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漫长的沉寂里,阮舒窈忍笑忍得辛苦,她从未见燕宁吃过憋,烛台灯火闪烁,照得他墨玉般的眼瞳格外好看,大约是太过好看,诱她失神。
  对上那道盈盈眸光,燕宁感觉像是被什么撩拨了一下,某种念头越来越烈,连呼吸都灼了几分,薄唇抿成一线,若无其事的抬步往牢外行去。
  “还不跟来,答应我的条件,在牢里可不好做。”燕宁刻意压低声音,胸膛隐约起伏。
  阮舒窈尚不知是要答应他什么条件,眼看他要走,干脆放开胆子问:“为什么收押一空等人,分明是丞相府有错在先。”
  燕宁略撤半步,回身看她与那僧人站在一处,唇边绽出一抹幽幽淡笑,眸低压住晦暗之色。
  “沈二小姐,要不封你个判官当当?”
  这也太阴晴不定了吧?
  她神色茫然,被噎的好半响说不出话。
  燕宁下意识觉得自己语气过重,是准备转圜两句,却见她与那僧人四目相对。
  说什么得道高僧,终不过是一个杀生破戒的和尚,本质上脱不开凡尘俗世,戏谑道:“不必如此看得起这天牢,一空圣僧真想走,又有什么地方关得住他。孤看他是,在等某人上赶着献殷勤。”
  这阴阳怪气,酸溜溜的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掐着的佛珠紧了紧,僧人慈悲目色沾染一抹复杂,未有半分遮掩,依旧坦荡看她。
  阮舒窈微怔,这还是她认识的燕宁吗?
  唇角浅浅勾出几分自得,视线重新被燕宁吸引过去,柔声道:“若殿下不介意,我想与圣僧单独说几句话,好好献献殷勤。”
  燕宁轻簌一声,懒得看他们,步履如风。
  不远处的内侍轻步跟上,是连牢房的门也不敢来关。
  她置之一笑,转眸正对上一空视线,僧人古井无波的眼瞳里,好似吹进一阵微风,漾开寂静涟漪,转瞬匿无踪迹。
  阮舒窈虔诚目光的像是在拜佛,声音温和:“不知圣僧,可愿指点一二?”
  一空移步禅坐木榻,整理月白僧袍,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相府密室之事,当真就此不提?”她音量极轻,怕僧人听不见,娉袅身姿行近,微风浮动添上一抹清凉惬意。
  僧人看向那双星辰入海的眼眸,沉寂良久,就在她以为一空不愿回答这个问题时,他开口道:“真正幕后主使,并非相府之人,待小僧再去映月神宫问个明白。”
  第67章 秋水潋滟吸引力
  日暮西沉,天边晕染出一抹酡红,余晖细丝般洒在宝盖镶金的车顶,清风吹动帷幔流苏回荡阵阵萧瑟。
  车内宽敞奢雅,阮舒窈慵倚小几,纤手撑住精致下颚,鸦羽长睫微微煽动,脑海还在回想密室之事。
  结合前后关联,厘清这样一个结论。
  当年王皇后从城墙跃下,潘觎抱着她的尸首进入太极殿,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王皇后并未死去,这些年靠点油灯为她续命。
  太极殿里的人,暗中操纵王宗瑞搜罗适用少女,没有强大国力支撑的金乌城,成为吸血割肉之地。
  但这还不够,想真正复活王皇后,需集齐下册续命天书,于是作为爪牙的映月神宫,盯上浮屠寺。
  一空交出天书,顺藤摸瓜查到北国。
  他说再去映月神宫问个明白,实则心中已有答案,再去便是做最后清算。
  她轻叹一息,不知燕宁对此事了解多少,太极殿里究竟藏有多少秘密,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种种纷杂实在不宜宣之于口。
  燕宁坐她左侧,双手随意搭在膝上,先是阖眸假寐半响,偶尔投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不羁,温情脉脉的,就连至高无上的气焰也消减许多。
  视线忍不住落在她纯净面容上,犹记得留苑见她时,那种惊艳令人忘却呼吸,她像是一只受伤的灵狐,深情眼眸浸满泪珠,那种发自心底热烈的爱意,坚韧又孤湛,她哭音酥哑:“哥哥杀了我罢,是我对不起你。”
  两人眼波相触,他仿是看到了自己的宿命。
  大丈夫顶天立地,何需拘泥于钗裙之下。
  他不介意她改嫁过旁人,只觉得是沈毅之没有保护好她。
  后来说出,‘到了北国,再无沈毅之,只有燕宁。’的是他。
  可真到了北国,纠缠不清,被搅得心神不宁的,还是他。
  心里堵了一下,指腹来回搓着一圆一方两块美玉,默然撇开视线。
  她终是察觉出古怪氛围,轻轻挪动身子,靠他近了些,一开口声音清柔:“殿下不是突然有些私事要处理吗,如何又在牢房外等了我个把时辰?”
