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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心游戏 第132节

  毕竟背主之人,无人敢用。
  楚陵心思敏锐,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闻人熹在顾虑什么,他浅笑勾起对方的下巴,尽管被枕边人识破伪装,也依旧是那副弱不禁风的纯良模样:“从前的事不重要,重要的是世子将来只能跟着孤。”
  他语罢低叹了一声:“父皇若是早些赐婚,给你我定个娃娃亲,世子早八百年前便投靠到孤的阵营了,又怎么会去与皇叔结盟呢,说到底还是怨你我相识太晚。”
  闻人熹低哼了一声:“你就那么确定我一定会投靠你?”
  楚陵就是确定,他用指尖轻轻挠了一下闻人熹的喉结,眼中笑意幽深:“我们杀了他好不好?”
  闻人熹身形一僵:“杀了谁?”
  楚陵垂眸吻了他一下:“谁害得你心神不宁,我们便杀了谁。”
  闻人熹闻言指尖深陷,控制不住将楚陵揽得更紧,他惊疑不定仔细打量着对方的神情,确定不似作伪之后,这才迟疑问道:“为了我?”
  楚陵笑了笑:“他死了,你就不必有所顾虑了。”
  闻人熹有所动摇:“可他是帝君的亲弟弟,恐怕不那么好解决。”
  楚陵低头把脸埋入他的颈间,然后缓慢下移,尾调懒散,让人脸红心跳:“无碍,孤自有办法……”
  倘若换了从前,楚陵定会谨慎筹谋一番,但如今他已得文官武将的支持,且明白了父皇暗中扶持的心意,区区一个北阴王,不足为惧。
  这便是权力的滋味。
  闻人熹控制不住闷哼一声,主动寻觅楚陵的唇瓣亲吻,他摩挲着对方胸膛上早已结痂的那道伤口,探出舌尖轻描,湿濡发痒的触感就像羽毛轻轻拂过。
  楚陵哑然失笑:“今日怎么这么主动?”
  闻人熹掀起眼皮看向楚陵,墨色的发丝静静散落腰肌,衬得那张脸愈发有种妖邪之美,唇瓣也因为厮磨变得殷红透血,他狭长的眼眸像极了危险的毒蛇,不满发问:“怎么,本世子今日亲自伺候,太子殿下难道不满意?”
  还是个小孩心性。
  一下子不高兴,一下子又高兴得不得了。
  楚陵是个谨慎的性子:“满不满意要试了才知道。”
  ……
  相比于楚圭,其实楚陵更忌惮的是这个皇叔,毕竟对方蛰伏多年,实在是太过能忍,从前或许还有一些小动作,但眼见自己被册封为太子,就彻底安静了下来,甚至也没有再找过定国公府的麻烦。
  须知这种安静有些可怕。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对方在暗中筹谋些什么。
  楚陵在从闻人熹嘴里得知定国公府有一条通往北阴王府的密道后,脑海中不期然想起了自己那位善于伪造书信印鉴的幕僚——金慎微金先生。
  从闻人熹手中拿了几封由北阴王亲笔所写的书信,他直接孤身策马回了王府,然后命人将金慎微带到书房,旁的也没解释,只说有要事商议。
  金慎微在王府待了许多年,还是第一次受楚陵传召,闻言也不敢耽搁,立刻赶去了书房。他屏气凝神推门进屋,肩头的落雪在接触到屋内的炭火暖气时悄无声息消融,只剩一片潮湿的痕迹。
  楚陵站在书桌后方,手中正拿着几张信纸翻看,他见金慎微进来,轻轻一笑,纸张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响:“金先生来了,请坐。”
  桌上已经备好了一盏茶,还在往外冒着热气。
  金慎微迟疑一瞬,还是没有落座,大着胆子拱手问道:“方才婢女前来通传,说王爷有要事寻在下商议,敢问是何事,王爷细细说来,在下也好替王……替太子殿下分忧。”
  他话说到一半,不期然瞥见楚陵腰间坠着的龙佩,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已经被封为储君,急急改了口。
  楚陵闻言也不在意,他从桌后走出,声音温和:“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先生有一双巧手,既可做得天工巧物,也可仿得书信古章,孤这里有一封书信,不知先生可能仿得上面的笔迹?”
