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心游戏 第38节
庄一寒之前给陈恕送了辆车,就停在那个小区,刚好今天对方把车钥匙也扔回来了。陈恕去地下车库把车开出来,直接去了今天出事的路段,然后沿着附近一条街一条街地寻找,同时在导航上标记排除,试图把今天那辆形迹可疑的面包车找出来。
正值年关,街上冷冷清清,但路边停着的车也不在少数,排查起来难度相当大。陈恕从下午两点一直找到凌晨四点,中途加了一次油,还是没查到任何踪迹,最后开到郊区外围的一片老旧居民楼,这才停下来喘口气休息。
入夜之后,四周寂静一片,只有楼下一家烧烤店还亮着灯,老旧的电线密匝匝堆在头顶,将狭窄楼栋间最后一丝光亮挡得严严实实。
陈恕只想随便吃点东西填肚子,他踩过脏污的积雪,然后拨开店门口油腻腻的挡风门帘找了个位置坐下,老板是个油光满面的矮胖男人,他原本在取暖器前打瞌睡,听见动静抬起头懒洋洋道:
“想吃什么自己勾,菜单本在桌上。”
这间店到处都是灰尘和油渍,腌好的肉串成堆码放在白色塑料箱里,陈恕扫了眼,最后放下笔道:“一碗素米线,一瓶汽水。”
老板嘟嘟囔囔起身,似乎是对这么点生意感到不满,但还是不情不愿走到了炉灶前烧火,陈恕则自己起身拿了一瓶汽水,他一边用开瓶器开盖,一边看向店门口停着的一辆银灰色面包车,状似不经意问道:“老板,门口那辆车是你的吗?”
老板:“哪辆?”
陈恕:“门口的面包车,是你的吗?”
老板抽空看了眼,敷衍答道:“哦,不是,是住后面那家的。”
陈恕仰头喝了口汽水,寒冬腊月,冰凉的液体一直沁到了胃里:“我最近想搬家,缺辆车子,东西挺少的,找大货车没必要,小面包就刚好,不知道车主愿不愿意拉货。”
老板熟练把蔬菜米线扔进砂锅里,热气腾腾而升,让这间清冷的小店多了几分人气:“应该愿意的吧,他反正没啥工作,整天游手好闲的,能赚钱干啥不愿意。”
【滴!xx到账五十元!】
老板听见动静愣了一瞬,回头看向那名俊俏得不像样的客人:“你付错了,米线加汽水一共才二十。”
陈恕平静问道:“你有车主的电话吗?可不可以帮我联系一下?”
……
无论是谁,清早天不亮就被人打电话从被窝里叫醒,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情绪,尤其是在这种滴水成冰的季节。洪大文骂骂咧咧套上自己那件半个月没洗的旧羽绒服,双手揣进口袋,缩着脖子一边吸鼻涕一边往烧烤店走去:“妈的,哪个神经病大清早搬家,天都没亮,钱要是给少了看我不骂他个祖宗十八代!要不是上一单的钱没拿到手,老子还用接这种破活?!定金给那么少,真抠门,赌几把就没了!”
他嘴上这么骂,等走到店门口的时候又换了副德行,搓着手笑嘻嘻对烧烤店老板道:“光哥,你刚才说有活儿找我,客人在哪儿呢?”
烧烤店老板指了指街拐角一名正在抽烟的男子:“那儿呢,穿黑外套的就是,听说他想搬家,想用用你的车,价格你自己和他谈吧,天亮了,我得收摊睡觉了。”
洪大文闻言点头哈腰,连连道谢,他眼见老板打了个哈欠落下铁闸门,这才转身一溜小跑到了那名顾客身后,试探性出声问道:“兄弟,是你要用车吗?”
陈恕原本在抽烟,听见洪大文的声音淡淡挑了挑眉,他垂眸吐出一口烟雾,并没有转身,此时天色已经开始渐渐亮起来,由一望无际的暗沉转为泼墨般浓郁的蓝,烟头一点星火在黑夜中明灭不定:
“嗯,是我要用,什么价?”
洪大文眼睛提溜一转:“看你要做什么了、去哪儿,办的事不一样价格也不一样。”
陈恕出乎意料问道:“帮我撞一个人,什么价?”
洪大文一惊:“什么?!”
