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心游戏 第138节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叫叫你。”
“不对劲,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楚陵轻咬了一口闻人熹的耳垂,温热的余息打落颈侧,触感痒痒的,像是在亲吻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低笑时胸膛发出轻微的震动:“傻子,我能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闻人熹仔细想了一番,发现确实没什么给楚陵发挥余地的地方:“那你今日怎么这么奇怪?”
楚陵低声逗他:“哪里奇怪,我从前不也是这样亲你抱你的?”
——不,不是。
楚陵今日的亲吻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仿佛稍微用力就会碰碎什么,和从前充满占有欲和病态的纠缠截然不同。
闻人熹忽然扣住楚陵的手腕,力道有些紧,他盯着对方浸在阴影中轮廓分明的侧脸,冷不丁开口问道:"你在心疼我吗?"
楚陵不答:“……”
闻人熹又凑近些许,几乎要撞进对方那片墨色的眼眸中:"楚陵,你真的在心疼我?"
可他明明毫发无伤,连昨夜在野外不小心被树枝刮破的伤口都结了痂,这人究竟在心疼什么?
空气因为这句话陷入短暂的静谧,仿佛连雨声都停了。
楚陵喉结滚动,没有说话,唇瓣紧抿成一条直线,只是被昏暗的帐影挡得严严实实,他忽然伸手把闻人熹狠狠按进自己怀里,嗓子嘶哑,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心疼你……”
这三个字是从肺腑间硬生生挤出来的,混着喉间腥甜的血、前世的因、今生的债。
闻人熹闻言眼底罕见闪过一丝茫然无措,不知道为什么,他听见这句话时心里针扎似的疼,甚至难受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你……”
楚陵毫无预兆俯下身去,隔着衣衫吻住了他的膝盖,闻人熹见状却像是被什么烫到似的,瞳孔收缩,猛然抽离躲避,被对方亲过的位置无端炸开一股尖锐的疼痛,似有利箭贯穿骨缝,疼得他脸色苍白,浑身冷汗直冒,眼前一阵发黑。
闻人熹的眼前无端浮现出尸山血海的战场幻象,在一片震天的厮杀声中,自己身中流箭,在雪地里艰难爬出一条血路,目之所及都是突厥人冰冷的刀刃。
这幻象太真,持续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才终于消退,闻人熹呼吸急促,惊疑不定望着楚陵问道:“你看见了吗?”
楚陵微微偏头,似有不解:“看见什么?”
“就是……”话一出口,闻人熹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妥,又慢半拍咽了回去,“没什么。”
他指甲掐入掌心,心想刚才是见了鬼不成?
楚陵虽不明白闻人熹怎么了,但瞧着对方脸色不大好,右手还一直捂着膝盖不让自己碰,不由得倾身靠近几分,抵着他的额头关切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我刚才亲痛你了?”
闻人熹瞪他一眼:“你当我是豆腐做的,亲能亲痛了?”
传出去岂不是笑掉别人大牙?
楚陵唇角微扬:“那再亲一下?”
闻人熹心想亲就亲,怕你不成,他直接把楚陵压倒在被褥间,搂住对方的脖颈吻成一团,如果细细体会,他们一定会发现彼此的吻都带着几分不安和心有余悸。
“阿熹……”
楚陵温柔沙哑的声音从纠缠的唇舌间溢出,
“我有没有说过……”
闻人熹轻啧了一声:“婆婆妈妈,说过什么?”
“我爱你……”
这句话太轻又太重,轻得如羽毛拂过耳畔,重得给心脏带来悸动一击,连带着呼吸骤停,大脑空白,仿佛岁月也跟着一起定格凝固。
闻人熹怔怔问道:“你说什么?”
