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她仰起透亮皙白的小脸,眸光泛散,倾了下去。
  ***
  虚无中,一艘磅礴大船从她脑海掠过,燕宁凛丽容颜出现在眼前,面容结了冰般冷淡着,琥珀色瞳孔中映照出一个陌生人影,他们对峙立于船头,气息莫名怪异。
  “他是刺客,是刺客。”阮舒窈惊恐无状,大声喊着向前冲去。
  燕宁好似感应到了什么,侧过身时寒光乍现,一柄利剑刺入他胸膛。
  阮舒窈张了张口,眼睁睁看着他倒下。
  她想上前抱住燕宁,捂住他的伤口,甚至想要一刀杀死那个行凶的少年。
  可她像一缕飘渺的魂魄,船上之人皆看不见她。
  眸光里尽是阴寒的少年狠狠转动剑柄,骨头碎裂的声音硌人耳膜。
  燕宁满身鲜血流淌,他不敢置信的望向少年,掌心握住剑刃苦苦挣扎。
  少年猛的抽出利剑,鲜血溅了一脸,阴冷的声音里掺杂着兴奋:“死在瀛洲,你可高兴?”
  不要……
  “不要。”阮舒窈额头渗出豆大汗珠,回过神时指尖传来一丝痛感。
  “二小姐,沈二小姐。”略显熟悉的声音钻进耳朵。
  阮舒窈缓缓睁开双眼,额边几缕发丝被虚汗沁湿,余光打量周遭,华丽的宫殿内烛火辉映,雕花窗柩透入浅白月光,檀香木榻旁,专心致志的董鹤年正在给自己施针。
  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波动,声音微哑:“董神医,这是哪儿?”
  董鹤年专注捻出银针,方才开口道:“二小姐,没事了,此处乃是皇子殿下的寝宫。”
  他答得轻松,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顾虑。
  皇子殿下的寝宫,那她是安全了。
  阮舒窈心下松一口气,转而又觉不妥:“我怎么会在宫里?是殿下回来了?陈夙呢?”
  “吱~”
  宫女小心翼翼端着汤药进来,脚下步子极轻,眸光低垂着,温声道:“药已煎好,奴婢服侍女郎。”
  “回来不久,这会子应是在太极殿中复命。”董鹤年神情局促,好似他也不是很清楚的模样。
  在太极殿中复命的,应是燕宁,那陈夙呢?
  阮舒窈莫名慌了一霎,失去意识前自己与陈夙正被王宗瑞追杀。
  就在她挣扎着起身时,银边革靴再次踏入视线,逆着光,男子苍劲轮廓凛丽又冷艳,剑眉下眸如深海。
  “何时醒的。”
  他只是出现在眼前,却像整个世界的光聚焦在他身上,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回禀殿下,二小姐刚醒。”董鹤年拱手起身。
  燕宁行至榻边,力道柔韧扶她坐起,回头睨了董鹤年一眼:“如何?”
  自然接过宫女手中药碗。
  “脉象上看,二小姐受了内伤,需静心休养一段时日。”董鹤年略显忐忑。
  顿了一息,燕宁专注看她,压低声音道:“药有些苦,我喂你。”
  “……”董鹤年掩下视线,轻手轻脚拿起药箱,嘴巴动了动又觉得此时开口说话不合时宜,只弯腰作揖往殿外退去,一旁的宫女更是把自己当作空气,默默行过礼,随在董鹤年后头。
  殿门关得轻悄,檀香微醺,宫灯萤萤,万籁寂。
  顾盼间二人视线交织,曜石般璀璨的眸光让男子心尖一颤。
  “我自己来吧。”
  阮舒窈小脸泛起淡淡红晕,嫩得出水的凝脂在烛火映照下更显得如玉细滑,好似月下菡萏。她抬手去接汤药。
  柔荑纤手被男子握在掌心,温润感渗透肌肤直触心底。
  燕宁身体微僵,目光落在她樱红唇瓣上:“这药比素心丸苦多了。”
  阮舒窈神情凝滞,眼眶蓦然泛酸,脑海回想起天厥时,他吃过她嘴里含化的药。
  他不记得她,但他好像又一次喜欢上她。
  燕宁见她心不在焉,嘴上说要自己来,却又不乖乖喝药,那只能自己亲口喂她,苦涩药汁入口大半,接着俯下身,薄唇紧贴着她的唇齿,舌尖顶入药汁缓缓渡流。
  “呃。”唇齿间发出含糊轻。吟。
  施针后的阮舒窈精神尚可,奇妙感觉从脖颈蔓延。
  她目光迷离,身体的疼痛感似是逐渐消散。
  “你会想我吗?”他问的很轻。
  轻到阮舒窈有些不确定,他会问出这个问题。
  “……”
  男子神色闪过一丝复杂,转过脸喝干碗中药汁,低下头轻吻着她。
  一开始阮舒窈还没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直到药汁吮尽他还在深吻,回味过来才知,他所谓的想也有另一层意思。自披星殿那夜他们行了男女之欢,二人间那种微妙的疏离,便似泡沫被戳破。
  “想。”阮舒窈声音清柔。
  炉中红萝炭燃得正旺,一簇火焰在微凉的夜风中猖狂跳动,热浪蔓延至寝殿每一个角落。
  燕宁轻颤着松开她,唇齿间的药汁似是尝出丝丝香甜:“想我什么?”
