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心游戏 第117节
“陛下,刚才禁军来报,说……说凉王可能在密林不慎走失了,定国公世子心急如焚,正举着火把带人四处寻找呢。”
帝君闻言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第123章 找到
“都给我仔细搜!一定要找到凉王殿下!”
数不清的禁军瞬间围满了山林,鳞甲碰撞声不绝于耳,明亮的火把就像一条长龙,在黑夜中接二连三亮起,不放过任何一处角落。
闻人熹已经带队搜寻了两个时辰,依旧不见楚陵的踪迹,后背的衣服被汗水浸湿,目光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任谁都能看出他现在焦躁烦闷的心情,就连平常喜欢嘻嘻哈哈闻人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大哥霉头,老老实实帮着一起找人。
闻人熹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后悔亲自去执行刺杀任务,明知道楚陵身子弱还把对方一个人放在外围,现在已经到了后半夜,万一遇上出来觅食的野兽怎么办?猎场里面时常有老虎出没,就连他也没把握射杀。
他越想就越是不安,心也一寸寸越坠越深,轮廓分明的侧脸在夜色中难掩阴鸷,几欲压制不住胸口那股暴虐的杀气。
“报——!”
就在这时,一名禁军忽然急匆匆来报:“有人在山脚附近发现了凉王殿下的坐骑!”
闻人熹眼神锐利射去:“何处山脚?!”
禁军答道:“就在山君丘不远!”
他话音未落,就见闻人熹立刻策马朝着北边跑去,身后大队紧紧跟上,扬起烟尘滚滚。
山君丘?那可是有最多老虎出没的地方,楚陵的坐骑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到那儿?!
已经到了后半夜,整座山林静得只能听见虫鸣声,云复寰昏昏沉沉苏醒时,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漆黑潮湿的山洞中,不远处有人升起一堆篝火,橘色的火焰照亮了凹凸不平的山壁,也照亮了救他的那个人。
“醒了?”
楚陵已经坐在旁边烤了好一会儿火,跳跃的火焰将他修长的十指照得发亮,霜雪色的衣袍柔软曳地,仙姿玉貌,不似凡尘中人,就连声音也是温润好听,在这个寂静的黑夜带来了几分和煦的暖意。
云复寰见状一怔,难掩讶异:“是殿下救了我?”
楚陵语气关切:“本王在密林四处闲走,不甚迷路,谁曾想恰好看见云相身中箭矢倒在溪边,就把你带到了山洞里暂时将养,如今天色已黑,父皇他们应该会派人来寻的。”
王公贵族出游打猎都会随身带着伤药,云复寰肩头的箭矢轻易不能拔去,便只能斩去露在外面的部分,然后撒了些止血的金疮药用布条包扎,好歹也算止住了外流的鲜血。
云复寰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势,不知在想些什么:“原来如此,殿下看见我身中箭矢,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
楚陵轻笑:“朝堂风云变幻,自古就是血腥之地,云相前些日子清查贪官污吏,难免得罪小人,如今中箭落山,倒也不算意外。”
他仿佛在不着痕迹把云复寰的思路往另一个方向引,毕竟聪明人心眼多,而心眼多就最容易起疑虑。
云复寰听见楚陵提起自己查办贪官污吏一事指尖一紧,莫名想到了已经斩首示众的前任兵部侍郎金纶,眉头无意识皱起,他为了这件事曾经和楚圭闹得不欢而散,难道对方因此怀恨在心,想要杀自己灭口?
理智告诉云复寰这个猜测是错的,毕竟他和楚圭之间的利益不是区区一个金纶就能打破的,但疑心这种东西就像生生不息的野草,一旦冒出来,就再也止不住了。
“渴不渴,先喝点水吧。”
一道清润的声音不期然在耳畔响起。
楚陵找来几片洗净的树叶,兜了点干净的水递到云复寰唇边,后者一怔,无意识借着他的搀扶将溪水饮下,刺痛的喉咙总算舒服了几分,忍不住低声道:“殿下,您总是这样心软,难道不怕所救非人,给自己带来灾祸吗?”
楚陵垂眸看了他一眼,似乎感到了几分好笑:“云相为何会觉得本王心软?就因为我救了你?”
他从前像悲天悯人的谪仙,不知是不是成婚的缘故,又或者此刻光线太暗,潋滟上扬的眉眼竟有些像地狱里爬出的艳鬼,只看一眼便让人怦然心跳。
哪怕云复寰清心寡欲多年,此刻也不禁乱了心神,目光微暗:“这么多年,殿下救的又何止我一个?”
楚陵闻言唇边笑意清浅,心想是啊,他这么多年救的又何止云复寰一个,可这些人前世又是怎么对他的?
