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梳着一丝不苟发髻的孩子还是没有将头抬起来：“没有人在乎我……”
  吕尚继续平稳地告诉他：“有。”
  “师叔，你知道我是怎么认识敖丙的么？”哪吒喃喃自语地说。
  吕尚几乎没有犹豫：“你想走到海中自尽，敖丙把你救了起来。”
  哪吒才抬起头，诧异地看向吕尚，这孩子眼眶中都是泪水，闷声点了点头，一颗豆大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吕尚叹了口气。
  其实他们昨天在海滩边的时候，敖丙就隐晦地说了这事。
  敖丙说，当初只是觉得殷夫人怀胎长久地没有生下来，觉得奇怪，想看看后续如何，就多关注了一些时间，谁曾想这一看就是好几年，若不是——
  敖丙说到这里便改了口。
  小龙人温柔地没有继续说下去。
  哪吒彼时正在陪妲己玩，即便哪吒不会知道敖丙向其他人透露他自尽的事，但敖丙也没有随意说出朋友的秘密。
  只是吕尚猜出了这一切。
  吕尚就说：“如果不再在乎李将军的看法，你会发现，其实这世上有很多人是在乎你的。”
  他的母亲，他的师父，他的朋友……
  可哪吒不这样以为：“陈塘关的百姓都敬重他，我只是个孩子。”
  听孩子自己说“我还是个孩子”，其实是很可爱的事情，但吕尚此刻却有些心疼他。
  哪吒年龄虽小，但心智却并不幼稚，相反，他心思纯澈，能辩是非。
  可苦就苦在他能辩是非……
  他若一概认为是李靖的错也就罢了，可他看见百姓对李靖的敬重，只会怀疑自己。
  “李将军保家卫国，的确是个好将领。”
  吕尚声音温和：“但这不代表，他一定是个好父亲。”
  “哪吒，你是个聪明孩子，专注于你心里的答案即可，你的体会比世人的眼光更重要。”
  还有一个原因，吕尚没有说。
  哪吒是灵珠转世，无论如何，也不该受李靖的磋磨。
  哪吒愣愣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珠子。
  师叔真好……
  哪吒抹了抹眼泪，说道：“哪吒明白了，多谢师叔。”
  吕尚松了口气。
  哪吒又小心翼翼地说：“师叔，我可以叫你一声爹吗？”
  吕尚：“……？”
  吕尚：“………………”
  哪吒失望极了：“不可以吗？是哪吒逾矩了，我只是想，师叔真好，师叔如果是我爹就好了。”
  吕尚哽了哽，半晌后才点头：“可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一个不足二十岁的单身道长，是如何在哪吒眼中适合做“爹”的。
  哪吒惊喜，随后扑到他怀里，低低沉沉地唤了一声。
  “爹……”
  唉。
  吕尚温柔地抱了抱他，算了，哪吒还小。
  过了一会儿，吕尚感觉到哪吒哭湿了他的衣衫，哪吒才红着眼睛放开了他。
  “多谢师叔，”哪吒挤出个笑，“哪吒今后不再做轻生之事。”
  吕尚松了口气，只说：“你想明白就好。”
  “我觉得妲己姐姐和豹豹哥哥他们说得对。”
  哪吒清脆地说着。
  吕尚听
  到他喊申公豹哥哥，再想到刚才那声“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哪吒继续说：“与其自戕，倒不如杀了李靖。”
  这孩子平静地立下了他今后的壮志。
  哪吒转头对吕尚笑了笑：“早晚有一天，我要杀了李靖。”
  吕尚看着他，没有再劝，只说：“虽然不应造就杀孽，但……你若想清楚，那就去做。”
  他委婉暗示了一番，但意思倒与那五个人所说的相差无二。
  “我知道，”哪吒站起身来，“等我成仙得道之后再说。”
  红袍子的小少年抬手时，混天绫缠在他胳膊上成了两只红金相间的臂钏。
  “在此之前，我会再给李靖最后一次机会。”
  他的杀意终于不再面向自己，渐渐地显露出来。
  “倘若李靖依旧伤我，”他喃喃念道，“我穷尽浑身解数，也必要斩下他的人头。”
  ……
  吕尚和哪吒回来了，太乙真人赶紧迎了上去，对着宝贝徒弟一阵观察：“怎么样，姜师弟没有难为你吧？”
  吕尚无语：“师兄，这样问话所为是何意？”
  “哎呀，”太乙真人摆摆手说道，“你和那李靖一样是个迂腐的，我担心你也去和哪吒说些什么父子君臣之类的屁话。”
