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元酒微微扬起下颚,对这个答案不算满意。
  她双手交叉环在胸前,轻哼道:“这个人可给鬼母祠捐了不少香火钱,之后因为迟迟没有还愿,还被鬼母身边的那只厕鬼找了晦气。你确定只是眼熟吗?”
  售卖出去的血祝术到底用在了哪些人身上,眼下很难一一去查证。
  元酒之所以拿张俊悟做突破口,是因为这个事件始末她最了解,掌握的消息也最全面,前有厕鬼薛奇纬的口供,后有赖湉湉对血祝术的举证,姜松云很难在张俊悟的事情上糊弄。
  姜松云被她似笑非笑的双眸盯得心虚,双手十指交握,下意识地避开了元酒直视的目光。
  江括和厉予白一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他刚刚说了谎。
  厉予白脸色黑沉,本以为撬开了他的嘴,没想到他这供述还真假掺半。
  如果不是明文规定,他真想收拾这奸滑的家伙。
  元酒提醒道:“哦,对了,你既然说最后一次见鬼母是前天,那厕鬼也是前天去九池市找了这家伙的晦气,后来天亮又赶了回来……你别告诉我,在鬼母祠做了半年庙祝,从来没有见过这只厕鬼。”
  姜松云冷汗涔涔。
  没见过鬼母身边的厕鬼,这种话说出去肯定没人信的。
  鬼母他都见过,更何况厕鬼薛奇纬。
  这家伙没事儿就在鬼母祠后院的角落溜达,每次他们去上厕所都提心吊胆,因为碰到薛奇纬确实会沾染晦气,如果身体与薛奇纬接触了,可能还会生病。
  厕鬼,本就污秽。
  鬼母祠的人都知道他,对他也是敬而远之。
  “你不知道鬼母的去向,难道也不清楚薛奇纬的去向吗?”
  姜松云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很久,犹豫道:“我知道他,但我基本不管他,他只听鬼母的话,我和他关系就表面过得去,平时也说不上几句话。”
  “鬼母和薛奇纬,他们俩的行踪我真的不知道。”
  “我是人,他们一个是鬼,一个是鬼神,来无影去无踪的。”
  元酒扬眉道:“你负责挑选出售血祝术的目标,关于这些拿走血祝术的人,他们最后有没有实现心愿,你会一点都不了解吗?如果不了解,又怎么确定对方在实现目标,却没有来还愿,让厕鬼精准锁定他们的方位去讨债?”
  姜松云张了张嘴,感觉不能再继续说了,他感觉到再说,可能会有麻烦。
  但元酒却没有给他留有任何余地:
  “你一直闭口不谈你是如何当上鬼母祠庙祝的,鬼母也不是个眼盲的鬼神,怎么可能会对你的前科毫不知情,她在知道你两次因诈骗罪入狱,却依旧决定用你,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元酒敛眸得出结论:“你和鬼母之间是有交易的,你答应帮她达成某个目标,或是做某些事,才让她放弃了其他的庙祝人选,选中了你。”
  “而你进入鬼母祠开始,鬼母祠就开始流出血祝术。”
  “你一直说血祝术是鬼母弄的,极力想要撇清关系,可是却又为她挑选目标,遮掩了这么长时间,也就说明……鬼母也许诺了你一定的利益。”
  “现在鬼母不知去向,全都是你一面之词,即使是黑的,你也可以说成白的。”
  “你这么坚决的把锅全甩给鬼母和薛奇纬,是认定了他们不会再出现?”
  双梓神祠的鬼神夫妻对鬼母的评价不可谓不高。
  但在姜松云口中,鬼母则完全是另一种形象。
  元酒怀疑道:“鬼母将血祝术售出,难道仅仅只是为了香火钱吗?”
  不见得。
  鬼母祠是南江相思镇数一数二的姻缘祠,每天来往的游客络绎不绝,就算不靠这些购入血祝术之人的香火钱与还愿时候的赠予,每年的收入也绝对不低。
  何况,钱财对于鬼神作用不大。
  而这数十个购买血祝术的普通人,信仰也并不纯粹,并不能为鬼神提供多少信仰之力。
  反倒是血祝术被南江局查出来,鬼母的处境就会变得很微妙,可能会面临各种处罚,甚至牢狱之灾。
  这种自毁长城的行为,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在南江当了数百年的鬼神身上?
  除非脑子抽了。
  江括将姜松云面前的平板拿走,低头静静地审视着他:“自诩聪明?”
