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是当初他和文侪在姻缘庙碰见的疤痕脸男人。
  “您有何贵干?”
  当然是来收租。
  然而他转念一想,却笑说:“来下馆子。”
  男人将他上下一扫,却是扑哧笑出声来:“和我演什么呢!”
  他将戚檐放进来,给他随意指了一桌坐下,也不问他要吃什么,便端上一盘红肉与一盘炒鸡蛋。
  男人亲近的态度与笑脸令戚檐有点摸不着脑袋,他不好追问俩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只假装自言自语地说:“哎呦,最近我是越来越糊涂了,不会是老年痴呆的前兆吧?”
  男人也不否认,只是搭腔说:“哎呦!你当下喊老,我这和你同年生的不也老了?”
  好,同龄人。
  会是亲近的好友吗?
  “说起来,咱俩认识几年了来着?我最近喊你小名总不爽快,老想喊全名,那般听着就好像咱俩都大了似的!”
  “这我还真没算过……”男人掰着手指数,好一会儿过去才说,“快二十年了都,你爱叫啥就叫啥吧,我还能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吗?不想叫‘阿北’就叫我‘荀北’呗!”
  戚檐哈哈笑着摆手:“还是叫阿北吧,全名多生分啊!”
  他用筷子戳着一红一黄两道菜,忽而又抬头看向眼睛不断往楼上瞟的荀北,说——
  “你这儿就没点麻的么?”
  第218章
  “当然有!”
  荀北的笑脸舒展开,眼角翘至太阳穴,嘴角则咧到后耳根。
  怪物。
  没错,他像个怪物。
  不知从哪一刻起,戚檐可以看见一根透明的绳子正拴在荀北的脖子上,紧紧勒住他,叫他连呼吸都一卡一顿的。
  那是在暗示什么呢?
  吊死鬼?
  “那现在就带我去瞧瞧吧?”戚檐挑眉,只当是没看见那根怪东西。
  “哎呦,阿檐你太着急了!”荀北一只手撑在桌上,压低身子,眼神示意他看向屋外将一只眼贴在窗户上的保安,“和以前一样的规矩,晚上再来!这大清早咱们可没法干那勾当!”
  戚檐也无暇吐槽屋外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两个大红字,单点头说好:“夜里我会再来。”
  他也不再和那人周旋,出了麻将馆便往电梯去,直达负一层。
  文侪的屋子没有上锁,戚檐斜眼瞧过周遭,没人,便溜了进去。
  那屋子类似于八十年代烂尾楼的窄小出租屋,昏暗逼仄,用红砖垫起一条腿的饭桌挤着老旧电冰箱,铜青色煤气罐边还塞满了大小不一的废纸板。
  戚檐在灰尘里慢悠悠踱步,呼吸时能嗅到文侪身上淡淡的香气。
  比起线索,他更像是一条被主人抛弃的狗,在屋里蔫头耷脑地搜索着文侪的痕迹。
  他仰倒在文侪的床上,伸手抓了枕头边上的一个卷毛熊布偶,那布偶的眼睛向下斜着,瞧来很是委屈。
  戚檐笑起来,自言自语说:“眼睛得竖起来才像他啊。”
  他将布偶揉了揉,顺着它圆滚的肚子摸到了背面的拉链。
  铁链呲一声落到尾巴处,露出了布偶粉红的内腔。
  “……”
  戚檐面不改色将手伸进去,摸到好些血淋淋的内脏,一个个掏出去,嘴里叨叨念着肝、肺、心脏……
  线索线索线索……
  解四谜解四谜解四谜……
  还原死况还原死况还原死况……
  或许是王虔的意志影响,戚檐忽然停了手中动作。
  这日子一天天过得真没意思。
  但他活着时,每一天都是这样过去的。
  忙碌,忙着温饱,忙着生存。
  他倒是不委屈,只觉得没意思。
  高中时为学业忙得昏天黑地,依旧能老成地卖着笑脸想方设法找地儿打工,进入大学更是没日没夜地兼职补贴家用。
  他没工夫迷茫,所以始终清醒的活着,也因此,他知道活着没意思。
  对于文侪,他活着时并没意识到文侪占据了他心上多重的份量,可是他那会儿却觉得他们是一类人。
  那想法是一种无可救药的自负,但他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画出了一道圈,将他俩圈在了里边。
  就好似,文侪始终站在他身边。
  所以,文侪死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就多了个无可填补的缺口。