  金慎微闻言一愣,下意识伸手接过纸张翻看,然而越看就越是心惊,概因这几封书信的开头虽然被抹去,但落款却都是北阴王楚照的名讳。
  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随即又强行按捺下来,平静拱手道:“殿下若有吩咐,慎微万死不辞,更何况区区一封书信乎?这纸是澄心堂纸,墨是漆烟墨,只要找来此二物,仿照不是问题,唯独这下面的私印需费些功夫。”
  楚陵满意一笑:“倘若孤让先生现在刻,需要多久?”
  金慎微思考片刻才道:“大概一个时辰。”
  楚陵闻言轻轻颔首,直接命萧犇端来了一个托盘,只见上面有各色玉石和刻刀,工具一应俱全:“此事牵扯甚大,烦劳先生辛苦,就当着孤的面刻吧。”
  金慎微在看见那封书信之后就知道此事恐怕不简单,他闻言也不多问,行了个礼便坐在桌边开始小心翼翼拓印,寂静的屋内一时只能听见炭火噼啪声和刻刀雕琢的清脆声。
  楚陵也不着急,闭目坐在位置上思忖着什么,最后不知过了多久,金慎微终于停下动作,然后吹了吹石屑沫子,将那枚新雕好的章子在印泥上均匀按压,然后在信纸上落下一印。
  “启禀太子殿下,或有八成像了。”
  楚陵闻言缓缓睁开双眼,接过纸张对比片刻,开口夸赞道:“先生刻章的手艺果然鬼斧神工,八成却是谦虚了,依孤来看已然有了九成九,皇叔的那枚私印乃是象牙所制,纹理天然,实在难仿,且暗刻龙鳞微雕,非目光如炬者不能察觉,若说缺些什么,便是这印泥了。”
  金慎微用来试色的印泥只是普通朱砂,而北阴王常用的印泥却混合了金粉、冰片、珊瑚,闻之异香扑鼻,也是一处极容易忽略的地方。
  楚陵找出自己的印泥,在纸上一试,轻轻抖了两下才笑道:“如此才能以假乱真。”
  金慎微颔首:“还是殿下细心。”
  楚陵将印章放回去:“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口述,先生执笔,便照那信封上的字重新写一封信吧。”
  金慎微应了一声,他先是仔细观摩一番纸上字迹,在白纸上练习数遍,这才从发髻上取下一枚木簪,轻转两下,露出里面一根出锋极细的毛笔来:“殿下,字迹纵然仿得再像,也难免有瑕疵,在下先以这根微针笔书写形骨,再细描笔锋,如此才可万无一失。”
  楚陵原只打算写一封糊弄的书信,倒是没想到金慎微如此心细,微不可察颔首:“便听先生的。”
  金慎微研好墨水,铺展纸张,提笔静等内容。
  楚陵显然已经有了腹稿,沉吟吐出一句话:“突厥诸部英主共鉴——”
  金慎微听见这个开头心中一惊,很快回过神来继续书写,偌大的书房只剩下楚陵低沉的声音,再就是笔墨书写的沙沙声。
  “朔风凛凛,阴山飞雪,我闻帝君遣王师北进,诸部受挫,非是指挥失利,实乃天不逢时,今草原苦寒,牛羊冻毙,若僵持不下,恐再无东山复起之时,为今之计,当暂避锋芒……”
  “我在朝中,必力主‘突厥已不足虑’,劝陛下撤军。待来年春暖,兵精粮足之时,我将鸩杀帝君,狼烟为号,届时诸位引兵南下,直捣神京助我夺位,朔城以北八百里草场,尽归突厥……”
  “落款,西陵北阴王楚照,密谕。”
  伴随着楚陵最后一个字音落下,金慎微也恰好写完了最后一笔,只见他眉头紧皱,全神贯注对照着原信笔迹一一填补空缺,大约半个时辰后才吹干墨痕,将印章按下,恭敬呈到了楚陵手中:“请殿下过目。”
  楚陵接过信纸,却没有看,而是以一种旁人读不懂的复杂目光静静注视着金慎微,意味不明道:“孤真是担心,金先生神乎其技,如果用在正道上便罢,但若是行差踏错,或许会使朝野震荡,天下难安。”
  只听“噗通”一声,金慎微直接跪在了地上,脸色隐隐发白:“殿下,在下不过是一个末流工匠,当年因为手艺娴熟引得同行陷害,被砸了饭碗店铺,在街头困顿流离,靠贩卖巧物为生,若不是太子殿下心慈将我招入府中做活,如今早已冻毙于野,小人只求安度余生,报答殿下恩情,岂敢有如此野心?!”
