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戚檐眯起眼朝四周瞅了瞅,这才指了指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框,欠身讪笑:“真对不住,您也知道的,我现在高度近视,这眼镜还给那沙砾给刮花了,实在看得不太清楚。”
  文侪在铺子里四处翻找,却不忘应付上一句:“中看不中用吧。”
  戚檐脑子转得快,一闻言便开始借题发挥:“文哥,你说这眼镜是因我才好看,还是因为本身就好看?一定是因我人漂亮才这样吧?将这眼镜往那神龛上的尸爷耳朵上挂,也不见得会漂亮……谢谢你啊,文哥!都叫这阴梦折磨成这样了,还不忘夸我一句漂亮……你也忒喜欢我了!”
  “老子下回一定谨言慎行!”文侪咬牙切齿。
  戚檐于是笑着抬手遮了风沙,一路小跑至那堆尸体边。
  那郭钦的腹部果真留有一道未完全剖开的刀痕,而双手早已被削得只留了光秃一掌。
  他终于定睛看向那老班椅边绕着的十根蜡烛。
  ——蜡泪直流,他却看到了被流蜡掩住半截的指甲。
  戚檐为那老班的惊人癖好合手拍了个掌,而后淡笑着走向老班,问:“您好端端的,为难人郭钦干什么?”
  “我为难他?”老班捧腹大笑,笑得险些叫他那一堆瘦骨头碎在椅上。
  “我们都是人啊,几个人会明知家里头有杀人犯却还会心甘情愿地往回奔呢?”
  “你难不成是想说你并未迫害郭钦么?”
  老班手里捏着根针,仔细绣起帕子来,良久才又念上一句:“干裁缝这行,最重要的就是心细。若是一个不慎犯了错,人家要缝这个,你给缝了那个,缝出个怪物还不算什么,这时间不等人呐!”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这当过班主任的,怎么连话都说不明白?”文侪耐不住骂一句。
  那人闻言回头直勾勾地顶住他,随后站起身来扯了扯接近铺顶的一段打了死结的麻绳,说:“小文啊,你答应我的,不能忘吧?”
  “我答应你?”文侪挨近了些,“我答应了你什么?”
  “啊、不是答应我,是答应我们。”
  那人说罢便踢倒了脚下的木椅,那粗绳紧勒着那人的脖子,留下愈发清晰的紫痕。
  老班也死了,死在了阴梦第六日。
  ***
  老班死后,潮声忽而将这片沙漠给包裹。
  那扇登山办公室的唯一窗子蓦地向他二人挨了过来,叫戚文二人足以扒着窗看清外头涌流的洪水正将一切都给冲毁吞没。
  他们能感受到这栋楼房的底部正在瓦解。
  后来,他们身后已不再有什么沙漠,有的仅仅是归于原状的办公室,以及被叠放在角落的、干硬的六具尸体。
  再后来,外边的世界变作了一片汪洋,他们成了随着海浪浮沉漂流的孤房里的唯二幸存者。
  第七日就这么到来了。
  第82章
  “是不是特有末世的感觉?”戚檐走到那陷入回忆的文侪身边,面朝汹涌潮浪,扶稳了铝合金的窗框。他的袖口挽起至手肘往上,白衬衫上还留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他忽而回首,冲着文侪笑得像太阳:“咱们今儿的处境就像那类仅有唯二幸存者私奔的惊悚爱情电影。——你能选择并依赖的只有我一人。”
  “去掉爱情,只有惊悚。”文侪错过了那小子明朗的笑,单把自个一本被水浸得皱巴巴的厚笔记本在会议桌上摊开,“咱们来仔细整理一下这混乱的七日吧。”
  “为什么不论在哪儿你都能找到笔记本……”戚檐扶额。
  “用心找,总会找到的。”文侪不假思索回答。
  言罢,文侪合掌一拍:“废话少说,咱们开始吧。”
  ***
  “这回的阴梦还挺特别,npc全死没了。”文侪先在笔记本一空白页的左上角画了个正方块,随后拿蓝紫色圆珠笔描了个粗粗的【死因】,“而且他们的死因千奇百怪,再加上阴梦‘前传’提到的‘集体自杀事件’让我有些在意,咱们不如先分析分析死因?”
  戚檐把手指敲在那‘死因’二字旁边,笑道:“你这都写上去了,还有的我选?先斩后奏啊,文哥?”
  文侪客气地冲他笑笑,接着说:“第一个死的是童彻,她死在第三日,若先不论她那一大堆尸体是怎么来的,只看她口中说的‘最后一张皮’,那么她的死因是……身体爆炸?”
