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人不怕狗,可哪有不怕狼的?
  忽然,草屋里传来一道稚嫩乖巧的呼唤声:“哥哥!哥哥!杏儿!”
  魏承敛住心神,忙道:“杏儿,松口。”
  小狼立马松了口,从秦大勇身上跳过去就飞奔到魏承面前,黑毛爪子哼唧哼唧扒着门,这是想进去找罐罐。
  魏承抽出怀里的帕子给杏儿的嘴角牙齿擦拭血迹,等一抬头就发现那秦大勇已经一瘸一拐的跑远了。
  想来未来一段时日这好贪图便宜的秦家人应该是不敢来了。
  也是从这日开始,姜河村和茂溪村都传出来魏承竟养狼防人的事情来,一连半个月都不敢有人往他们这片山脚路过,谁让秦大勇当时一边捂着流血的耳朵跑一边喊着:“有狼,有狼,魏承养狼!”
  魏承强撑出笑脸推开了门,杏儿先一步挤着身子跑进屋里。
  罐罐揉着眼睛软软道:“哥哥,外面打雷了吗,好吵呀。”
  “没下雨,刚刚家中来了几个人。”魏承垂着头边给罐罐穿衣服边道。
  罐罐嗷了声,刚睡醒的大眼睛带着些水汽,高兴道:“是华婶婶吗?是豆苗哥吗?”
  这几日他们两家没怎么走动,因着他们要去镇上私塾又学珠算,那豆苗也没闲着,他如今跟着他爹四处去杀猪劁珠正学手艺呢。
  魏承没再提这事儿,只笑道:“想婶子和豆苗了?”
  罐罐乖乖点头:“想了。”小胖手点点心口,“这里想。”
  魏承一笑,沉郁的心情缓和了些,他轻轻摸摸罐罐的头:“再过段日子就是重午节,想来那时候私塾会放几日假,哥哥就带你去找豆苗玩。”
  正他的小衣襟笑道,“胖了些,看来再做衣服要做大些了。”
  罐罐嘿嘿一笑,用毛绒的脑袋去蹭魏承,撒娇道:“哥哥,哥哥,哥哥。”
  罐罐现在已经会自个儿洁牙了,小刷子用得飞快,魏承都怕他伤了牙齿,还得在一旁嘱咐着:“慢点刷,慢点刷。”
  罐罐刷过牙齿又净了脸,乖巧的坐在饭桌前,小手手放在桌子上,仰着雪白的小脸期待的看着魏承。
  魏承忽然想起,他今早只应付那秦家人竟然忘了做早食!
  于是忙道:“哥哥去煮两个鸡蛋,热个粥,罐罐先吃点糕点等哥哥一会儿。”罐罐嘴馋,家中常背着些果脯糕点。
  “好!”罐罐晃着小身子敦敦往外面跑:“罐罐给哥哥抱柴!”
  煮熟的鸡蛋过了冷水捞出来后外皮就很好剥落,两碗黏稠的粥中各一枚细嫩洁白的蛋,还配着一小碗爽口清香的拌胡瓜,而一旁的小狼碗里的吃食和他们一样。
  .
  一连几日,诸葛夫子的脸色都有些沉重,想来是他夫人的病惹他心急心慌,这也让书室的学子们大气也不敢出。
  今早魏承一来就被诸葛夫子考校背书,见他背得流利,诸葛夫子便借着词与词,句与句引经据典,魏承边听边用心记,不知不觉书室的学子渐渐多了起来,就连那几日被夫子撵回家的几位少爷也回来了,也是奇了怪了,竟然一直没看到那位狗仗人势的甄管事。
  诸葛夫子放下书本,满意道:“如今你字认得差不多,蒙学的书也背得不错,回去吧,今日便跟着师兄一起练字罢。”
  魏承又一拱手,唯唯而退道:“是,夫子。”
  一听要写字罐罐就蠢蠢欲动,他自然不是喜欢写字,只是他对那砚台笔墨很是好奇,怎么就放几滴水,磨啊磨啊几下就出了黑乎乎的墨水呢?
  诸葛夫子先是给众学子讲《执笔初探》,说过几位书法大家后便让众学子临摹字帖,又道:“山谷道人曾言,钩摹文章,要张古人书于壁间,观之入神,则下笔时随人意……会之于心,自得古人笔法也。”【1】
  这是说临摹不是一味模仿,也要从中窥练出自个儿的书风棱角。
  孙师兄等人要临摹八股文,那几位犯事而归的少爷便临摹诗贴,魏承是初学写字,便受着诸葛夫子的指点去临摹柳公的文贴,诸葛夫子道:“让你临摹柳公,也正是因为柳体字字恭谨,骨力劲健,而你的性情也颇似柳公的一丝不苟,刚正认真,你摹柳体再合适不过。”
  魏承受教道:“是,学生记着了。”
  诸葛夫子又纠正二人坐姿,握笔姿势,要大拇指按压,食指通压……过了近小半个时辰,诸葛夫子走过来去看他二人写得如何。
  就见魏承的字迹虽略有生涩,但干净整洁,可见日后风骨,这孩子的确是个有读书天赋的;再去看那小娃,竟画了一朵,两朵,好多朵墨团……
  诸葛夫子刚要训斥,就见这小娃转过头来,鼻头小脸都沾了墨,手里还握着一只小羊豪,一脸欣喜认真的看着他:“夫子,罐罐画了好多花儿!”