  他想起自己刚才仿照的那封密信,愈发觉得楚陵是要灭口,把心一横,劈手拿起桌上的刻刀跺脚道:“罢!罢!罢!小人这条命是殿下所救,今日还给殿下也是应当,此事若泄露出去,必然给府中招至灾祸,倒不如一死换殿下心安!”
  他语罢闭着眼就朝脖子刺去,却在刀刃触及皮肤时被什么东西猛然打歪,连那把刻刀也飞了出去,“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金慎微错愕睁眼:“殿下……”
  楚陵淡淡收回手,垂眸把玩着自己手中的那枚玉章:“先生走吧,把今日写过的东西都忘了,倘若不小心泄露出去,只会害了自己。”
  金慎微:“王爷真的放心?!”
  楚陵不语,只说了一句话:“风雪大了,先生离去吧。”
  他的杀心到底不如刚刚重生时那么重了,或许无论是取了金慎微的性命,又或者毁了对方最引以为傲的那双手,都不能给他带来丝毫快感,只有无穷无尽的空洞。
  楚陵那颗四分五裂的心,终是被闻人熹那一份不曾背弃的爱逐渐填补,在晦暗中寻得一丝救赎。
  金慎微闻言欲言又止,最后长施一礼,颓然退出了书房,他离开后没多久,屏风后面便走出一名面容俊美阴戾的男子,只是不知为什么,眉头皱得死紧:
  “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楚陵哪里看不出闻人熹这是动了要灭口的杀心,出声安抚道:“信件已经仿出来了,除掉北阴王也不过就这两日的事,他就算有那个胆子泄露,也无人敢信,暂时养在府中吧,无碍的。”
  闻人熹其实还是想杀金慎微灭口,但他知道杀了人楚陵心中一定不舒服,斟酌片刻后才道:“也罢,那便暂且留他一条性命,好在那个金慎微瞧着对你也有几分忠心,应该不会做什么吃里扒外的事。”
  楚陵只是笑,君子如玉,不外如是,声音似一声叹息:“或许吧……”
  屋檐落满了积雪,青石板路上也凝了冰,但第二日就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碎。
  起因是今早有人在城门口拦截了一个向北而行的皮货商队,从里面搜出一封北阴王与突厥人通敌卖国的密函,帝君得知消息龙颜大怒,下令彻查。
  皇城司的人立刻率兵封锁四门出口,严查出入百姓,顺带着还将北阴王下了大狱,行动之迅速,手腕之雷霆,简直令人瞠目结舌,毕竟北阴王怎么说也是一位当朝王爷,说下狱就被下狱了?!
  或许只有一些朝堂上的老狐狸才能猜到内情。
  当今圣上本来就不是什么兄友弟恭的人物,屁股底下那把龙椅可是用了数不清的人命垫起来的,北阴王能在夺嫡之争中侥幸留得一条性命,不过是因为他一向圆滑谨慎,没露出什么把柄,这才苟活至今。
  但现在时局不同了,帝君日益年迈,太子又正当年少,当父亲的总是想把江山安安稳稳交到儿子手中,既然如此又怎么能留隐患?
