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像谁家的小娘子勿吃了哑药,不如坏了嗓子,岑涔想。
  此时,旁边无人关注的草垛传来些诡异动静,在月色灰灰下,簌簌,簌簌,一只手从草垛里长了出来,弯着胳膊,再一只手。两手一撑,头就探了出来,浓密黑长的头发将面庞遮掩,只是,到此刻为止,已经没人关注他后续身体该如何冒出了。
  天子脚下,祥龙庇佑,侍卫多是酒囊饭袋,哪见过这等场面,吓的连连后退,退,退至洪公公身后。
  洪公公那是何人?天子近侍,最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此刻匍匐着的他,却觉出几分微妙来。
  见氛围不对,侍卫像被狗咬了,洪公公似是意识到什么,探究地抬头,就见一野人破空而出,杂草四处高飞,不等反应,后一秒野人怒气冲冲径直朝自己面门而来。
  洪公公吓得跪坐在地连连往后仰,不知所措只在一瞬,毕竟宫里磨出了本领,哭天喊娘的措辞已在刹那间准备得当。
  当野人走进,洪公公一鼓作气,泪眼汪汪地扑到人腿上,仰头作求饶貌,正待开口,却惊奇地看清了野人的脸,皇上!是皇上!但此刻见礼却为时已晚。
  因为皇帝已经抢先骂道:“洪家宝!你个废物东西,方才为何不说明来意!”,说着不解气,一脚把洪家宝踹了个翻,这才罢休。
  李帝转身,只见院子里哗啦啦跪倒一片,包括岑家三人在内。几分无奈,他大气地摆摆手道,“都起来吧”,人人都惊恐又畏惧。
  接着,在大气不敢喘的氛围中,他兀自走到破木桌前,继续捧起碗,吃了两口,大抵还是不解气,又从鼻腔“哼”一声,接着撂下筷子,训斥岑大海道,“大海,唉,不是朕说你,你看你吓的,你怎么不等朕把话说完呐!唉!”
  训完岑大海又训岑涔,“涔儿啊,你看大伯这一身”,说着,扯了扯自己身上的麻衣,本就缝缝补补不像样,现在又沾了一身草,跟个什么似的。
  “你当时也不护着大伯,还帮着你爹娘埋朕。唉!”说完,他埋怨地瞥了眼岑涔。
  饭继续扒拉两口,怎么还是憋的慌,鼻子里长出一口气,继续扒拉两口,食不知味,干脆放下碗,扭头朝旁边躬身等候的洪大海埋怨,“到底还是怪你,朕说了朕要晚点回去,再住几天,你们偏着急忙慌要来把朕拉走,还挑个晚膳时间,你看看你看看,你这要朕怎么吃。”
  洪公公闻言又要跪,皇帝忙拂拂拿竹筷的手,“罢了罢了”
  今晚这饭是注定不得味儿,但皇帝有的是力气和手段,最后也算吃饱喝足。
  他抚抚龙腹,让岑大海一家来到近前,道,“都坐下吧,还同方才那般。在这个院子里,朕永远只是李大哥,你也只是岑大海。都坐下吧,如方才那般。”
  只是不管皇帝再怎么开口,在岑朱夫妇心里,关系也不同当初了,即使想表现的毫无芥蒂,一举一动间却满是拘谨,皇帝冷眼坐着,一切都记在心里。
  却只有岑涔如往常一般,也只有岑涔如往常一般,笑嘻嘻地朝皇帝甜甜喊了声“大伯”。
  皇帝喜欢岑涔喜欢的紧,不比亲子差多少。
  一是当初自己差点负伤溺死,是这孩子把自己硬生生扛了回去,跟岑家夫妇节衣缩食地照顾了大半年,二来这孩子性格好性子纯,上头哪有这种的人,大人小孩都削尖了脑袋往上爬,自己的龙子也都生在天家,不得不满腹心计勾心斗角,不争个你死我活誓不罢休,太冷漠了,这些他这个当皇帝的都知道,只是没办法。三来呐,这娃娃生的漂亮,太漂亮了,像个小仙童似的,饶是他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孩,关键还是个小坤泽,皇帝这辈子盼啊盼,就想盼来个坤泽皇儿,可惜天不佑他,怎么盼都盼不到。
  皇帝粗糙的大手拉住岑涔的衣袖,慢慢把人扯到近前来,揉揉他的脑袋,眼神祥和,道,“涔儿,跟大伯回宫做小皇子好不好,想要什么有什么”
  岑涔一听,这可不成,皇宫是什么地方啊,当皇子哪有当平民好啊,话本里说皇位之争都是性命相关的,马虎不得。
  但岑涔不能直接说,遂做出一幅犹豫状,蹑蹑开口,“大伯,我也想陪着您,但爹爹和娘亲就我一个孩子,我走了他们就太孤单了。”
  皇帝心里虽有不满,但念在他一片孝心,倒也没难为他,只是叹了口气。复而转头看向岑家夫妇俩,微微挤眉弄眼,表情暗示,道,“大海春梅,朕许你们一个心愿,但不能太过分。”
  夫妇俩眼神交流半天,春梅示意大海提,岑大海道,“可否给岑涔请最好的教书先生?”