  他指着最大一块墨团:“这个是,哥哥的花。”又指着稍小一点的几朵,弯着眼睛:“这是夫子的,夫子最近眉毛这样……”他有样学样的皱了皱小眉毛。
  接着道:“罐罐送给夫子,和夫子师娘好多花花,希望夫子和师娘不要不开心。”
  诸葛夫子训斥的话生生咽了下去,还捏住他的笔和在纸上带了几笔,只见一朵墨水荷花就跃然纸上。
  罐罐眼睛都瞪大了:“好漂亮!”
  “夫子教罐罐画花儿!”
  诸葛夫子清清嗓子,语气不说凶倒是有些无奈,看着魏承道:“你这弟弟除了读书学习,旁的倒是都爱学。”
  魏承连忙用帕子去给罐罐擦脸,道:“让夫子废心了。”
  诸葛夫子摇摇头,对罐罐道:“你若是能摹出自个儿的名字,我便教你画花儿。”
  罐罐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罐罐还没改名呢。”
  这话引得书室里传来一阵笑声。
  诸葛夫子轻轻敲了敲罐罐的头:“顽皮。”
  他先是细细指点魏承几句,让他当着他的面去摹,见魏承不仅全都听了进去,写得比之前还要好,诸葛夫子也就更满意了,要走时看到眼巴巴看着他的小娃,脚尖一顿,还是停在他身边,当真教起了罐罐画荷花儿。
  周丰捅捅前座的李行谦,低声道:“听说这两个人是你祖母带来的,他们使了什么手段怎么就让冷面冷心的诸葛夫子对他们如此好?难道你祖母给了诸葛夫子不少好处?那不应该啊,为何诸葛夫子那日还对你疾言厉色,不仅如此还多打了你几下?难道你……”
  那人像是发现了什么,震惊道:“你不是李家的孩子,他们才是!”
  李行谦看一眼那俩人,重重摔了下自己的砚台,烦躁的看着后座之人:“闭嘴!”
  这时诸葛夫子也走到了李行谦面前,拿过他的字帖看了看又放下,还考校他几句诗词,见他磕磕绊绊倒也都顺下来也就不为难,又沉着脸走到李行谦后座,见字帖一字不动,呵斥道:“周丰,让你临摹字贴你在作甚!将要下学,你却一字未动?”
  周丰紧忙起身,不承认自己躲懒,只道:“学生只是还没准备好……”
  诸葛夫子冷道:“没准备好?笔墨纸砚俱在,还要准备什么?”
  周丰动动唇,不服气道:“夫子怎么就不信学生,夫子能在堂上教师弟画花儿,我,我一没玩闹二没看闲书,只是没准备好,夫子何故如此苛责?”
  “你竟还和一个五六岁的孩童作比,他连话都说不清,难不成你也说不清?你不好生反省自学,见天却盯着旁的,你今年已落榜一次,来年就要再次下场,到时私塾师兄弟一个个去了县学,你还要在我这儿待上几年?”诸葛夫子冷道,“你若是不想学不用找这些个借口,直接去找学东离了我这私塾!”
  周围人都看了过来,除了那对乡野来的兄弟。
  周丰闹了个红脸,闷闷道:“夫子,学生知错了。”
  诸葛夫子却不再看他,给后面的学子去指点字帖去了。
  .
  下学之后,众学子拱手与夫子道别就鱼贯而出。
  魏承牵着罐罐正要去陈老童生那儿,走过一条小巷就见着几人拦了他的去路。
  这几人瞧着面生,想来都是当初作弊被撵回家反省的学子。
  周丰上下打量魏承和罐罐一眼,阴阳怪气道:“不用紧张,拦住你们就是想知道一个事儿,你们用了什么花招怎么就叫那冷面冷心的诸葛夫子待你们如此偏心?难不成是给了他多少金银?”
  “师兄请莫要辱夫子清正名声。”
  魏承淡淡道:“夫子两袖清风,诲人不倦,对众位学子也一视同仁,未曾对我兄弟二人有什么偏向。”
  周丰冷哼一声:“我可不信。”
  “有什么不信?”
  几人身后忽然传来孙师兄的声音。
  这几人一看到孙览孙师兄一个个就像是老鼠见到了猫儿,都收敛了姿态,乖乖应了声:“孙师兄。”
  孙览道:“魏承读书晚,但姿态谦卑,聪颖好学,别说夫子,就是我这个师兄看他也比看你们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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