  那封通敌卖国的密函便是一个契机。
  暂且不提那封信看起来真的不得了,就算是假的,只怕帝君也会想办法让它变成真的。
  唯一百思不得其解的大概只有北阴王一个人。
  他生平最大的优点不是聪明,而是够能忍,够能蛰伏,也足够谨慎,早在楚陵被册立为皇太子的时候,他就敏锐意识到了自己的这个侄儿或许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简单,当机立断选择按兵不动。
  他既没有出手暗杀楚陵,也没有再试图联系过定国公府,可尽管如此,还是落入了这个令他惊惧的陷阱中。
  “来人!本王要面见陛下!!仅凭一封不知真假的密函怎能证明本王与突厥来往?!皇兄!臣弟冤枉!臣弟冤枉啊!!”
  大理寺昏暗的牢房内回荡着北阴王愤怒的喊声,概因他知道自己如果再不想办法见到帝君,真的很有可能死在这里,牢门因为大力晃动吱呀作响,铁链的哗啦声也不绝于耳。
  狱卒因为天寒地冻本就懒怠,都自顾自坐在桌旁烫酒暖身,并不搭理,直到一抹身披大氅的身影陡然出现在入口处,这才齐齐慌张站直身形。
  “太……太子殿下……”
  楚陵淡淡摆手:“无妨,孤只是来探望一下皇叔,你们继续值守便是。”
  他语罢拢了拢肩上的披风,径直朝着牢狱深处走去,北阴王的牢房倒也好找,毕竟就他喊的最大声,狱卒顾及他的身份也不敢挥鞭恐吓,只能任由其大喊大叫。
  不过北阴王的喊声在看见楚陵出现的那一刻就戛然而止,变得怔愣而又错愕,显然没想到第一个过来看他的人会是楚陵:“老七,怎么是你……”
  楚陵先是隔着牢门打量了一下里面的环境,这才慢慢开口:“听闻皇叔被下狱,侄儿心中难安,特来探望,没想到里面如此艰苦,倒是苦了皇叔了。”
  北阴王早年间为了降低帝君戒心,终日流连酒色,养成了一副痴肥体态,可以说从出生开始就一直锦衣玉食,哪里能受得了大牢的寒酸饭食和住处,他闻言急切扑到栏杆边,如见救星:
  “老七!老七!你快想办法救皇叔出去!或者让陛下来这里一趟!我真的没有和突厥人通敌卖国!!皇叔以前对你不薄,你可千万要救皇叔这一回啊!”
  楚陵任他恳求催促,只是静静垂眸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北阴王说得口干舌燥,见楚陵无动于衷,心想这个兔崽子今日难道是来看自己笑话的?!他思及此处,控制不住攥紧牢门栏杆,压低声音恨恨道:
  “老七,我若下了大狱,只怕定国公府也逃不了干系!”
  楚陵闻言这才来了几分兴趣:“哦?”
  北阴王咬牙道:“你恐怕还不知道吧,闻人家早就与本王暗中结盟了,闻人熹也是本王安插到你身边的探子,从前的来往书信本王全都有所留存!”
  “你若救我,万事好商量,你若不救,我便直接告诉陛下,死也拖几个垫背的!定国公府被冠以谋反之名,你以为你能脱得了干系吗?!”
  然而楚陵闻言不仅丝毫不见慌张,反而从袖中抽出了一摞陈年书信,当着北阴王的面轻晃两下,似笑非笑问道:“书信?皇叔是指在东南院书房那只貔貅镇兽下面藏着的书信吗?真是不巧,在皇城司搜查之时,侄儿已经派人悄悄取出来了。”
  北阴王的脸色顿时煞白一片。
  概因楚陵已经走到墙角用来烧烙铁的炭盆旁,直接将那堆书信直接扔了进去,火焰蹿升而起,声音低沉散漫:
  “现在,死无对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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