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因为此行人多,火把也多,即使进入了平日里来都不敢来的深山老林,众人也没多畏缩恐惧,三三两两的分散开来。
  魏三年听着苟三石的话选了离人群较远的一片河沟,三个汉子说干就干,拉开膀子开始凿冰,魏承负责给他们清扫不断出现的冰渣,但凡动作慢些都要被魏三年骂上几句,在冰面凿出近六寸左右,便听到了活水的声音,那三人兴奋不已,开始热火朝天的下地笼。
  地笼刚下不久,几人还没松下一口气,一阵绵长的狼嚎响彻山谷。
  魏三年吓得当即就脱手了镐头,脸色一白:“狼?”
  这时,就见几个村民带着家伙什屁滚尿流的往他们这面跑。
  苟三石扯住一个人胳膊,急道:“跑什么,狼不是在那片山头?”
  “快跑啊!你能跑得过狼吗?等狼来到这片山头就晚了!”
  “走走走,命重要还是银子重要……”
  “老蒙头说是狼群,这群饿了一冬的畜生闻着人味来的!”
  村民一个又一个往山下跑,狼嚎声在山间此起彼伏,魏三年谁也不管拿上手边的镐头就跑,魏二年紧随其后,倒是那个苟三石气得要命,他在外面欠了赌债,还想指着倒|卖蛙子还债,见此一脚踢飞雪堆,只能恨恨跑去逃命。
  那三人逃命时谁也没管魏承这个孩子。
  魏承一直没跑,他往河沟子上看了圈,只见那地笼一片安静,看来蛙子还没有上套。
  魏承有点不甘心就这么跑了。
  罐罐还饿着肚子在等他。
  眼见着村民都快跑没影儿,那狼嚎似乎就在耳边,魏承才咬牙趴在冰面上用了吃奶的力气将魏三年他们下的地笼和惊慌下丢弃的铁镐硬扯了出来,抱着跑了一段路才气喘吁吁的停下,他将这些东西藏在一棵极醒目的大树下,又慌乱的盖上地上的碎树叶和雪,直到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他才跟着一些若隐若现的火星往山下跑。
  魏承到底是个孩子,有几次还跑错了岔路,但好在秉性冷静遇事不慌,在天将亮未亮的时候总算是跑到了山脚下。
  他推开魏家的大门,眼前一花,一个棍子就忽然飞在他头上。
  魏承连话都说不出,直接痛得跌到在地,眼前黑了好一阵才恢复模糊的视线。
  他看到罐罐被人像是抓小鸡崽一样抓在手里,小孩光着脚丫挣扎着,哭着,小脸都是掐痕,小嗓子已经哭哑了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哥哥,哥哥……”
  魏承惨白着脸想起身,魏三年却捡起棍子又一下猛打在他肩膀上,连着用力打了几棍,像是因昨夜无功而返泄愤一般:“娘的,说啊,哪来的野崽子!哪来的!你可真是胆肥了!”
  魏家人都出来了,这孩子是方婆子发现的,她见魏家兄弟逃命丢了家伙什,气得骂骂咧咧去杂房看看还剩下什么,没想到竟然看到家里藏了个孩子!
  左邻右舍也闻声聚集在老魏家门口指指点点。
  方婆子一手提着罐罐,一手拄着拐杖敲地,尖声骂着:“魏承,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都是外来的杂种,留你一口饭吃已是好大的恩情,你还往家里藏来历不明的崽子!你真是反了天了,打,给我打!”
  魏家人都冷眼看着,看热闹的村民想拦着但又畏惧魏三年的混子名声。
  罐罐哭着挣扎:“别打哥哥,坏人,坏人……”
  魏三年又扬起棍子欲打在魏承腿上,却不知怎地只听嘎吱一声脆响,他的腰疼得僵住了,脊背也生出冷汗,他强撑着面上不显,手中的棍子迫不得已重拿轻放,嘴上逞强骂道:“小杂种,反了你了!”
  他老娘方氏还在喊:“三年,打,给我往死里打,不打不长记性!”
  罐罐哭喊着挣扎不开,便呲牙咬了下抓着他衣领的方婆子。
  方婆子嘶了声,痛得松了手,再低头一看就那么一口,她手上竟然流了好多血!
  身边的魏琳琅忙用帕子给她包住,方婆子气不过回手就要扇罐罐耳光子,却被罐罐极灵活的躲过,还险些把自己晃到,亏得有她旁边的魏琳琅扶了她一把才没出丑。
  罐罐踉踉跄跄跑到魏承身边,小小的身体颤抖抱着似乎已经痛昏过去的魏承,哇哇哭着:“别,别打哥哥,求求你,求求你,罐罐走……”
  这时只听院外传来声:“里正来了!”
  第4章
  里正李茂德一来,看热闹的村民自发让开一条路,他这也正好目睹了那魏三年抡圆棍子作势要砸在地上趴着的两个孩子身上。
  “住手!”