楚陵浅笑,又亲了面前这个傻子一口:
“我爱你。”
第147章 大结局(上)
元安二十六年,岳撼山因收复失地攻破突厥王庭有功,被帝君亲封为岐山王,赏黄金万两,独领一军镇守北疆,非诏不朝,世袭罔替。
及次年,北阴王犯心衰之疾暴毙狱中,帝君念血脉至亲,准其尸身葬入皇陵,且命太子监国,摄天下事。
初春四月,梨花繁繁。
帝君不知是不是因为年岁渐长,身子每况愈下,今年不慎感染了一场风寒,缠绵病榻许久,于是便将朝政全部交给了楚陵处置,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这是有了要禅位的打算。
而楚陵也不负他所托,上至军国大业,下至民生琐事,一概处理得井井有条,只是这位引得百官赞誉的太子殿下在私情方面似乎有些不大拎得清楚。
楚陵自从掌权之后便对定国公府多加封赏,不仅赐了双爵之荣,还命世子闻人熹接管城内禁军,要知道定国公府本就统领西军,如今再掌禁军,可谓把京畿完全攥在了手中,对帝王来说是一股莫大的威胁。
此举引得朝野议论纷纷,御史弹劾的奏折都堆成了山,楚陵却一概不理,尽数让人拿去焚烧,帝君倒是听见了些许风声,但见楚陵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也就没有多加插手。
须知打天下的方式是不能用来守天下的……
楚陵倘若有本事掌控底下的那些悍臣,再来十个闻人家又有何惧?他若没那个本事,纵然把六军大权尽数攥在手中,该造反的人也依旧会造反。
闻人家权势最鼎盛时,控军多达十万人,征战沙场平叛无数,这样的功绩封王都不为过,既然他们在时机最好的时候都没有造反,那么现在同样也不会。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敌。
闻人家反或不反,取决于帝王对他们的态度,而不在于他们手中有多少兵权,倘若一味猜忌打压提防,迟早会把他们逼入死角,这并非明智之选。
可惜这个道理帝君年迈时才悟出来,如今他身边亲近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就连北阴王这最后一个血脉兄弟也暴毙在了狱中,好在楚陵仁善贤德,并不会步他的后尘。
“陛下,太子过来瞧您了。”
帝君正靠在床榻上望着窗外洁白如云的梨花怔怔出神,忽然听闻皇后的话,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如今朝政繁忙,他倒是往这边跑的勤。”
“太子孝顺,陛下该高兴才是。”
帝君病重这段时日,除了皇后衣不解带地伺候着,楚陵也时常过来侍奉汤药,他进殿时给帝君请了安,然后又对皇后施了一礼,态度一如从前恭敬,并不因身份不同有所改变:“儿臣见过母后。”
皇后浅笑点头:“你们父子先聊吧,小厨房还炖了甜汤,本宫去瞧瞧火候。”
语罢带着宫人款然离去,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楚陵见状跪坐在床榻边,端起案几上的汤药碗试了试温度,这才一勺一勺喂到帝君嘴边,概因对方如今手抖得厉害,已经拿不稳勺子了,好在皇后悉心照顾,气色倒是好了不少。
帝君喝完了药,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口:“朕的身子已经好多了,今春灾县颇多,减免赋税的恩旨你需时刻督办,免得底下人阳奉阴违。”
楚陵颔首:“父皇放心,儿臣省得。”
帝君不知想起什么,忽然问道:“朕听说今日闻人家上朝时又弹劾了云复寰?”
这个“又”字颇令人玩味。
楚陵没有否认,笑了笑道:“什么都瞒不过父皇的眼睛。”
帝君闭目问道:“这次又是用的什么借口?”