  “看来你是很自信我们什么都查不到了。”
  江括低头看着张俊悟的照片,忽然笑了一下:“听说,你和武天禄关系挺不错。”
  姜松云抬眸不解道:“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还不知道?”江括将六二七案受害者的尸体照片递给他,不疾不徐地说道,“喏,这是他十年前的杰作,鹿川七杀案,那个时候你应该还在上初中吧?”
  “武天禄是他的假名,他本名叫吴廉根,犯下七条人命案后逃亡十年。我们如今调查的国内连环碎尸案,他也参与其中,而且这些受害者还都与你售卖的血祝术有关。”
  “哦,对了,吴廉根的搭档,你招进鬼母祠那个叫牛金虹的临时工,就是他的犯罪搭档。”
  “你与这桩影响极为恶劣的连环凶杀案牵涉过深,就算你什么都不说,我们掌握的证据,也足以让你重新回到牢里住个几年。”
  “就是不知道你嘴巴这么严实,为了朋友两肋插刀,那两个人能不能熬到最后,和你成就一段伟大的友谊。”
  江括语气轻飘飘,却砸的姜松云脑子彻底懵掉。
  他愣怔了许久,眼见江括和厉予白准备离开,连忙叫住二人道:“等下,你们等一下。”
  三人停下脚步,江括一手压在门锁上,嘴角翘了翘。
  “你可以继续保持沉默,或者继续与我们闲扯。”
  “目前我们掌握的证据,就算不继续审,吴廉根和阮彪也是死罪难逃。”
  “哪怕你不是主犯,但向普通人出售血祝术,本就是违法违规的行为,能判几年暂时还不好说,但你孩子小学之前,肯定是出不来的。吴廉根和其他被抓的人若是供出你在碎尸案中的行为,估摸着你孩子小学毕业前,可能也出不来。”
  元酒朝他笑了笑,但眼底却是冷光:“你觉得你老婆带孩子,在和你没有领证的情况能等你几年呢?”
  打蛇七寸,杀人诛心。
  元酒的语言像温柔的刀子,将姜松云心口绞得鲜血淋漓,一抽一抽的疼。
  姜松云呆呆地看着元酒,发现原来她才是这个审讯室里最冷静残酷地人,明明有着天使一般纯洁漂亮的面孔,却每个字都让他心生恐惧。
  元酒看着他恍惚的眼,徐步走到他面前,微微俯身盯着他:“你自诩聪明机灵,但这辈子算尽心机,最终又能得到什么呢?”
  “是背井离乡,三度入狱?”
  “还是妻离子散,穷困潦倒?”
  “落得这种下场,辛辛苦苦汲汲钻营,付出的和收获的是对等的吗?”
  元酒对可能不懂人心,但她看得到人性。
  人性的本质是贪婪与恐惧。
  姜松云为财二进宫,因为能说会道,花言巧语哄了个老婆,还有了孩子,出狱之后又得到一份体面正经的工作,人生看似跌宕起伏,如今顺风顺水,也算扬眉吐气。
  一旦再度入狱,他将失去如今好不容易拥有的一切。
  他赌不起。
  不敢赌青梅竹马带着孩子再等他数年,甚至十数年。
  不敢赌他再出来,还能找到一份光鲜体面的工作。
  也不敢赌之前积累的财产还能留在手里,让他衣食无忧。
  他恐惧失去所拥有的一切。
  这是他的软肋。
  ……
  元酒转身离去,走之前朝江括微微颔首,弯着嘴角随手把门带上。
  姜松云坐在原地,一直低着头,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江括和厉予白也不急,两人到走廊上抽根烟,耐心地等待着。
  此刻两人都毫不怀疑,姜松云肯定会招。
  厉予白指尖夹着烟头,单手撑在窗台上,看着远处一排老平房的屋顶,还有骑着自行车从小巷子里穿过的中学生,忽然笑着感慨道:“这个元观主,还真的挺厉害的。”
  “你以前和她合作多吗?”
  江括指尖夹着烟,但没有点燃,只转身靠在窗台上,任由凉风吹在脖子上。
  “合作过几次,她是个很厉害的人。”
  江括把玩着指尖的香烟,垂眸道:“但她现在比刚认识的时候,多了几分稳重与人情味。”
  厉予白臂肘压在窗台上,有些怅然地感慨道:“和这样的人合作,省心省力是真的,但有些时候也真的挺让人绝望的。”
  江括抿唇笑了一下:“习惯就好。”
  他也是个普通人,一开始进特管局,那就和仓鼠掉进了猫窝。
  整个特管局上上下下就没普通人,就连管后勤的都有几手看家本领,他入伍所培养出来的那点骄傲与本事,在这些人面前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幼稚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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