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那几个人还无知无觉，边走边笑，笑得满身肥肉都在抖。
简容看了眼他们，决定还是不给自己找麻烦了，万一扯皮扯不干净就麻烦了。于是他自顾自低头捡起散落的水果。
“没长眼睛？”简容依稀听到不远处有熟悉的声音，但他只想着快点捡完东西回去，于是没在意，直到那声音和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他抬头，前几天那个帅哥正把手搭在其中一个醉汉脖颈上，手臂内扣，以一种挟持的姿势把人带了过来，然后松手重重在他背后推了一把。
“愣着干嘛？”
几个醉汉像是清醒了不少，纷纷低头捡起来，很快就把东西捡完，然后悄悄看了一眼帅哥，飞速溜了。
简容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提起东西默默站了起来看向他。
帅哥仍然是那种俯视的姿势，仍然是那种不怎么和善的表情，看起来要找他茬似的，虽然事实也差不了多少。
“被人欺负都不知道吭声？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帅哥语气很差地道，但简容这会没怎么注意语气，只捕捉到了他话中“小时候”这三个字。
简容惊异地微微睁大了眼睛，“你认识我吗？”
那人只是“哼”了一声，没说话。
简容被他这副样子搞得有点心虚，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看着他等他再说出下一句提示。
等了半天，那人好像也有点受不了这个漫长的沉默，开口应了一声：“嗯”。
第32章
说完，场面又陷入了沉默。简容看着他，他也看着简容，看样子并没有继续解释下去的打算。
“这样啊……”简容有些尴尬地打了个哈哈，心想这人怎么自己问一句他才答一句，但出于礼貌，他还是把话接了下去，道：“不好意思啊，我对小时候的很多事情都没印象了。”
那人只是继续用他那双格外黑的眼睛看着简容，没说话。
简容感到一种微妙的、令人有些呼吸困难的尴尬，让他莫名其妙回想起了上学的时候有一次被赶鸭子上架上台演讲的场面，站在台上低头看去只看到一张张带着审视的、直勾勾盯着自己的、面无表情的脸。他不得不在空旷的教室开始自己尴尬的独奏，硬着脸皮听着自己不怎么有底气的声音充满整个教室。
虽然和现在是完全不同的场景，但简容确实从当下这个氛围中感受到一种和那时相似的局促。
对面的人显然在小时候认识自己，说不定和自己关系还挺好的，要不然也不会在过了这么多年之后还能认出自己。但简容确实对面前的人毫无印象，确切地说，不止一个，他可能对某一部分人都毫无印象。过去的记忆对他来说有一小部分是模糊的，像蒙着一层厚厚的雾，他隐约感知到那里有东西，却怎么也看不清，也难以拨开。
对面的人大概率就在那段记忆里。
他不想逢人就说自己失忆，只能借以记性不好这个名义来回避，其实有时候他也好奇那一段模糊的记忆是什么，但无从找起，母亲只说那时候他住在外婆家所以她并不清楚，而外婆也只说他小时候和其他孩子一样，除了上学和玩耍，没什么特别的事情。
但人就是这样的，对一直存在的东西可能并不在意，但对丢失的东西有时反而会更念念不忘。
简容也是。他了解自己，他不是那种会和母亲和外婆事事报备的孩子——如果他小时候和现在性格变化不大的话，他绝对是那种大部分时候喜欢自己一个人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的人。
那么小时候他会做些什么呢？可惜简容无从得知，但现在面前正好有一个，认识小时候自己的人。
“我们是在哪里认识的呢？”简容问道，看起来像是想借此来唤醒自己的记忆。
那人缓缓眨了眨眼，视线从简容脸上落下，在四周转了一圈，最后又停留在简容脸上。他的眉毛微微拧起，脸上流露出一种微妙的复杂，像是不爽又像是委屈，甚至不知道是不是简容的错觉，好像还有点期待？
直觉告诉简容他必须干点什么来回应这种神情，他扭头看了看，问道：“请你吃点东西？”
那人不太明显地歪头想了一秒，点了点头。
简容不知道为什么松了一口气，带着他在路边的塑料凳上坐下。
他点了两份章鱼小丸子，老板做完拿上来的时候，简容很明显地看到对面的人表情骤然变了。
他怔怔地盯着桌上那份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章鱼小丸子，神情有些恍惚，好像陷入了什么回忆。