  皇帝从一脸期许到一脸无语,看着夫妇俩殷切切的眼神,想起自己说过的话,天子一言驷马难追,只能无奈点点头,算是同意了,转身朝洪家宝吩咐道,“拟制,封岑大海为异性郡公,按律令赏良田领俸禄,岑涔随诸皇子一道,入崇文馆念书。再在城内给岑家置办套宅子,离皇宫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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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回酒店已是深夜,岑涔的经纪人季云澜已等候多时。她左思右想后,还是帮岑涔接了那则内k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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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女人烫着一头大波浪,黑框眼镜,衣着干练,坐在酒店不算柔软的沙发上,笔电放腿上。
  见岑涔从玄关走来,翻阅文件的手一顿,朝岑涔道,“吃饭了没?给你带了点沙拉。填饱肚子我们谈谈。”
  关于女人的出现,岑涔像是意料之中,淡淡地回复,“还饿着呢,谢谢澜姐。”
  ( ??︵?` ),唉,果然还是来了。
  岑涔不意外,男鬼可就意外了。
  只一瞬间,男鬼脑海中晃过无数念头。
  (?▼益▼)
  她怎么进来的?他们什么关系?这个女人是谁?岑涔为何这般冷静?
  他清楚岑涔的为人,也猜想大抵是工作来往。
  可世事险恶人心难测,保不准又是像那装货般,对岑涔有所图谋,故借同事之名接近岑涔。
  呵,手段了得。
  朕会盯着你。
  岑涔照例先洗澡,五分钟,没洗头发。出来穿着板板正正的睡衣,安安静静地坐到餐桌前吃饭。
  ?????????? )?
  而黑气腾腾的男鬼,则坐在季云澜和浴室之间的单人沙发上,盯着二人的一举一动。
  主要是盯着季云澜。
  白天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岑涔裹着闷热的古装沉浸演出一天,能量已耗尽,夜里实在没什么精力,整个人都蔫蔫的,好吃的没吃几口就饱了。
  都饿瘦了,从前脸肉嘟嘟的,像个小团子,现在反倒棱角分明,虽精致漂亮了许多,但男鬼还是想将他养胖些,太瘦了身体不好。
  -
  “季姐,聊广告的事吧”,岑涔解决完肚子问题,坐在季云澜对面,淡淡道。
  季云澜递过手里的笔电,“拍摄方案你看看吧,我已经给你接下来了。”
  ???????
  季云澜一向如此,但她的决策,也是对岑涔发展最有利的方案。
  此前季云澜在微信上找岑涔聊过,是一则内衣广告,全身只有条小裤子,岑涔拒绝了。不是因为保守,这个圈子没有真正保守的人,仅仅是时机不对,不合适。
  岑涔始终认为,代言一个大众品牌的前提,是自己对这个品牌有一定了解,不然既是害了粉丝,也是害了自己。也许在知名度上有所收益,但地基不稳,再辉煌的楼也是危房,所以岑涔在微信上拒绝了。
  但这确实是时不我待的机会,岑涔也猜到季云澜大概会接下,他明白,但他还是想试一下。
  可他又失败了,没有人听他说,都只会推他做,做他不愿意的事。
  认识十年,季云澜看得出岑涔的不愿,“心太好的人走不远,还记得杨涛的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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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能忘掉,我那藏在福利院的,灰暗童年。
  自我记事起,我的生活就只有福利院,福利院的老师、同学和那挤挤的房间、破旧的秋千,是我的前十八年。
  挤在小小的床上,昏暗的夜间,我总梦见些光怪陆离的场景,渐渐的,小小的我开始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总做出些违背常理的举动,说出些常人难理解的话,他们都以为我病了,不光福利院的人开始远离我,那些想领养我的大人也离我远去。
  在某些不起眼的角落,强壮些的小朋友将我包围、推搡、拳打脚踢,恶语相向,“怪物”、“大家快看,他是疯子哈哈哈”、“去死吧!”
  后来,出现了大大的杨涛,护在我身前,怎么会有小朋友如此强大,他是我的英雄。
  可没几年杨涛就被领养走了,临行前他对我说,“强者才能脱离定义,才能不被欺负。”
  小小的我趴在大大的黑铁门上,扒着栏杆,看杨涛被父母领着,一直走,一直走,变成一团小小的黑点。
  从此我开始收起懦弱,不去管那些恍如隔世的梦,我尝试开朗,尝试勇敢,慢慢的,在大家口中,我痊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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