说来奇怪,自从楚陵掌权后,他除了对闻人家大肆封赏,另外还起用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便是几经贬斥的云复寰,短短一年半的光景,对方便又被重新提拔成了左相,这其中虽有云复寰才干卓绝的缘故,但也少不了楚陵的刻意扶持。
闻人熹一向信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道理,云复寰之于他便如眼中钉肉中刺,一日不拔除便寝食难安,于是在朝中处处针锋相对,千方百计寻他的麻烦。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其中三百多天闻人熹都伏在案头写弹劾云复寰的折子,简直比言官御史还要勤奋。楚陵没少哄,只是哄完了又故态复萌,连帝君都知道闻人熹和云复寰是死敌。
楚陵眼眸轻垂,说出一个意想不到的原因:“是四哥。”
“他被囚在宫狱之中,不知从何处听闻云复寰重新复为丞相的消息,便大喊大叫说此人曾经暗中襄助他夺位,阿熹听闻就联合御史一起弹劾,要治云复寰结党营私之罪。”
“无妨,云复寰此人心思深沉不定,用其才,不用其人,倘若真闹到了不可开交的时候,当舍则舍。”
出乎意料的,帝君竟然在帮着闻人熹说话,毕竟一个经纶济世的丞相虽然少见,却不代表没有,西陵那么大总能找到几个出类拔萃的人物,云复寰身上的才能显然并没有出色到让帝君可以忽略他曾经的复杂势力。
帝君睁开双眼,意味深长道:“他从前与你知己相交,却暗中襄助你四哥,便知是个凉薄无常之辈,倘若辖管一县倒也掀不出什么风浪,但如果身居高位就危险了。”
楚陵微微一笑,拱手听训:“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他对云复寰其实并没有什么惜才之意。
当初起复对方也不过是因为一句话罢了。
登得越高,摔得越重……
毕竟楚陵深信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再痛苦也是有限度的,倒不如先给他一点什么,然后再慢慢从他手中夺走,例如高官,例如厚禄,又例如……
自己的“信任”。
夜色渐深,皇城笼罩在了暮色之中。
太监和宫女们在宫道间鱼贯穿行,一副井然有序之态,哪怕瞧见御阶下方跪着的那抹身影也不敢多看,都是匆匆低头掠过。
听说今天早朝的时候群臣联名弹劾云相与已废的诚王有所勾结,太子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也不曾责罚云相,但恰恰就是因为这样才更令人不安。
要知道云复寰在帝君眼中视为弃子,在朝臣眼中视为政敌,只有太子不计前嫌将他一路扶持至今,现在陡然得知云复寰曾经私下投靠诚王助对方夺位,怎能不感到齿寒心冷?
毕竟他们当年曾以知己相交啊。
云复寰大概也没料到多年前的旧事会被忽然翻出,他从早朝散后就一直跪在御阶下方请罪,然而直到天黑也不曾看见楚陵的身影,一颗心控制不住越坠越深。
怎么会变成这样?
云复寰低头死死盯着地面,手背青筋浮起,指尖几欲扣碎砖石。
他明明已经别无所求,只想跟在那人身边一生一世,眼见已经重新踏足高位,离楚陵越来越近,可老天爷为什么连这么一点可怜的机会都不给他?
楚陵现在只怕已经恨死他了吧?
不……不……那人一向仁善心软,或许根本不会有这种情绪,他只会对自己失望,失望为什么一次次真心相待换来这样的结局和下场?
云复寰痛苦闭目,知晓自己终究还是尝到了当年种下的苦果报应,只是心中仍存有一丝期望和幻想,希望楚陵能够再度心软,原谅他一次。
彼时楚陵正在东宫内与闻人熹一起用晚膳,这是他们每天最为静谧温馨的时候,皆都默契闭口不谈政事,等吃的差不多了,楚陵便坐在矮榻边慢悠悠研究新买来的棋谱,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闻人熹憋了半天,终究比不过他的耐性,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
楚陵垂眸掩住笑意,修长的指尖捻着一枚棋子轻敲棋盘:“哦,有啊。”
闻人熹悄悄竖起耳朵,却听楚陵道:“孤从前还以为淳安是个行骗江湖的賊道士,不曾想还真有几分本事,等过两日就准备向父皇举荐,保他一个国师之位。”
闻人熹挑眉:“就这?”
楚陵沉吟片刻:“唔,还有金慎微金先生,他刻章手艺了得,去尚宝司当一个五品司丞也无不可。”
闻人熹:“还有呢?”
“还有?”楚陵不紧不慢道,“孤在宫外给绽青忆蓝寻了一间糕点铺子做生意,要不改日咱们一起去瞧瞧?”
闻人熹想听的才不是这些,他从鼻子里溢出一声极轻的冷哼:“云复寰可还在外面跪着呢,你真舍得不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