恩义这种东西实在太过炽热滚烫,这辈子的他已经不适合再触碰了,只能当一个旁观者。
心思冰凉,目光却愈发静默温和。
“本王救那些人,不过一粥一饭,一银一钱,萍水相逢,浮生过客,但你若是有了难处,本王舍下这条性命又如何?”
从前的翩翩君子已经可以面不改色的撒谎,心如止水的说着世间最蚀骨的情话,偏偏云复寰无法不认真,因为楚陵真的是这么做的,就连自己重新复起,也是因为对方向帝君求情。
心中控制不住升起一个念头——
倘若楚陵能再少几分善心,多几分野心,其实他才是最适合自己扶持的人。
云复寰瞳孔微微收缩,很快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毕竟皇位抉择是破釜沉舟的事,三心二意者自古以来都是没有好下场的,他既然已经选了楚圭就自然要一条路走到底,又怎么能摇摆不定?
“在想什么?”
楚陵低声发问,洞穴里跳跃的火光照在他鸦羽似的睫毛上,如同星子耀目,眼底一片清澈澄净,深处却空无一物,可惜云复寰此刻被蛊惑了心神,如今只能瞧见那缱绻的假象。
“……没什么。”
良久,云复寰轻轻摇头,强撑着从地上站起了深:“殿下,我担心那些刺客会去而复返,还是尽快离开的好,再则附近野兽颇多,实在不是久留之地。”
他的伤势已然恶化,再不找太医救治,很可能半边肩膀就废了。
楚陵笑了笑:“也好,咱们顺着溪水上游走,说不定便能碰到前来搜寻的禁军。”
他语罢伸手搀扶着云复寰往外走去,洞穴门口不远就是对方跌落的那片浅溪,明月高悬天边,将潺潺流水照出了一片细碎的波光,一枚系着红色流苏的翡翠坠子静静躺在碎石间,看起来格外醒目。
云复寰瞧见那枚眼熟的玉佩,脚步控制不住一顿,缓缓蹲下身捡起查看,却见上面刻着罗汉纹饰,心中不禁一沉。
这是阎拓的玉佩!
对方乃是崇州罗汉堂内的俗家高手,跟随楚圭身边数十年之久,颇得信任,一些见不得光的灭口刺杀之事都是由他负责解决的,难不成那群黑衣刺客真是楚圭派来灭口的?
云复寰死死攥紧这枚玉佩,心中颇不平静,毕竟他知晓楚圭的许多阴私谋算,同时也有许多未竟之事要靠对方来完成,如今楚圭杀心已起,自己辛苦扶持这么多年的棋岂不算是废了?
楚陵故意问道:“怎么了,这是你掉的玉佩吗?”
云复寰脸色苍白,勉强一笑:“许是坠崖的时候不小心掉的。”
他语罢将那枚玉佩悄无声息收好,然后继续和楚陵沿着溪水上游走去,前方夜色茫茫无尽,就如同他此刻沉默糟糕的心情。
忽然,一片火光映入眼帘,与此同时还伴随着阵阵马蹄声,原来是闻人熹带领的队伍找了过来,前方探路的先锋官老远瞧见楚陵和云复寰的身影,心中顿时一喜,连忙高声喊道:“世子!找到凉王殿下了!!”
闻人熹原本在侧面搜寻,听见动静立刻掉转马头往溪边而来,生怕自己晚到半刻楚陵就会遇上什么危险,夜晚寒气袭人,他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透了一层又一层,风一吹堪称遍体生凉,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但没想到等闻人熹好不容易赶到溪边,看见的就是楚陵揽住云复寰搀扶而来的情景,整个人就像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嘴角笑意缓缓消失,眼底阴霾翻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气。
他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
闻人熹骑在马上,锐利的视线缓缓扫过楚陵周身,见对方没有受伤,这才翻身下马朝他们走去,脸色漆黑,让人噤若寒蝉。
楚陵早在看见闻人熹的那一瞬间就松开了云复寰,把对方交给士兵搀扶,他敏锐察觉到对方周身阴沉似水的气息,垂眸用白帕掩住口鼻,故意发出一阵低咳,病弱的模样果然让闻人熹脚步一顿。
“有没有受伤?”闻人熹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听起来难掩不悦,似乎酝酿着一团无形的风暴。
楚陵轻轻摇头:“本王无碍,倒是云相被刺客所伤,需要及时找太医救治。”
闻人熹才懒得管云复寰死不死,他闻言眉梢轻挑,语气讥讽:“云相居然遇到了刺客?那可真是天大的事,不知王爷和云相是如何遇上的?”
楚陵低低叹了口气:“都怪本王莽撞,我看你打猎那么久都没回来,心中担忧就四处寻找,没想到不小心迷路了,还凑巧遇上云相中箭落山……阿熹,你说那些刺客会不会还没走,要不我们还是尽快回营吧?”