  马车碾过花纹地面,发出辘辘声响,各种素面纹型花砖虽不如家宅锦纹雅致,却无处不在凸显云州城的繁华,连人行马踏的地面也是规规整整,移步造景。
  燕宁手指一顿,美玉收入掌心,略带隐忍的目光看向她,那目光深深的,看了她半响,手指才慢慢舒开,腰间玉佩晃荡,清脆相撞。
  他端着架子,淡声问:“打算带瞑野去沈府?”
  瞑野正在后面马车里,他先前是王宗瑞的人,带去沈府并不妥当,可既已救他出来,总归是要好生安顿人家。
  “要不,先在外头赁个宅子,顾他避避风头,待相府这边诸事落定,再随他自行去留,以瞑野之能,自保还是容易的。”
  她的吃穿用度皆是出自沈家,虽有些月例银子也只够赁屋屈居。
  她想过做些什么,自给自足,燕宁牢中那句‘要不封你个判官当当?’倒是点醒了她,朝堂有女将,药房有女医,染织坊、成衣铺乃至屠宰场都有女子身影,就连今日出门时,一路尾随她的暗卫也是女子,她若能练成焚心诀,二重境便可胜过燕宁,甚至是大司马沈慕时。
  她本就是虎将之女,被人说成一个比一个娇滴滴,倒是有些辱没了父亲威名。
  阿姊沈初冉善文通律,乃云州城首屈一指的扫眉才子,与兄长沈慕时一文一武,撑起沈家门楣。
  至于她,不知是从什么地方接回来的沈二小姐,靠着入了皇子梦的传言,在北国一跃成为政客们撰写阴谋论的主要素材。
  历史中如她这般女子,多数沦为政治的牺牲品,可她不愿。
  修炼过焚心诀,如仙人抚顶,涅槃重生,她渴望这种力量,渴望这种强到完全打破她所有认知的力量,她想要继续修炼下去。
  有朝一日,她会在濒临绝境时,成为保护他的人。
  燕宁眉头微微动了动,凛丽眸光里添上几分宽厚,隐隐还泛着一丝垂怜,虽未全然表露,但那细微甚至是难以自察的压制感,仿是在对她说:‘真是好能耐,能从天牢那样的地方把人给捞出来,结果就这点手笔?’
  “此事亦可替你安排。”他语气平常。
  总归是不能赊了他贵为皇子的威严。
  阮舒窈点头,他愿意安排,自己倒是乐得清闲,抬眸看他,男子棱角分明的侧脸尤为俊逸,他身上像是有什么特殊的吸引力,好比是只有自己能闻到的淡淡青梅味,或是把除他以外所有物全部体虚化的神奇法术,再或者是只要与他在一处,就自然而然产生一种愉悦之感,这种感觉比从前与沈毅之在一起时更加强烈。
  或是从前有恃无恐,以至于她把这种美好的感觉与稀松平常混为一谈。
  如今她很珍惜这种失而复得的美好。
  曾失去他的三年里,她常哭到晕厥,午夜梦回总幻想他回到自己身边。
  然而到了今日她才幡然,自己口口声声说着放下过去,却根本不可能放下,过去的沈毅之,死在了他们成婚的那一年。
  与他死的那一年同样令她慌乱的是,沈毅之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她饱受了多少相思才把他盼回来,可回来的沈毅之,变成了燕宁。
  这不对等。
  爱不对等,痛不对等,身份也不对等。
  于是她拙劣的勾引他,从天厥时的怀柔撩拨,到北国时的欲擒故纵,利用自己对沈毅之的了解,让他不能自持。
  秋水潋滟的目光实在算不上隐晦,她久久看着他。
  单论燕宁,是帮她复仇,救她出深渊的人,他做的已经够多够好了。
  那道柔柔的,溢于言表的欢喜目色,好似一阵春风吹进他心里,掠起层层波澜,他喉结滚动,修长手指莫名紧了紧,刹那间,脖颈红晕蔓延至耳垂,故作若无其事道:“那你答应,满足我的条件,是不是也该兑现了?”
  阮舒窈抿嘴眼眸微微眯起,身子前倾,肩膀塌下几分,清纯神色流出一股浑然天成的媚妩,挑眉看他。
  二人靠得极近,鼻息交缠,这般姿态催人发欲。
  旖旎香甜令他迷醉,燕宁眨了眨眼,那双灼得烫人的眸光,不用他说,阮舒窈也能感觉得到,他心下所想。
  她噙着笑意说:“不知殿下,要我答应什么?”
  男子眼尾沾染靡靡绯红,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她下颚,一颔首吻上饱满柔软的唇瓣,呼吸变得急促、炽热、缠绵,饶是隔着衣物,也能感觉到他急剧攀升的体温。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