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魏渝忽然说不来重话了,只低声道:“那你悄悄睡着,别给我们捣乱就成。”
  “好呀。”
  人参蛇又簌簌从魏渝衣领里缠到他手腕处。
  魏承察觉到罐罐的异样,轻声道:“怎么了?”
  “小野参这一路没闲着,又磨牙又打呼,明明没有嘴,咱也不知道这动静是打哪儿传出来的。”
  说起来今儿是魏承第一次见到小野参变成通体雪白,脑瓜圆圆又尾巴短短的人参蛇,他倒也没觉得惊悚,毕竟什么都没有多年前深更半夜里一个人参娃娃哭哭啼啼来门前讨水喝可怕。
  他听后一笑:“它倒是真像个奶娃娃。”
  天边日头缓缓升起,茂密树林可见层层光影。
  魏渝手腕上的小野参忽然小声道:“这里有宝宝的味道。”
  宝宝的味道?人参的味道?
  魏渝喜不自胜,连忙叫停众人:“咱们在这片山坡找一找!”
  没过一会儿就听到李三郎压低又兴奋的声音:“有参!有参!”
  几人连忙过去瞧就见着一棵树冠茂密的椴树下方有株迎风摇摆的翠绿参叶。
  “这儿还有两株!”梁娃惊喜道。
  虽说没见着难得的参籽,可这两株参年份都不低,一株能在镇上卖十来两银子,若是放到山参短缺的幽州城,怎么也能再多抬一成银子!
  这累了大半日总算有所收获,就在他们兴高采烈往外掏棒槌针和鹿骨签子的时候,只听黑狼和灰崽忽然对着一处狂嗥起来!
  几人作势匍匐在地,皆面露警惕,四处张望,然而变故发生实在太快,不远处倏地传来几道破空之声,下一秒,两支锋利的箭羽直射在他们头顶的树桩上。
  “小心!”
  魏渝抬眼去瞧就见着不远处约莫有二三十个猎户,个个面色狠厉,拉满长弓,浓黑的箭头正直对准他们。
  黑狼呲着犬齿,兽眸满是寒光,正欲飞扑过去却被罐罐一把揽住:“杏儿!”
  瞧着这些人的打扮也都知道他们是做了半辈子的挖参人,身带掩盖气味的草药,走路又好似山猫,枯枝树叶踩在脚底都能不发出一丝声响,两头小狼能提前察觉已然不易。
  这些人歹毒得很,箭头发黑,这是在上面淬了剧毒,虽说黑狼战斗力很强,可罐罐决计不能利用小狼脱险!
  为首的中年男子口音有些奇怪,冷冷道:“想要活命,放下你们的弓箭!”
  魏渝与魏承对视一眼,知晓对方是外乡人又人多势众,他们未抢占先机,眼下不是拼蛮力的时候,于是都顺从得将自个儿腰间的弓箭放了下来。
  “有话好好说,莫要伤了和气。”
  魏渝和善笑着:“怪我们年纪小不知事,想来这几株参应当是伯伯先发现的,既然如此我们先走一步,就不扰各位叔伯请参了。”
  中年男子嘲笑一声:“你这小子倒是能屈能伸!你是这里担事的人?”
  魏渝露出个自愧弗如的笑:“小子年方十二,能担什么事?不过是存了发财的空心思,带着村里混玩的哥们想要挖两株参带回去显摆罢了。”
  好在他们这一路上走来造得灰头土脸,瞧不见真正的五官模样,中年男子打量他们几眼,没多说旁的,好似信了魏渝的话。
  中年男子旁边的鼠眼汉子忽然问:“你们是山下哪个镇哪个村的小子?”
  魏渝憨笑道:“伯伯,我们是宋家镇五苗村人。”
  鼠眼汉子忽然道:“宋家镇五苗村?那你可知道刘生子?”
  这一问可把落在后头的梁娃李猛吓得两股战战,谁都知道罐罐是茂溪村人,他哪里是什么宋家镇人呐!
  就连李三郎都垂着头,不住地吞咽下口水,后背上的冷汗哗哗往下流淌。
  魏承却面不改色,只是袖中藏着的匕首悄悄脱了鞘。
  “我们村还有这号人?”
  魏渝耸肩哈哈笑:“话说我们宋家镇多养牲畜,半山半村,人也不多,都是姓宋,这刘生子的姓氏都不对,哪里是我们村的人呐!”
  想当初他们家养羊就是从宋家镇买来的羊种,而这宋家镇正是茂溪山东南角的小山镇,村话重,人还少,他们兄弟还与那老羊倌打了多年的交道,哪里会不知晓宋家镇人的口音?这俩汉子说着一口外乡白话,想来就是来诈他的!
