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青鸾再度看向赤水，这才幽幽开了口：“谁告诉你，吾寻索妲己，只是为了完成女娲娘娘所托付给她的任务？”
赤水脸上出现一丝错愕和慌乱。
青鸾心想，赤水想要讨女娲娘娘喜欢，还得更像涂山娇一些，当初的涂山娇可是更狠、更有野心的。
青鸾继续道：“女娲娘娘想见妲己，这才是最重要的。”
赤水蓦地握紧了拳。
青鸾无情地说：“你自作聪明，这次，我饶你一命，我不希望看到下次了。”
赤水只觉得那些美好的幻想此刻都因为这句话破灭了，如镜花水月一般，看似唾手可及，可当她伸手去捞，捞到的却是冰冰凉的玉溪的水。
狐王拱手，转身时怜惜地望着赤水：“走吧，孩子。”
他对赤水的惜才之心从未减少过，赤水是个上进的好孩子，若这次青丘度过难过，他这回一定不顾巫族的面子，也要将赤水带在身边。
可赤水不愿意走。
她就坐在这面镜花水月边，她心想，就差一点点了。
狐王疑惑地看向赤水。
这孩子忽然化成了人形——
赤水一直以狐身示人，狐王以为她还未能化成人形。
人形的小狐狸抬起了头，狐王看见了她的脸，蓦然瞪大了眼。
赤水的相貌和妲己一模一样。
……赤水其实许久之前就已经能够化作人形了，只是她不愿意以人形示人。她还是用妲己教她的法决，妲己念一遍就能化作人形，她努力了几十遍、上百遍才成功。
可当赤水满怀欣喜地走到镜子边，她看见自己的相貌，镜子中的少女有明媚的笑容，但难掩脸上的怯懦，和患得患失的自卑，她本来对自己的情绪不该认识的这样清晰，只是这张脸和妲己一模一样。
她见过妲己，所以知道，当这张脸的主人真的心无芥蒂、毫无保留地对别
人好、鼓励别人，应该是什么样的表情。
赤水的脸上没有这些表情，只有刻在骨子中的自卑。
但尽管如此，她看到这张脸，却仍然有一种“果真如此”的宿命感。
都说相由心生，化形亦是如此，她从小就被与妲己做比较，她已经把妲己作为目标很久很久了，久到她忘了自己的人生除了超越妲己，还剩下什么。
可尽管如此，她没办法真的讨厌妲己，就好像那晚妲己给她的苹果，清脆甘甜，她从未吃过那样好吃的苹果。
她只是……无尽地向往妲己。
期待妲己。
一个让她这样期待的人，她怎么可能讨厌她。
妲己有期待过别人么，赤水有时忍不住会想，妲己会像她这样去期待另一个人么？她知道期待别人是何等的苦楚么？
赤水看向青鸾，却好像看到了妲己。
她忽而放松了所有的重担，好像再度回到了那一夜，那一夜她与妲己都在玉溪边上，妲己教她化形的法决，脸上带着的鼓励笑容。
妲己当初怎样对她笑，她如今也照样露出了一个笑。
青鸾睁大眼，看见面前的小狐狸嘴唇翕动，听见她说——
“我变成这样可以吗？我想和你一起去女娲娘娘那里。”
小狐狸期许地看着她，仿佛下一句就要问她，什么时候可以从流火池中出来，然后飞奔着跑向玉石琵琶精和九头雉鸡精。
青鸾心想，她真像妲己啊，竟然同时还很像涂山娇。
娘娘一定会喜欢她的。
青鸾赞许地看向她：“很好。”
她瞥向怔愣的狐王，说道：“赤水我便带走了，这个礼物，我会代你送给女娲娘娘，但你不可放松寻找妲己，我先回太素天一趟，十日之后，再来青丘。”
狐王看着赤水乖巧地走向青鸾，背影与那时的妲己如出一辙。
……
与此同时，妲己被石矶娘娘用整座山压在了下面。
石矶娘娘力有不逮，怀疑自己或许不该向妲己献策，她若这样暴动，自己根本压不住她。
可妲己宛若一张拉满的弓，此刻已然没有回头的箭。
石矶娘娘远远地看着她，这尊巨狐身后八尾张扬地舞动，上挑的眼角如火种点燃了眉心的红莲花钿，烧得半边天尽是血红色，仿佛炼狱将倾，又仿佛深渊倒置于天。
妲己朝她奔来，石矶娘娘看见了，巨狐的第九尾若隐若现。
妲己看得见自己发狂的样子，每一爪都叫石矶娘娘难以招架，可她却仿佛沉没在一场大梦中。
梦中有一望无垠的东海，有无边盛雪的玉柱山，有昆仑蟠桃园如碗口般硕大的灼灼桃花，最后是青丘，她的家。
