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然后才不经意似的点着方向盘问：“你最近和之前那个男生走得很近吗？”
七月七生：“……我们没谈恋爱。”
“我知道。”
七月七生忽然有点恼火，脱口而出：“但是我确实很喜欢他，他能让我觉得很安心。”
七月爸爸放慢了车速，有点意外地从镜子里看了她几秒，才重新看着路面：“有喜欢的人是很好的事，谈恋爱也没有关系，不过，不要乱来，也不要刺激你妈妈。”
被爸爸看着的几秒中，七月七生的怒气和悔意都变成了僵硬和木讷，如同突然被迎面浇了一盆冷水，不舒服，但不知道避开之后会不会有更多的冷水，只能呆呆地坐在那里任凭打量。
她很确认这不是她对爸爸的排斥。
但是，那样的打量，那一瞬间，让她出现了被攻击的幻觉。
直到七月爸爸说让她不要刺激妈妈，七月七生回过神来，又莫名出现了新的幻想，忐忑地问：“妈妈……妈妈她是不是心理上……”生了病。
话没说完，七月爸爸很严厉地斥责了她：“七生，你没有资格那么想你妈妈！”
“……”
七月爸爸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口吻道：“就算你对她有怨念，但你妈妈生你养你都不容易，如果不是你，她的事业本来能更顺利……只要你不刺激她，她就没有问题。”
七月七生觉得很荒谬。
在知道她会让妈妈那么痛苦之后，她就不曾对妈妈有怨念，但无论什么时候，比起怨念她都是更担心妈妈，都应该没有像爸爸口中的“没有资格那么想妈妈”。
她忍不住问爸爸：“那如果我说我只是在怨爸爸呢？”
七月爸爸的神情出现了短暂的凝滞和困惑：“我做了什么让你怨我的吗……”
他摇了摇头：“——不，我是说没关系。”
七月爸爸无奈地笑了下，似乎把这个当成小女孩的无理取闹，温和包容开口道：“你怨我就怨我吧。我也确实没做好。”
七月七生忽然想起了桃奈的那句“不要对他们抱有期待”。
“……”
她默然，也摇了摇头，声音变得很平静：“没，爸爸已经尽您所能了，是我一时口不择言。”
七月爸爸并没有在意地望着前方：“在我面前说什么都可以，但是不要刺激你妈妈——也不要乱来，可以吗？”
又或许是在意了的。
七月七生顺从地点了点头：“好的。”
他们到了一家怀石料理餐厅。
七月爸爸领着她到了一个小院子，七月妈妈站在后院里的小石潭边打电话，似乎是在聊工作，看到两人进来也没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淡定地又聊了几句就挂断电话，回到位置上。
双胞胎已经吃了起来，边吃边嘀嘀咕咕点评着。
七月爸爸进来之后就脱下了外套放在一旁，顺着两人刚刚的话，笑着给他们俩讲外出应酬吃饭时闹过的笑话。
侑真和萌华都很专心地听他讲。
萌华还趁机把自己面前的一小碟烤鱼挪到了侑真面前，侑真懒得理她。
萌华瞥到在门口站着的七月七生时，随口说了一句：“姐姐快坐呀，外套随便放就行了——啊，你来生理期了吗？”
七月七生稍微有点无措地解开腰间的外套抱在怀里，摇了摇头。
然后沉默坐下。
她的目光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每个人面前都摆着各自喜好的料理，但是唯独没有她特别喜欢的，不过也没有她讨厌的——哦对，她本来就没有什么讨厌的食物。
她看向那一叠烤鱼，再看向一如既往即使在听爸爸说话也要时不时拌两句嘴的弟弟妹妹，最后目光落在对面的妈妈身上。
七月妈妈恰好抬起头，视线撞上后，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才不冷不热道：“这样挺好的，你又不丑，没必要遮遮掩掩。”
七月七生有点鼻酸，忍住了在这一家子面前落泪的欲望，应了一声。
她低着头吃饭，打从心底感觉到了些厌倦。
随后一整顿饭她一声不吭，依旧没有人当回事——或许过去的她自己也不怎么当回事。
所以，很可笑的是，萌华和侑真非要她来的那一刻，七月七生虽然觉得这不好，但心底的确有一小会儿是觉得自己被需要了、是存在片刻感动了的。
所以其实如果爸爸不开口，她也会选择妥协，却能以更体面的方式和孤爪同学道歉商量，想办法补偿大家。