  果不其然,这鼠眼汉子盯他一会儿,抽抽嘴角:“是我记错了。”
  他退后一步,对着中年男子摇摇头,低声说一句:“应该不是。”
  他们在找人?找谁?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朝他们摆了下手,假惺惺道:“那你们收拾收拾东西走吧,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莫要再往山里跑!”
  几人低头拾掇散落在地的背篓,魏渝背对着那群人悄声道:“一会儿朝两边林子分散跑。”
  他又轻轻摸了摸黑狼的爪子:“你多多护着他们。”
  梁娃猛地吸一口气,抖着手低声道:“他,他们不是说放过我们?”
  “你信他还是信我?!”魏渝压着火道。
  小梁娃冷汗直流:“信,信你……”
  五人耷拉着眉眼一站起来,魏承就瞥见着那鼠眼汉子竟然悄悄搭上了弓,他低喝一声:“跑!”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几人拼命分散跑向林子两边时身后就落下数十支淬毒箭羽!
  中年男子怒喝:“别让他们跑了!还不快追!不留一个活口!”
  魏承与罐罐并肩在林中狂奔逃窜,身后只紧紧跟跑着一只灰崽。
  一支箭羽忽然射偏在魏渝脚下,他回头便目光大凛,只见着灰狼纵跃将一人扑到在地,血口獠牙深陷那人头骨,霎时鲜血四溅,哀嚎声响彻林中;又一人慌了神,抖着手要拉弓射箭,然而弓还未拉满,一道银灰色的身影突然袭来,锋利狼爪猛地刺向他的脖颈,他捂着脖子踉跄两步,目光呆滞,像是没想到自个儿杀人不成却丧命于此。
  “灰崽!快跟上!”
  银灰公狼飞奔而来,一双兽眸收缩成两道竖线,满嘴鲜血,瞧着极为凶煞骇人。
  也是在这一刻,魏渝和魏承才知晓原来灰崽这个小胖墩还会藏拙,竟然在他们和黑狼面前伪装笨蛋小美人来着。
  身后的追逐声未停,二人一狼却已然被逼在断崖边上,崖下雾气缭绕,他们退无可退。
  魏渝脸上还有两道被树叶划伤的血痕,他紧紧握着兄长的手,目光坚定:“哥哥,咱们和他们拼了……”
  “等等……”
  魏承往前一步,脚边碰掉的碎石却有回响。
  他一顿,思索后又踏掉几块碎石,冷静道:“你听这回声短暂,崖边又不高于远处山峰树木,如此说来此崖不高。”
  魏渝眨眨眼:“所以……”
  魏承当机立断:“他们箭羽有毒,你我攀崖而下生路更大。”
  兄弟俩身上都有功夫又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遂二人合力将灰崽捆放在背篓里就利落的从崖边跳下。
  哪成想他们前脚刚离开崖边,下一秒就听到蜂拥而至的脚步声。
  “人呢!人呢!”
  “跳崖了?”
  “这雾气都看不到崖底,这俩人想来没有命活了,走走,可以从老大那儿领赏了!”
  “也不知道那几人能不能追到,大哥说这些人看到了咱们的脸,一个都不能留……”
  魏渝死死抵靠在料峭崖壁上,脚下也只得半边嶙峋石锋踮脚,兄长比他狼狈不少,他胸前挂着一只吓得夹着尾巴的灰崽,双脚又是悬空,只有一手手死死扯住顽强生长在崖边缝隙中的茂盛藤草。
  “哥哥,小心。”
  罐罐看得心惊胆战,他一动就觉得脚下湿滑的石头要撑不住自个儿,壮着胆子往下望一眼,看到什么后惊喜道:“哥哥,你下方有一处石峰!”
  魏承却道:“藤草结实,你那处不稳,你来跳。”
  “哥哥……”
  魏渝不肯:“藤草哪里撑得住你和灰崽……”
  说话间他胸前传来一阵簌簌声,一直呼呼大睡的小野参却在这时爬了出来,它东张西望一会儿后头上的两片绿叶子吓得抖了三抖,奶声奶气质问道:“你,你,你们是怎么找到宝宝老家的!”
  魏承和魏渝震惊道:“你老家?”
  .
  崖底椴树成林,无风寂静,远远望去只见玛瑙似的参籽簇簇生长,嫣红似无边无际的火烧云。
  罐罐愣了好一会儿,不可置信揉揉眼睛,半晌只说出一句:“发财了。”
  又高兴重复一遍:“哥哥,我们发财了!”
  魏承也被崖底这连片生长的山参惊住许久,他笑笑:“没想到我们竟然还有这等奇遇。”
  又一顿:“就是不知道三郎哥和杏儿他们眼下如何……”
  罐罐也愁道:“可是眼下天色已晚,咱们也不知道那些人埋伏在哪儿,若是再行夜路怕是也有危险……”
  小野参半撑着身子,头顶人参叶做出掐腰动作,得意道:“欢迎来到宝宝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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