妲己在这场大梦之中宛如死去，可隐隐约约中，闻到了一丝香味，勾得她食指大动。
她努力睁开眼，却回到了最初的东海小渔村，身边是吕尚、申公豹、敖丙，而她正煮着一锅美味的鲫鱼汤。
当年她遗憾这锅鱼汤里没有豆腐，这时锅里却咕噜着嫩白的方豆腐。
她好像再次尝到了这碗鱼汤的味道，鲜甜的汤汁缠着舌根，悠悠地流入腹中，是她在这个时代多年，第一次被烫到了心口上。
妲己睁开了眼，心想——停下。
石矶娘娘都忘了与妲己鏖战了几日几夜，只是她现在称得上狼狈不堪，在妲己那一爪落在身上之前闭上了眼，还在心中暗骂自己的馊主意，这下压不住妲己，她挡不住这尊魔狐，恐怕要放出山去了。
只是利爪始终没有落下，她缓缓睁眼，看去，率先便见到的是一尊莹白的巨狐，这巨狐浑身光洁，没有一丝杂质，额心的红莲花钿不知何时消失，九尾如扇展开，天狐妲己睁开了眼。
柔和乌亮的眼有些茫然，随后才逐渐焦距在她身上。
妲己婉转的声音响起了。
“抱歉呀，”妲己不好意思地说，“你的大山被我毁了。”
她背后乱石嶙峋，石矶娘娘却彻底松了口气。
第65章 青丘妲己挡在了狐王的面前
太素天，女娲娘娘看着跪在下面的赤水，以及青鸾身上披着的招妖幡，她神色晦暗不明。
青鸾猜不透女娲娘娘的心思，但看得出，娘娘对赤水感到厌倦。
在女娲娘娘看来，与其说她对赤水感到厌倦，倒不如说她对青丘狐族感到了厌倦。
好像青丘是什么奇怪的袋子，从中总能掏出来符合她口味的狐狸。
女娲娘娘懒洋洋地看着赤水，赤水乖巧地跪在她面前，青鸾飞了半天却有些不敢确认了。
青鸾想着，女娲娘娘不喜欢这种狐狸了吗？那她擅自把赤水带回来，是不是要先请罪？
可还没等她纠结完，女娲娘娘开了口。
“带她把那几个池子泡了。”女娲娘娘施恩一般，淡淡地说道，“招妖幡留下。”
青鸾得了令，就带着赤水离开娲皇宫慈石殿。
娘娘没让她把赤水送回青丘，可见娘娘是满意这个狐狸的，可娘娘又并未对赤水展现出多大的兴趣，这让青鸾摸不透了，此前，无论是涂山娇或是妲己，娘娘都表现出了兴趣，可对赤水，却是这样一个不咸不淡的态度。
但娘娘又让她带赤水去泡流火池，又显出了重用之意。
青鸾干脆不想了，娘娘的心思她猜不透。
娲皇宫慈石殿内，女娲娘娘面前的水镜中正倒映着一个男子。
是人族的君王，帝辛。
若不是为了寻找妲己，她还真不会实时关注女娲庙中的动向，这边正巧遇见了这一幕。
帝辛望着女娲娘娘像失神，瞬息之间，眼中涌动出了势在必得之意。
女娲娘娘看着“妲己”慈眉善目地垂眸望他，心中却嗤之以鼻。
这就是男人的情爱，起于声色，一念之间，仅靠容貌，便能生出爱欲来。
涂山娇当时看不明白，妲己难不成也看不明白，就跟那个豹子跑了？总不是跟阐教那个人族的青年跑了吧？那更是个大错之错的选择。
女娲娘娘冷眼看着，见帝辛不顾别人阻拦，在粉墙之上执意留下了几句淫词妄语。
她却陡然笑了，帝辛，好啊。
阐教的人能利用帝辛，她怎么利用不得？
女娲娘娘笑了，款步走向招妖幡，手中把玩着小铃铛，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
凤鸾宝帐景非常，尽是泥金巧样妆。
曲曲远山飞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
梨花带雨争妖艳，芍药笼烟骋媚妆。
但得妖娆能举动，取回长乐侍君王。
很好，帝辛。
这量劫，她也能寻个由头搅动浑水了。
招妖幡受天道束缚，不可在人间作响，但论到当下的劫难，她作为上古神女，却是可以一试。
她对着招妖幡说道。
“纣王帝辛僭越犯上，欺辱神女，”女娲娘娘的蛇尾逐渐生出，盘旋在整个大殿之中，“本座欲亲自杀灭于他，却见成汤江山仍有二十七年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