  哪吒却笑得玉雪可爱：“没有，师叔并未与我说这些，师叔是个好人。”
  小玉激动道：“好！那接下来轮到我支招了！走吧哪吒！”
  申公豹门清儿，去与吕尚小声聊了起来：“你刚刚去问了那孩子是否要自戕？”
  “原来你知道？”吕尚斜睨他一眼。
  申公豹耸肩：“我又不傻，你当我是小玉喜媚和妲己啊？”
  他再附耳过来说：“我那样说，是担心这孩子想不开，万一原本没影儿的事，被咱们一劝给劝出门道了呢。”
  “那你们就劝他杀了李靖？”
  申公豹大义凛然：“李靖不该杀么？你不会去劝他别杀李靖吧，又去说什么李靖是他爹这样的话？他毕竟是灵珠，李靖接不住成为灵珠肉身父亲的这份福气，难道还得留他不成？”
  吕尚听到“爹”这个字就心梗，反唇相讥道：“我又不傻，你以为我是你？”
  “诶——你这人！”
  “哪吒说了，”吕尚面无表情道，“他会再给李靖最后一次机会。”
  “倘若李靖仍旧伤他，他就立志斩了李靖的项上人头。”
  师兄弟俩对视一眼，可没想到这次机会，竟这样快就被李靖挥霍了干净。
  第42章 海边师叔也参与我们小孩子的玩意儿吗……
  妲己还在喜媚后面排队，打算给哪吒出主意，这时殷夫人来了。
  哪吒看见殷夫人，眉头舒展开：“娘亲。”
  殷夫人上前去摸了摸他的头：“吒儿，起得好早呀，吃早饭了吗？”
  哪吒点头：“吃了。今早鸡叫格外大声，所以就起的早了一些。”
  他说完这话，除了太乙真人之外的四个人齐齐看向了喜媚。
  喜媚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得羞涩：“嘿嘿。”
  ——又不是在夸奖你啊！
  喜媚才不管，对一只鸡而言，清晨时响亮地向第一缕阳光道早上好，这就是褒奖。
  殷夫人继续说：“诸位若不嫌弃，今天我下厨，给大家做顿饭，午饭我们一起吃吧。”
  她体贴地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小声说：“放心，你爹去关外了，这两天都不在。”
  迟疑的哪吒这才露出个笑脸：“好！”
  哪吒开心了，倒是太乙真人有些自我怀疑：“李将军不在，是不是我昨天那些话说的重了一些？”
  殷夫人连忙摆摆手：“仙长切莫要这样说，平时孩子他爹在家说一不二的，就是我这个妻子也很难插得上话，道长愿意提点他几句乃是我们家的幸事。”
  殷夫人说得恳切，太乙真人才松了口气。
  “而且老爷去关外去也是预定好的行程，似乎是为了什么饥荒之事，”殷夫人忧心地托着下巴，“说是关外某处已经许久没降雨了……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咳，咱们还是说说中午吃什么吧？”
  殷夫人一个个地问过去，问到妲己时，妲己还问能否一起加入：“殷夫人，我同你一起做饭吧？”
  哪有让客人一起下厨的道理，殷夫人坚持自己来，可看着妲己期盼的样子，她迟疑了半天，还是说：“妲己，那你陪我一同去街上买菜回来，可好？”
  妲己自然是同意的。
  殷夫人与她一同买菜时，无可避免地提到了哪吒。
  “这孩子平时不苟言笑，明明小时候还爱哇哇地叫着，到处让人抱，”殷夫人和妲己聊着，“说起来，虽然主要怪他爹严厉，但也怪我，在家中实在太过软弱。”
  殷夫人看着妲己，想到她只消几句话就让哪吒信任她，不由得多说了几句。
  “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呢，妲己？”
  妲己回头看她，殷夫人手里拿着白萝卜，脸上有无可奈何的纠结之色。
  虽然妲己并没有当过母亲，但她做过孩子，知道孩子喜欢的长辈是什么样的。
  她把狐王爷爷做的那些事告诉了殷夫人。
  “我小时候挑食，几乎不吃肉，”妲己说，“那个时候，家里所有人都嘲笑我，都说我活不过三岁。”
  “或许也不是嘲笑，只是在他们来看，哪有不吃肉的狐、呃，哪有不吃肉的人……”
  妲己回忆起来，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的她可能更像人一些，所以在狐族格格不入。她那时候连自杀的心都有了，她不想做狐狸，她只想重新变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