  倒也不是说他这人就不完整了,只是他时常会觉得缺了点什么。
  缺了点什么,故总想找点什么新玩意填进去。
  没成功。
  便选择了欺骗大脑,试图忘记文侪。
  忘记他死在自己身边是什么感觉,忘记重卡碾碎皮肉的血腥场面,忘记急刹车的巨响。
  忘记文侪的性格,样貌,再到名字。
  戚檐将脑袋埋在已没有余温的被缛中,深吸了一口气,为了避免弄脏文侪的床而向上抬起的、沾满血的手中攥着个皱巴巴的塑料自封袋。
  他翻身起来,将布偶随手一扔,扯开了袋子。
  ——是四谜题。
  【壹、我将一段骨锯作两截,一端走北,一端向南。】
  【贰、我在登山,我不登山。】
  【参、我惊觉我的破船上住着一位老水手。】
  【肆、我住入废墟下的鼠穴。】
  依旧莫名其妙。
  他把谜题纸叠起来,随手放入口袋,开始在屋内绕弯。一会儿往左边瞧瞧,一会儿往右边瞧瞧,就那么无所事事般绕了两圈,这才抓了水槽里的塑胶手套戴上。
  下一秒,手伸向了散发著恶臭的煤油罐。腐烂的纸板被挪开,露出铜青罐背后的狼藉。
  里边有一只死老鼠。
  那玩意确实是死的,抓出来后也不动弹,尸骸中已经爬满蚁虫了。
  他隔着手套揉了揉死老鼠的身子,在摸到其腹部的肿块的刹那,毫不犹疑摁了下去。
  渐渐地,掺着血、飘着虫的脏水从老鼠的口中漫了出来。
  他也不去管这是否符合生物学常识,毕竟阴梦是不讲道理的。
  首先,在意识到自己又开始头疼时,他再次验证了王虔畏水的事实。
  可眼下,他更好奇,这老鼠又和水什么关系。
  淹死的?
  他起身,恰瞧见了窗台上枯死的花。
  天花板漏水了。
  水滴滴答答往花盆中落。
  吸饱了水的土不再能容水下渗,因此水都聚在土壤表层,直装满花盆,并开始向外溢。
  又是淹死的。
  为何文侪的房间内会出现大量淹死的生物?
  文侪的原主淹死了吗?
  还是在暗示文侪原主对于淹死之物的敏感心理,所以他救了溺水的王虔?
  他们俩的原身究竟是什么身份呢?
  仅仅是恩人与被救者吗?
  谁是恩人?
  被救的人真的是王虔吗?
  他们的身份是否发生了错乱?
  短短一瞬,他想起了被尤老爹递到文侪手中的,形似裹尸布的白布。
  他陷入了沉思之中。
  负一楼又被水淹了,这会儿从门缝里漏进来的水已经漫过了戚檐的脚踝。
  昏暗的光线下,已保持了许久僵硬的站立姿势的戚檐忽然躬身摸找起一瞬间掠过他脑海的东西。
  那是个圆滚的玩意。
  那是个硕大之物,要比他的脑袋更大。
  他忘了自己头疼,忘了自己叫戚檐,而不是王虔。
  他匍匐在地,几近癫狂地在水中摸找。
  没有花费太长时间,他如愿以偿。
  他将那硕大的、圆滚的东西捧起来,像是珍宝似的抱入怀中。
  大约十分钟过去,戚檐才终于在剧痛中醒过神。
  他低头看向怀中物,那东西恰也在看他。
  那是一个——猿猴的脑袋。
  ***
  瓷花瓶在下一刻摔去地上,啪嚓接在咣的一声后。
  文侪蓦地倾身去抓地上碎片,错开了劈来的刀,长指伸出去,在下一刹摸着了地上的一块碎瓷片。
  几乎是刀尖擦着他颈间皮肉的一刹,他将瓷片尖压上了那人的臂上动脉。
  “收手。”文侪瞪视着那神志不清的韩大夫。
  那人像是听着了,又似乎半点没听着,字音被齿舌糊得粘连在一块儿:“是我啊……是我喜欢男人……为何、为何要他受罚?”
  “谁受罚?”文侪的双眼陡然一眯,“戚檐?”
  韩大夫并未对文侪那话做出任何的反应,银闪闪的刀尖仍旧抵着文侪的皮肉。
  是默认?还是否定?
  在对峙的第二分钟,韩大夫空出来的另一手忽然开始疯狂地抓挠起自个儿的颈部。
  文侪深吸一口气,忽略那反常的举动,问:“戚檐住在哪层?负二层?负一层?一、二、三、四、五、六层?”
  他将六层说了个遍,见那人全无反应,便明白眼下韩大夫不会提供任何容他辨别真伪的证据。
  文侪能感受到刀在一点点地向他压来,那被人用刀抵住颈子的滋味别提有多让人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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