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那可真是和外边庙观形像风格统一,大红的梁柱,金黄的佛龛,只是该放置蒲团的地方搁了张红桌,垒满a4大小的文档。
  杨姐就坐在桌后。
  文侪作为【生物观察所】的研究员,在潜水艇的长官面前是恭恭敬敬低了脑袋,戚檐倒是念着上回那杨姐待他态度松弛,自顾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杨姐的嗓子好似有点干,一连抿了三口水,这才放下搪瓷杯,睨他一眼,问:“有何贵干?”
  见文侪冲他使眼色,戚檐瞭然于心,一面扯扯衬衫领口,一面皱眉抬手拭汗说:“这屋里闷,开个风扇如何?”
  杨姐什么也没说。
  文侪于是横穿房间内杂七杂八的大纸箱,疾走至一面墙纸脱落的黄墙前。手指握上电扇的旋钮,眼却瞄着墙上贴的一张公告纸。
  【装备库条约】
  1、若甲方因事故失明,乙方请确保甲方能看到合约的具体内容,以避免出现不平等合约。
  2、若甲方经广播通报失踪,乙方请与甲方当面协商,并确定合约是否继续。
  3、若甲方无故废止本合约,合约所涉及的【保存物】皆归乙方所有。
  4、若甲方遭遇意外事故身亡,乙方请保证甲方收到相关合约作废提醒。
  5、合约不论完成还是失败,乙方皆在结果落定的那一瞬取得【约定物】。
  “条条不一样,条条不像样……”文侪忽然想起了当初杨姐被指控焚烧守备库,于是试探性地问,“长官,若是甲方意外身亡了,他寄存在这儿东西要如何处理呢?”
  “没看见条约上白纸黑字写的么?”杨姐翘着二郎腿,又是咕咚一大口。
  “这上边只说了要‘保证甲方收到相关合约作废提醒’,作废的话是要退回去么?”文侪赔着笑,“我不懂这儿的规矩,也想在您这里存点东西呢!”
  “退回去的东西还能是他的么?退回去了岂不是进了别人的口袋啦?当然得毁了!寄存在我这儿的,都是严格归个体的玩意儿!”
  “用什么手段毁?放火烧么?”文侪笑得意味深长。
  “你这榆木疙瘩,动动脑筋仔细想一想罢!当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烧只是其中一种。”
  “噢,原来是这样。”文侪敷衍应了。
  喀喀——
  旋钮向右调至中档,头顶积尘的两个电扇随即吱呀呀转动起来。
  戚檐耐不住闲,眼睛总瞄向屋角那盖了块白布的裱框,直白问:“后边盖了什么?”
  “我姐姐。”杨姐毫不掩饰。
  戚檐又问:“她还在世么?”
  杨姐答说:“死了。”
  “我能瞅一眼么?”
  “不能。”
  “为何?”
  “就是不成!”
  杨姐不同意,可戚檐却痞子似的,仗着腿长手长,趁她一个分神,倾身将那白布揭了开!
  文侪闻声也忙斜目去看,只一刹,俩人都瞪大了眼。
  ——照片上赫然展示着一个生了七颗脑袋的女人。
  第243章
  七颗脑袋。
  那相片挂在墙上,叫顶头的小灯照着,孢子似的长在一根根往外延长的斜肉杈上,自此每个脑袋都获得了它的“小脖子”。
  文侪先投降了,皱皱鼻,便不再看。
  戚檐倒是饶有兴致地打量半晌,刚夸完他心脏的输血能力,又笑说:“比九郎的脑袋少两颗。”
  没笑完,照片给杨姐匆匆忙忙地抓布掩住:“谁要你揭开了?!你看什么?难道想要把这照片也给撕了么!”