陈恕终于转身看向洪大文,他身上的衣着装束和那张过于出色的脸实在太有辨识度,一眼就让洪大文认出来是自己昨天下午差点开车撞到的男人,脸色登时一变,撒丫子就要往巷子里跑。
陈恕却早有准备,只见他闪电般出手扼住洪大文的后颈,把人按在旁边的树上照着脑袋狠狠磕了一下,动作又狠又快,直磕得洪大文头晕目眩,这才把人拖死狗似地拖进了旁边的暗巷里,往地上随手一扔。
陈恕从地上随便捡了块砖头,然后叼着烟在洪大文身前蹲下,他眼眸低垂,带着几分乡沟里长大的痞气和狠厉,用鞋踩住洪大文的手腕,漫不经心问道:
“谁指使你开车撞我的?”
洪大文疼得龇牙咧嘴,暗骂自己倒霉,躺在被窝里睡大觉多好,干嘛要出来接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我我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砰——!”
陈恕面不改色,直接一砖头照着他小拇指砸了下去,然后在洪大文出声惨叫的瞬间死死捂住他的嘴,等过了大概十几秒,他才慢慢松开手,取下嘴里叼着的烟,轻飘飘弹了弹烟灰:
“谁指使你开车撞我的?”
洪大文疼得嗓子尖锐变调,整个人都弓成了虾米:“x你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打人犯法的你知不知道!!”
“砰——!”
他话音刚落,又是一砖头狠狠砸下来,这次是无名指,洪大文痛苦瞪大眼睛,额头青筋暴起,这次连喊都喊不出来了,拼命用脚蹬地,只恨不得立刻去死才好!
陈恕丝毫不见急躁,又问了一遍:“谁指使你开车撞我的?”
他明明长了一副天底下少有的好皮囊,烟雾缭绕间却让人感觉比恶魔还可怕:“没关系,你还有八根指头,慢慢想。”
洪大文抽搐两下,终于痛苦出声:“是……是一个男人……让我开车撞人的……我以前有精神病史……他说事成之后不仅给我一百万……还帮我请律师……我才答应接活的……”
陈恕听不出情绪的问道:“那个人姓什么?”
洪大文浑身都是冷汗,闻言艰难摇头:“我……我不知道……他每次和我见面都是戴着口罩的……”
他仿佛是为了让陈恕放过自己,哭着恳求道:“我今天撞你完全是误会……我我我……我一开始没想撞你的……他让我撞死你对面的那个男人……但是你俩当时站一起……我车就开偏了……”
陈恕闻言抽烟的动作一顿,眼眸危险眯起:“你说什么?”
对面的男人?
庄一寒?!
陈恕已经猜到这件事八成和蒋晰脱不了关系,但他没想到对方居然要置庄一寒于死地,难道就因为庄一寒打压蒋家的产业,所以蒋晰就要杀他?可事后如果查出来蒋晰也讨不了好,毕竟这场车祸的手段并不算高明,破产总比坐牢强。
电光火石间,陈恕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某些零碎片段,他眉头紧皱,控制不住想起了薛邈生日时的那个夜晚,那条黑蛇曾经对自己说过的一段话。
它告诉自己,蒋晰是一名寄生者……
【他们没有无穷无尽的生命,必须吸食人类的痛苦续命,所以通常会披着皮囊混迹在人类中间,然后随机择选一名宿主。】
【这种选择是终身性的,中途不可以更改宿主,宿主活多久,他就必须绑定多久,直到对方死亡才能替换下一个。】
直到对方死亡才能替换下一个……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陈恕从地上缓缓站起身,脸色阴沉似水,原来这辈子因为自己的出现,蒋晰没办法从庄一寒身上继续获得痛苦,所以他只能杀掉庄一寒,然后换一个新的宿主继续寄生。
指尖的烟燃到尽头,星火渐暗,天边也出现了一丝光亮。
陈恕把烟扔到脚边碾灭,居高临下望着狼狈的洪大文:“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录下来了,知不知道如果交给警察,你会判多久?”
洪大文没念过书,被陈恕一吓就慌了神,不顾疼痛抱着他的脚道:“兄弟,兄弟!我是一时糊涂啊!我该死!我不该贪那两个臭钱!你发发慈悲饶我一条生路啊,我不想坐牢啊!”