  李茂德脸一黑,夺过棍子往地上重重一摔:“混账!”
  魏三年腰疼得要命,一见是里正竟松了口气,连忙往后退了退,靠着墙根不敢动了。
  “什么样的大事为着你们把一个八岁的孩子打成这样!”
  李茂德不怒自威:“魏三年,你这是作孽!”
  魏三年婆娘刘氏帮着自家男人:“先甭说作孽不作孽的,那都是空话后话,既然您老来了先说说这是哪来的野杂种,怎地藏在我老魏家混吃混喝!莫不是流窜的贼儿,要里应外合偷咱家里东西?”
  “里正,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家里穷,可真的再养不起一张嘴了啊!”
  方婆子拄着拐杖哭丧。
  这话让左邻右舍都没忍住撇嘴,你老魏家还穷那村子没有富户了。你们供着一个读书的儿郎不说,十天半月老的小的就端着菘菜肥肉在村口显摆招摇的时候怎么不哭穷了?
  李茂德看着紧紧抱着昏过去的魏承嚎啕大哭的眼生小孩,微微俯身,叹了口气:“娃娃你是打哪来的?姓甚名谁,家在何处?”
  罐罐泪水糊住鼻子嘴巴,说不清话,含糊哽咽的重复:“别打,哥哥,哥哥……”
  俨然一副吓怕了的可怜样子。
  “里正……”
  刚来不久的草郎中夫郎莫夫郎忍不住开了腔:“前两日魏承带着这个小孩来到我家,他,他拿着一只兔子和我们换了药,还给这孩换了双旧棉鞋,我听他说这孩是他在山上捡的,他本想把他送到您那儿,可是您省亲未归……”
  李茂德听明白了,沉吟一会儿道:“莫夫郎,去唤你当家的来,把魏承带去治病,看诊的钱……”
  他严肃的目光落在方婆子身上:“算在老魏家头上。”
  老魏家上下顿时叫嚷开来,方婆子拐杖一丢,巴掌拍大腿:“哪有银子给这个坏事的杂种治病啊!他犯了错,往家里带来路不明的野崽子,不懂规矩,长辈教导那是人之常情,就该给他个教训!治什么治!”
  魏二年的婆娘钱氏冷笑下:“谁打的谁给治!”
  二房一家都没凑前,怕的就是这一出。
  这下刘氏不让了,当即和钱氏骂起来,整个院子都是他们妯娌二人的咒骂声。
  “够了!”
  李茂德冷声道:“不管魏承和你们是什么关系,你们都不能下这样的死手打人,你们不怕报应,难道不怕本里正报官!”
  方婆子一擦泪:“报官我老婆子也不怕!正好让县太爷看看这到底是哪里来的流民野种!”
  “你!”
  李茂德知道方婆子敢这么有恃无恐还敢顶撞他的原由,早就听说魏家的魏琳琅被镇上一户与县太爷有些关系的富户之子看上了。
  “方氏,你不要以为自己攀上了高枝就不把我这个里正放在眼里,我李茂德做了半辈子里正,还没怕过你们这类刁民,你可别忘了你孙子魏志考童生试还少不了本里正作保!”李茂德又一挥袖:“此等门户,欺压孤儿,决计不是清白之家!”
  一直在屋子里听声的魏志猛地推开窗户,双目充血:“奶!”
  魏二年夫妇俩也急了赶紧说好话,方老婆子脸色骤变,连声道:“里正,里正,您别和我老婆子一般见识,您是茂溪山的里正,我这一家老小万不敢不尊重您老啊,出,我们出药钱,可千万别牵连我们大志啊!”
  李茂德重哼一声,不理会他们的哀求。
  说起来整个茂溪村读书的儿郎也凑不上三个,李茂德素日也尤为关爱村中读书的人家,毕竟一个村子但凡出个秀才都是天大的好事,他怎会真的耽误上进刻苦的好儿郎求学。
  只是这魏家实在是欺人太甚,他才出此下策要挟。
  方婆子手疼心也疼,颤颤巍巍的掏出个钱袋子,咬着牙从里面拿出几枚铜钱强塞到莫夫郎手中:“劳烦莫夫郎,给承孩子配几副药喝喝。”
  “这哪够啊!”
  莫夫郎一把抢过她手中的钱袋,颠了颠,才道:“这才差不多。”
  方婆子不甘心的瞪大眼睛:“就喝几副药哪里需要这么多钱!”
  “如果魏承的头被你们打伤了,这些怕是都不够!我当家的眼下去给昨夜上山被狼咬的人治伤,家中囤积草药早都不够用了,一会儿还要去镇上陶腾!你说说,大雪封路,人力路费,哪里够?”
  莫夫郎吆喝着几个村民将魏承抱了起来,那罐罐却哭着不让他们带走魏承,嘴里还喊着别打哥哥,被里正扣住小肩膀才没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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