“怎么了？”简容有点茫然地问道，“你不吃这个吗？”
那人抿了抿唇，摇了摇头，只是眼神仍有些发愣。他拿起签子，学着简容的样子，叉起一个放进嘴里。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简容见他好像回过神来了，不觉松了口气，故作轻松地问道。
“x……利尔，我叫利尔。”利尔多斯回答了自己的昵称。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和亲近的朋友会这么叫他，虽然很多时候，父母都直接叫他“黑黑”。在黑雾生物的世界里，“黑黑”是个通用的爱称，等同于人类世界的“宝宝”。
所以小时候简容叫他小黑时，他很轻易就接受了，在那时候的他看来，“小黑”和“黑黑”一样，是个亲近的爱称。
刚刚他差点脱口而出“小黑”两个字，还好被他及时咽回去了。原因无他，他已经是个成熟的大鸟了，不能再用那么可爱的爱称了。
“哦哦，李尔啊。”简容下意识想成了“李”，但是“尔”字他不是很确定是哪一个，伸出手在桌上写了一下，“是这个‘尔’吗？”
利尔多斯歪头看了会儿，点了点头。
“我叫简容。”虽然觉得李尔应该知道，但简容还是做了个自我介绍。
利尔多斯看起来不怎么在意地“嗯”了一声。
“小时候，你也给我吃这个。”利尔多斯憋了一会儿，还是没憋住心里的话。他拿着竹签不停戳着纸盒里的最后一个丸子，不知道是在泄愤还是单纯舍不得吃。
他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像有一只爪子一直在心上挠一样，反正是不怎么舒服。
“啊……”简容思路跑偏了，“以前村里还有这玩意吗？这么先进吗？咱们是山村里认识的吧？”
利尔多斯不开心地看了他一眼，闷闷地解释：“都是圆圆的，差不多。”
简容看他盒子里最后一颗丸子都被戳得千疮百孔了，把自己的那份往前推了推，“你还要吗？”
利尔多斯立马不客气地点了点头，把简容的那份拿了过来，然后终于舍得把自己那颗快戳烂的丸子吃掉了。
“我们……是在哪里认识的？”趁着这个机会，简容立马趁胜追击。
吃人嘴软，虽然不太开心，利尔多斯还是回答了：“山里。”
山里？简容努力回想了一下，外婆家那个镇叫临山镇，附近应该确实有几个小丘陵。
“我们一起在山里玩认识的吗？”
利尔多斯点了点头，一口一个章鱼小丸子吃得飞快，“我在山里找东西吃，你也给我东西吃。”
简容自己理解了一下，应该是说他们一起在山上找果子吃吧？
感觉确实像是自己能做得出来的事情，也确实像是留守儿童有的娱乐活动。
“我们……经常在一起玩吗？”简容有些心虚地问出了这句话。
利尔多斯又已经把丸子吃得只剩下一个了，听到这话，他抬起眼看向简容，点了点头，又重重“嗯”了一声以示强调。
简容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没忍住先一步移开了视线。
李尔的眼神很专注，专注得像是在质问，让他觉得有点……心虚。
“我都忘记了……”简容轻声道，抬眼瞟了他一眼，“不好意思……”
“我知道。”利尔多斯终于舍得把最后一个丸子吃掉了，没东西戳了，他只能重重地戳了一下纸盒，纸盒不堪其扰，发出猎猎的声响。
“我知道你都忘记了。”他说。
简容被他说得越来越心虚，岔开了话题：“最近经常在附近遇到你，你现在也在附近上班吗？你住哪啊？”
利尔多斯想了想，说；“不远。”
简容应了一声，感觉他可能不太想说，也就很有边界感地没再继续细问。
场面又沉默了下去。
简容犹豫了一会儿，道：“那这会儿也不早了，我们下次再聊？”
利尔多斯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嗯”了一声。
“那要不，加个好友？”简容拿出手机，试图为这个略显沉默的告别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利尔多斯愣了一下，随后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没有手机。
“我，没有。”他难得有点底气不足。
简容愣了一下。没有是什么意思？
“没带吗？”
“……嗯。”
“那，要不下次吧。”简容从善如流地把手机收了回去，对他微微笑了一下。“反正我们经常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