  “什么叫‘也’?我和您的姐姐什么仇什么怨?”戚檐追问去。
  杨姐不吱声了。
  文侪扯了扯戚檐的袖,说:“她姐姐有七颗脑袋呢……”
  “七颗脑袋……”戚檐愣一愣,才说,“原来是【四脑】他妈【七脑】!唔、眼下已知道【四脑】是老二,那么老二就该是杨姐外甥。”
  文侪点点头,戚檐便将脑袋里有关杨姐的记忆捋了一捋,接着说:“之前我去【守备库】报道,沈道爷在介绍里头那些个替杨姐保管的装备时,他说杨姐也是代人管理。我感慨说杨姐是长官,一般人请不动,沈道爷便说什么‘血是通天梯’——言外之意,杨姐是在帮她亲戚的忙。如今杨姐已知的亲戚也就老二这一个,姑且视作她在帮老二保管装备。”
  “说到亲戚,之前【常生大楼】里,小白那碑,不就是杨姐给他刻的么?当时我便怀疑她是小白亲戚来着……”
  小白等同于老二的证据又加一个,可就是找不到一个不带丁点猜想亦或联想的线索。
  文侪想着,算了,就认了吧,一个线索罢了。
  戚檐却似乎不敢苟同,执拗地整理线索,说,一定有什么遗漏了。”
  想着,视线落在那【装备库条约】上,从上扫到下,又自下扫回来。
  最后停在了第四条条约上。
  【4、若甲方遭遇意外事故身亡,乙方请保证甲方收到相关合约作废提醒。】
  “小白死后手机上的99+来电……”他呢喃着,“当时那手机停在来电框那儿,忘记翻他的短邮箱了……”
  二话没说,便牵起文侪的手往三所一库方向跑。
  出门时,文侪的眸光又一次掠过屋中摆设,看到那杨姐手里拿了个带点灼烧痕迹的胭脂盒,久久摩挲着。
  久久。
  在飞奔而出的二人身后,庙门遽然阖上。
  三层楼高的大火顷刻窜起,一切灰飞烟灭。
  ***
  戚檐闷声在前头领着跑,直到停在【疾病研究所】前,文侪这才来得及同他说上一句话。
  “你要去找小白?”
  “我要再走一回他的剧情,取落在他病床边的手机。”
  说走就走。熟悉的人,熟悉的对话与要求。
  惨白的青年又被锁进了玻璃水箱中,成了溺亡人。
  戚檐看也不看,只强压王虔混乱的心绪,拾起那闪烁着的红手机,毫不犹豫关闭来电页面,点去了收信栏。
  那儿正躺着一封新短信,写道【作废】。
  尘埃落定。
  ***
  不论是上局还是这局,因为仓促,他俩都没能好好将小白的办公室翻找一番,于是将离开前又折回了那间办公室。
  是因为屋主已死吗?小白那间办公室相较之前冷清不少。
  屋内光线泛着幽幽的绿调,墙边堆满的手术用具皆是磨砂哑光的,看去是一片暗沉沉的灰青。
  文侪越过地上的尸身,迳自走去了一个无菌器械台前。
  台子左侧有一处半封闭的局域,有些类似旧时的小报刊亭,铁艺报架层层向上,最顶层是一片泛着血色的蛛网。
  这地儿仅由一盏昏暗的钨丝吊灯照着,依旧是森森的绿。
  “小白他也是怪,王父那么爱他,叫幼时的王虔嫉妒得发狂,恨不能在扭曲的阴梦里放火把他们一家全部烧死,小白他怎么又涉嫌杀死王父?噢,不是涉嫌,而是已经杀了吧?警察是那么说的。说不准他宰的那头人牛就是王父呢。”戚檐在报刊架处停下脚步,“哥你说,这算不算恩将仇报?”
  “那类待亲儿子都拳打脚踢的爹,我看是很难对小白好到哪儿去。”文侪坐在无菌器械架边的升降椅上,无端有些发懵。
  光线照得他脸色发青。
  他好似总能看见这屋子里飘着另一个人,长头发,穿白衣服的,总在悠悠地荡。
  便扶了扶眼镜,嘟囔一句:“我近视度数好像更高了,总能看到点不对劲的玩意。”
  戚檐埋首翻报纸,没抬头,平静回答:“你说那女人……啊说不准是男人,就黑长发白衣服那个?”
  “……你也看见了?”
  “嗯,一直在那儿,这里毕竟是特殊病房嘛,多的是那样的人。不是总说,疯子是看不得也碰不得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戚檐顿了顿,好似是找着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他这人和文侪不一样,文侪为了避免遗漏线索,通常要将报纸都粗略读一遍才放心,戚檐嫌麻烦,顶多费点劲去锁定重点线索,一旦找着那一张最重要的,其他的就再不过眼了。
  文侪也不急着问戚檐看到了什么,见没办法把那飘荡的人赶出去,索性也跟着将那不知是病患还是疯子的人当空气了。
  他俯身,从器械台下摸出一硬纸箱,内中摆了个带锁的楠木小盒,旁侧还放了一对竹蜻蜓,两只铁皮青蛙,还有一只折腿的草蚱蜢,一只缺眼的布偶。
  再仔细看,能看见那些东西的底部都带着一层菸灰,像是大火烧过后留下的痕迹。布偶的背面有一个火燎过的焦黑洞,边角卷翘,应是缝补过,缝补处却又裂了开。
  “你当初是说【第三世界】里,有个女孩和你说,你带小白去玩火,烧死了一个小孩吧?”文侪将那些玩具在地面上整齐摆开,“你还说当初小白夜里来找你,隔着窗子,将房子推得直颤。”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