毕竟就像弟弟说的那样，她生日礼物和祝福都送到了，也和大家一起玩了一会儿，今天最重要的目的达到了，剩下的，她参不参与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但是事情的发展总没有那么顺利，或许是本该如此，或许是她试图从弟弟妹妹口中得出被需要的多余期待。
总之结果依旧是她不开口就没有任何存在感地坐在了那一家人中间。
在和不在都没什么区别。
哦，或许改变一下形象，还能被妈妈指出来多说一句话。
这或许也是她很久之前的某一天，突然想着把自己的外表打扮的不起眼的原因——毕竟这样的话，就算不起眼、就算存在感很低，也可以归根于外表的问题。
七月七生依旧忘记了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
她现在并不清楚，当初到底是什么样的压力，让已经变成这样的她，仍然无法回忆起来。
她也不是很想完全回忆起来。
即使她一下子还没办法想象出，当时高到足以让父母牺牲一部分事业的她的天赋到底是什么样的，但逻辑已经很清晰明了地摆在了她面前。
她是有天赋的。
因为天赋她被父母倾注了财力和心力去培养，但或许是压力或许是天赋不够，她没能达到父母的期望，反倒是让这个家变得痛苦，然后她也失去了那部分的记忆，或者说出现了错误的、模糊的记忆。
总之，在那之后，她被放弃了。
被父母放弃的她自然而然失去了他们的关注和重视，却也失去了在这个家的存在感。
七月七生明白，对于她的父母而言，这其实是理所当然的选择。
她慢慢理解，却很难在短时间内接受。
为此她选择了长期逃避。
并且一直因为自欺欺人、不肯面对事实，来回摇摆，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总想着一切都会从一点点开始改变，最后连自己都骗了过去。
刚刚知道自己要转学的七月七生竟然真心以为，只要能改变形象，只要能交到新朋友，一切就会产生转机，希望也就在转角。
但事实是，不管她怎么改变形象，交了多少朋友，成绩怎么提高……只要她还没正视自己的心，没办法面对自己的需求和排斥，她就没有办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她甚至会连自己想要什么都搞不清楚。
比如说，七月七生会在朋友聚会和家庭聚会选择后者，不是真的被逼无奈，也不是想着息事宁人——她是想着弟弟妹妹需要她，所以她来了。
但是他们其实不需要。
所谓的“我们五个人才是一家人”，所谓的“你不回来吃我也不吃”，或许只是小孩子随口一说，而她当了真。
孤爪同学因为她不去而选择解散，在那一刻选择了她的时候，七月七生当时真的非常想要开口，说她不回家了，说她很高兴孤爪同学能这么站在她这边、然后虚伪地补充一下这样其实不太好……
但是她还想着弟弟妹妹需要她。
所以当她发现弟弟看她的第一眼不是高兴而是满意、随后就没有再看她一眼，发现妹妹即使不喜欢吃烤鱼也不会撒娇着让她回去给她做的时候，七月七生意识到自己真的很想要他们需要她，也意识到他们不需要她。
她依旧难过，但她并不算迷茫。
七月七生没有再沉默地用食物或者其他来安慰自己，然后继续选择忽视和不在意，继续陷入情绪反反复复的波动挣扎。
她选择安安静静坐在那，思考，观察，反思，正视。
被爸爸开车送回家的一路上七月七生仍然在想——她当时至少应该告诉孤爪同学她很高兴的。
不过她也没急着立刻去说。
而是耐心地等着孤爪同学拆开礼盒之后，给她打电话。
其实七月七生原本没打算做个礼盒送出去。
孤爪同学是收到礼物的，肯定会一样一样打开看，而桃奈知道她要送什么，毕竟桃奈基本上见证了她准备各种礼物的部分过程。
但是黑尾前辈要来，这让她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当然，换成除了小桃之外的其他人在她送礼物的时候出现在旁边，七月七生想她一定会害羞到找个洞躲进去。
于是为了画画看了无数本少女恋爱漫画却死活没领会其中少女心事的七月七生忽然领会到了。
原来喜欢有时候真的会是羞于启齿的。
但要说具体从什么时候她意识到自己对孤爪同学的喜欢的确是无法大大方方的……的确是在桃奈突发奇想开玩笑试探她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