  “这个在现实里不好实现吧?”戚檐耸耸肩说,“若她的阴梦死亡情态与现实有一定相似之处,那么强调的或许是躯体的支离破碎么?碎尸?不对……这样就不是自杀了……”
  文侪把笔的按压头倒扣在桌面上反覆摁压,咔哒咔哒的声响接连不断,嘀嘀咕咕道:“逐渐透明的皮肤、膨胀的躯体……”
  “像是被气体充满一般,然后‘砰’!”戚檐在他眼前拿拳头放烟花,末了又敛目叫长睫的影子加深了泪痣的色彩,他说,“借助气体自杀的案例也不少见,人体虽然很难因吸气过多而膨胀死亡,但吸入过量的某些气体倒足以导致人体中毒……唔、最常见的大概是一氧化碳中毒,常见的方式就是烧炭自杀、煤气自杀那类,此外二氧化碳、氨气等中毒自杀也不算少见。”
  “这暂时还没有替代想法,我先这么写着。”文侪的笔随嘴动,“第二个死者是,死在第四日的江昭。他是……”
  “吃香灰,然后开始变得一塌糊涂。”戚檐笑道,“哎呦,那场面刺激得叫我还以为重回研究某些皮肤病菌的实验室。”
  “吃香灰么……服毒?”文侪分析说。
  戚檐趴在桌上,侧脸枕着手,视线从圆珠笔的滚珠,顺着笔杆子与手指向上,再从手臂和脖颈爬到文侪的面庞上,他笑说:“大差不差。”
  文侪点头的同时,骂了一嘴:“你他妈再看着老子的脸莫名其妙地乱笑,老子就把你脑袋拧下来。”
  “好凶!”
  “你倒是狡辩狡辩啊……”文侪瞪他一眼,“第三个死者是,死在第五日的郭钦。”
  “死因……被浪压死的……跳海?”戚檐不假思索,很快又否认道,“不对,你把适才那答案涂掉。那浪是火,他该死于烧伤才是……改成‘自焚’吧。”
  “那这也算过了,下一位。”笔尖的沙沙响融在外头的海浪声里显得很微弱,文侪说,“同样死在第五日的颜添。”
  “唔……她是跳枯井,倒是可以笼统概括为坠亡,但究竟是跳井还是跳楼不好说。”
  文侪思量片刻,眉头拧起来:“老南只有个碑。”
  “他既然直接借用了颜添的场景,估摸着死法同她差不到哪儿去,也写个坠亡吧。”
  “行。第六个。”
  “老班。”戚檐说,“显而易见吧?上吊。”
  文侪的笔先他一步停下,只将上头多余的笔墨用指尖小心蹭去,说:“死因就分析到这儿。”
  那文侪的瞳子瞟向钟表,他说:“现在快九点了,咱们还有最多13个小时,接着整理吧……呃、为了破解每个人身上的谜题,我们能利用的线索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除却八人都参与了发生重大事故的‘黄腾登山俱乐部西南行’活动,以及都经历了严重的网暴外,具体的现实经历皆没有直接线索。因此,目前我们只能根据大家死亡世界里所包含的元素来对每个人的具体经历进行猜测。”
  戚檐将脑袋贴过去,就差没贴到文侪唇上了,只见文侪开头第一段用圆珠笔写了个大大的【绣花鞋】。
  “你挨那么近做什么?滚远些。”文侪将他往旁推开,才继续说,“死者脚上都穿着绣花鞋,所以一会儿不论是我先死,还是你先死,咱们都相互留意一下,看看自个儿或是对方脚上有没有绣花鞋。此外,不知你注意到没有,有的人裹了小脚,且是否裹小脚与性别无关,裹了的人仅有童彻和老班。”
  “哎呦我们大哥真能干,什么细节都能注意到。”戚檐搓麻将似的揉了一把文侪的头发,他其实想凑上去,可是文侪不让,他便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少特么的再对我动手动脚,挠阿猫阿狗挠习惯了吗?”文侪猛地把戚檐的手拽下给他扔回去,又说,“但是绣花鞋这一意象先前在黄腾高中里仅在童彻的柜子里出现过且在作答那校园中的四谜题时,是专指【童彻】的,所以咱们得挖出那里的绣花鞋和这儿的有何共同点。”
  文侪说了那么一大通,戚檐却仅说:“你不喜欢我摸你头吗?摸脑袋可是关系亲昵的表现!”
  “靠!两个大男人,你摸摸我的,我摸摸你的,发什么疯?你把脑袋伸过来,看我也把你摸来摸去的,你爽不爽?生怕我秃不了,非得薅几把才满意是吧?”
  “又炸毛……”戚檐将一双狐狸眼尽可能睁得圆溜,随后将脑袋垂下来,“摸吧,我喜欢你、摸我。”
  文侪给了他一脚,戚檐才不情不愿用一只手撑着纸,慢腾腾地往外吐字:“先前那个绣花鞋谜题形容的是孙煜对童彻的偏见与不正确认知。这回的绣花鞋也可能代表‘偏见’,譬如网民、社会群体或者其他什么对俱乐部成员的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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