教皇和萨斯主教,也比不上皇族年迈的亲王,但是他足够见多识广,他知道这近乎洗涤心灵的能量波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不是雄虫的力量,这也不是教廷从母神遗骸上攫取的“神器”的力量。这是神圣之力,那只可能是母神在创造生命之时,散发的生命本源之力。
那是召唤所有虫族的力量,凡母神所需,无论是雄虫还是雌虫、亚雌,无论是尊贵还是卑贱,皆应此召。
桑德斯菲大张着口,双眸几乎瞪出眼眶,也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即将刺穿埃德温胸口的触须无法存进,恐惧让他汗如雨下。
埃德温高举光剑,要刺下的动作一顿。他猛然向雄虫崽的方向看过去,一滴泪从他赤红的眼角缓缓渗出来。
垂头跪地,全无生机的雄虫崽的躯体,开始在能量波的中心扭曲起来。他矮墩墩胖乎乎的虫崽身体仿佛被什么神圣又寡淡的光线覆盖着,逐渐看不清晰,而他留下的那些或褪色、或粉碎的漆黑触须,却开始在这纯粹的生命力量中复苏,开始僵硬地蠕动,向虫崽的方向汇集起来。
很快,那些蠕动的黑色触须在所有虫族惊恐或惊叹的目光之中重聚,将雄虫崽的身体完全吞噬,织成了一只巨大的茧。
埃德温原本已经浮现死寂的双眸剧烈震动,他没有犹豫片刻,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变成几米高的黑灰色巨茧的虫崽身边。他将颤抖破损的手贴在虫茧的外壁上,感受那沉重的茧在他掌下微微跳动,像是起伏的心跳。
他染血的面容露出一个巨大的笑容,他濒死的心脏疯狂跳动起来,又将回温的血浆输送到他破损的身体各处。他将光剑一甩,拦在了巨茧和教廷虫族之间。
少雄主没死......他的虫崽没事。让他最后护卫他一程,待他发育成功,破茧而出。
***
塞拉在身体的剧痛中破碎后,他的意识其实并没有消散。
古代西方的科学家曾经测算过人被砍断脑袋后,意识能停留十一次眨眼的时间,又有一些神秘学的拥趸认为,人的灵魂是存在的,而且重量为26克,在人死亡的瞬间脱离人的□□。
而塞拉的意识停留的时间出乎意料地长一些。死后的一切都很寂静,他听不见任何声音,仿佛他的灵魂被囚禁在一个寂静的异度空间,可是画面仍然在他的面前上演,那些他只能看着,却再也无法干预的事。
他看着埃德温为他的死亡陷入巨大的伤感,他看着西森和公爵府的其他雌虫也选择留下继续战斗,他看见埃德温焚烧了生命,只为一场注定死亡的复仇。
塞拉在异度空间里不断颤抖着,他“叫喊”这埃德温的名字,可是连他自己都只听见一片寂静的回音。他企图冷静下来,可是他的意志在看到埃德温的腹部被刺穿时还是飞快溃散了。
灵魂是不会哭的,可是痛觉和绝望,却和生前的时候一样惨烈。塞拉一直觉得,自己将埃德温当成了他未来的革命同伴,生死与共的好兄弟,而后来,他知道自己对埃德温的情感产生了一些偏移,但他并不觉得这会改变任何本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