  “我想,你怎么还不回来。”阮舒窈神情一晃,眸低泛起泪光:“要是不去打仗,就好了。”
  燕宁垂下眼睫看她,好似触上一片无妄深海,此时此刻她心里想的,究竟是谁?
  “是想燕宁,还是想沈毅之?”他问。
  这是又在跟自己吃醋?
  阮舒窈有些疲于应对,声息微弱道:“我乏了。”
  *
  繁星洒满天幕,皎月弯弯。
  柔光四溢殿的寝殿内散发出淡雅清香。
  身着粉色小袄的宫女在殿外立了半响,握紧手里灯笼,鼓起勇气敲了敲门,声音依旧不敢太大:“禀殿下,公主备了晚膳,请您过去。”
  萤亮烛火摇曳,阮舒窈纯美容颜枕在他臂弯里,他沉着声音,生怕惊扰了这份恬静:“孤已歇下,改日再去。”
  殿外宫女压低脑瓜,怯懦应了句:“是。”
  *
  时光静谧流逝。
  迷迷糊糊中阮舒窈听到水声,手掌往身侧摸去,床榻上只自己一人,她睁开惺忪睡眼,头脑有些昏沉。
  “你醒了,饿不饿?”燕宁穿着单薄中衣坐在床沿,身上氤氲的雾气似是刚沐浴完,清雅香味旖旎。
  阮舒窈眸光微烁,小幅度摇了摇头,撑着身子坐起,睡了一觉感觉恢复许多,看天色尚早,揉揉酸胀的手臂,双脚落在地上,低头找着鞋袜:“我该回去了?”
  “已派人到沈府报平安,你暂时住宫里。”燕宁拿来大氅披在她身上,话里的意思不像是商量。
  传侍女的空隙,阮舒窈梳理思绪,按照原定计划,攻打缅因大约需要半年光景,来年开春才能回城,如今却是足足提前了一季,屠城令之事在云州城也有传言,众说纷纭她实难辨别,想着回去先跟兄长问个明白。
  记得自己与陈夙正被王宗瑞追杀,是燕宁出现救了她,却不知陈夙与王宗瑞是如何?
  她受了王宗瑞一掌,若不是董鹤年施针,也不知能不能保住性命,昨夜实在无力,问了两遍,也没个回答,现下清醒许多,再不能被糊弄,坚定问道:“陈夙,陈将军人呢?”
  第47章 皎月弯弯心肝儿
  燕宁垂眸看她,轻手系上大氅锦带。
  同时,宫女端了热水进屋,俯身跪在一侧准备侍奉阮舒窈梳洗,燕宁接过还未沾水的帕子,在盆中打湿后欲要亲自替她擦拭。
  看她耳垂泛起红晕,燕宁吩咐宫女退下,说是可以传膳。
  屋内再没了旁人,阮舒窈才肯让他服侍,热乎乎的帕子拭过娇嫩肌肤,温润雾气散去清凉酥爽。
  佳肴香味实在馋人,阮舒窈一样尝了两口,已是半饱。
  膳房专程做了甜点,怕她积食,燕宁准她少吃半盏。
  “打仗一定很苦吧,看你
  瘦了不少。“两人目光相触,阮舒窈没忍住问了句。
  “还好,吃了不少战马。”燕宁替她擦拭嘴角,眸色柔下几分。
  若非逼不得已,战士怎会去吃战马。
  他于战场之上历经风霜,若刨根细问,只会令人感伤,转而眸光游至燕宁耳垂:“殿下怎不带耳瑱了?”
  燕宁掩下视线,脑海回忆起冰窖里的刺骨阴寒,耳朵冻的完全没了知觉,耳瑱也不知何时弄丢了,声音慵沉道:“要不你替我挑一个。”
  “好。”
  不多时,内坊局的太监们端着几个精致匣子进来。
  阮舒窈仔细端详琳琅满目的耳瑱,质地如宝石,翡翠,珍珠,金银,每一款都凝聚匠人心血与巧思。其中一对银质耳瑱,雕刻精致图纹,透着几分坚韧神秘,与燕宁清冷高贵的气质还算相衬。
  “这对如何?”她接过内侍奉上的耳瑱,在燕宁身前比划。
  燕宁侧首,任由她动作,目光柔和道:“甚好。”
  阮舒窈见他喜欢,示意他靠近些,小心翼翼替他戴上。
  银瑱轻触肌肤,带来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很快有股暖流从心尖冲上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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