闻人熹面无表情盯着他,没说话,也不知信了没信,毕竟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
可惜楚陵实在太过镇定,在对方怀疑探究的目光下丝毫不见慌张,只是偶尔发出一阵虚弱的低咳,闻人熹见状终于松口,狭长幽深的眼睛盯着楚陵道:“走吧,帝君得知你走失,仍在中军营帐焦急等待,我们先回去复命,刺客的事容后再说。”
闻人熹策马回程的路上看似平静,实则心情已经糟糕到了极点。
毕竟云复寰这个刺杀对象中箭之后还活着就算了,居然好巧不巧被楚陵捡了个正着,多年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一定不是凑巧那么简单。
楚陵不是那么莽撞的人,今天怎么会在没有护卫陪同的情况下无缘无故走到密林深处?
自己暗杀云复寰原本进行得十分顺利,中途忽然冒出来一个神秘人故意打偏箭矢,对方又是谁派来的?
尤其是云复寰,被军士抬走的时候还一直目光复杂地望着楚陵,这两个人之间要是没发生什么那就出鬼了!
闻人熹思及此处额头青筋一跳,控制不住攥紧了手中的缰绳,只是碍于场合不对,只能暂时压下心中的重重疑影,打算私下再仔细查探。
楚陵骑马跟在后方,哪里猜不到闻人熹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他盯着对方挺拔修长的背影看了片刻,最后垂下眼眸,无声勾唇,长睫在眼下打落一片阴翳,显然已经有了对策。
第124章 风评被害
虽然楚陵和云复寰失踪闹出了一场不小的风波,但好在虚惊一场,最后都找回来了,唯一引得帝君震怒的便是暗杀云复寰的那群刺客。
要知道帝王生性多疑,谁也不能保证这群刺客冒着风险在猎场动手只是为了一个丞相,说不定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
偌大的中军营帐一下子戒备森严,堪称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中郎将张敬成了负责搜捕刺客的倒霉蛋,但闻人熹很清楚对方不可能找到线索,北阴王估计早就把那些人灭口灭了个干净。
简易的营帐不如王府奢华,只能用屏风遮挡勉强洗了个热水澡,闻人熹身穿寝衣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兵书翻看,却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他探究的视线一直似有似无飘向屏风后方,目光漆黑,不知在想些什么。
“哗啦!”
一阵轻微的水声响起,闻人熹淡淡收回了视线,他垂下眼眸,手中的兵书赫然写着一行字: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用兵之道,示之以柔而迎之以刚,示之以弱而乘之以强——
但倘若那个人既没有心,又比自己更会示弱怎么办?
闻人熹心中没由来升起一股烦躁,直接把书扔了出去,不偏不倚刚好砸在沐浴出来的楚陵脚边,他弯腰捡起,明知对方为什么心情阴郁,却还是走上前温声问道:“好好的怎么把书扔了?”
闻人熹见是楚陵,微不可察一顿,随即偏头移开视线:“没用的东西,不扔留着做什么?”
“先贤之言还是有道理的,你哪里看不懂,不如本王替你讲解?”
楚陵上床将闻人熹亲密揽入怀中,身上带着沐浴过后的水汽,还有淡淡的澡豆清香,他自幼聪慧,帝君请了博学大儒替他开蒙,诸子百家皆有涉猎,只是不知为何,随着年岁渐长反而慢慢淡出朝堂了,低调得完全不像一个王爷。
闻人熹还在为了今天的事心气不顺,轻掀眼皮,十足一个刺头:“我对兵书没兴趣。”
楚陵还是很好脾气,定国公对闻人熹都没像他这么包容:“那你对什么有兴趣?”
闻人熹幽幽开口,不知夹杂着怎样的试探:“刚才我问了太医,听说云相肩膀伤得极重,再偏一点就刺中心口了,王爷,你说那群刺客是不是太过心狠手辣了些?”
刺客就是你,狠不狠的还用问我吗?
楚陵用书卷抵唇,压住那一抹忍俊不禁的弧度:“傻不傻,刺客自然是心狠手辣的,否则怎么当刺客?”
闻人熹的脸顿时更臭了,当初也不知道哪个该死的用石子打偏了他的箭矢,否则云复寰的尸体现在早就凉透了,语气阴森:
“云相死里逃生,王爷想必一定很高兴了?”
楚陵却故意垂眸叹了口气,眉心轻皱,瞧着又可怜又委屈:“世子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闻人熹挑眉:“何谓真话?何谓假话?”
楚陵握住闻人熹的手轻轻放到自己心口,侧脸在烛火下显得光洁如玉,肤色白皙,鼻梁高挺,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沐浴过的缘故,唇瓣也多了层淡淡的血色,昳丽动人:“于公,本王自然希望云相安然无恙,毕竟他是父皇的左膀右臂,对百姓也算尽心尽力,只是于私嘛……”
闻人熹耳朵轻动,听不出情绪的反问道:“于私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