陈恕冷冷把脚抽出来,然后掏出手机切换界面:“把你的电话报给我,那边一有动静就给我发消息,你守口如瓶,我就守口如瓶,你如果非要一条道走到黑,那就只剩鱼死网破这一个下场,听懂了吗?”
洪大文点头如捣蒜:“听懂了听懂了!!那个人如果再联系我,我肯定第一时间就告诉你!”
陈恕没有心情多待,他记下了洪大文的电话,又从钱夹子里拿出一小摞现金扔给对方,语气淡漠,难掩警告:“拿去看伤,再有下次,我砸的可就不是手了。”
他语罢不顾洪大文狂喜的神色,直接转身离开了暗巷,清晨第一缕阳光斜射进这条阴郁破旧的居民楼,不偏不倚恰好落在陈恕脸上,光影将他的面容自中间分割成明暗两半,他却只是迈步前行,最后消失在了逐渐喧嚣起来的街市中。
蒋晰既然第一次出手不成功,那么肯定会有第二次。
陈恕找到停在路边的车,打开车门坐进驾驶位,却久久没有发动车子,就在他思考着该怎么不着痕迹提醒庄一寒提防蒋晰时,却接到了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
来电显示是薛邈,因为对方一向冷静不管闲事,所以陈恕迟疑一瞬还是点击了接通,然而话筒那头传来的的声音心急如焚,和冷静已经挂不上勾了:
“喂?陈恕吗?!你赶紧过来医院一趟吧,一寒昨天晚上出车祸了!”
第37章 医院
凌晨六点,私人医院的走廊一片寂静。
庄一凡在病房门口焦虑走来走去,眼下满是青黑,很明显一夜没睡,薛邈虽然坐在旁边的长椅上低头摆弄手机,但细看也是眉头紧皱,神色沉凝。
庄一凡见状不禁烦躁出声:“别玩你那个破手机了,我昨天带了五个保镖过去堵门他都不愿意见我哥,你打个电话他就能过来了?!”
薛邈叹了口气,熄掉手机屏幕:“行不行的总得试试,他应该不会那么绝情。”
庄一凡差点气个倒仰:“他都能把我送进局子了,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啊!”
薛邈心想谁让你手欠,非得去招惹人家,要不是他紧急带人去把庄一凡保了出来,对方现在还蹲局子里准备过夜呢。然而薛邈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然看见走廊那头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连忙起身捣了捣庄一凡的胳膊:“哎,陈恕来了。”
陈恕是一路开车疾赶过来的,他见庄一凡和薛邈站在病房门口,目光穿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看向里面,脸色微沉:“你哥怎么样了?好好的怎么会出了车祸?”
庄一凡挺记仇的,冷哼了一声没理他。
薛邈暗中踢了他一脚,出声解释道:“一寒是昨天晚上出的车祸,当时车上只有他和闫凯两个人,但现在他们都躺在病房昏迷不醒,也不清楚具体情况,只知道好像是刹车问题导致车辆失控,目前还在查,方倚庭在国外呢,他赶飞机估计下午才能来。”
陈恕微不可察皱眉,低声问道:“伤势严重吗?”
薛邈摇头:“脑震荡,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一直没醒。”
他说着迟疑开口:“我知道你们两个已经分手了,但一寒心里其实一直放不下你,现在情况特殊,你能不能进去陪陪他,说不定他醒了看见也能好受一些。”
陈恕闻言并没有拒绝,他沉默一瞬,最后推门走进病房,里面暖气充足,让人冻僵的四肢都有了些许缓和,只是庄一寒仍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他额头裹着纱布,露在外面的手也有不同程度的擦伤,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打落一片阴影,皮肤苍白透明,于是衬得那些暗红色的血痂愈发可怖,眉头紧皱,似乎陷入了什么不安的梦境中。
明明下午还活蹦乱跳的,陈恕心想。
他轻扯嘴角,原本想嘲笑一下,然而却怎么都做不出那个表情,最后只能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落座,然后碰了碰庄一寒正在输液的那只手,温度冰凉。
蒋晰这个疯子。
人在愤怒到极致的时候反而生不起什么气了,所有可怕的情绪都被掩藏在平静的表象之下,如同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那一刻谁也不知道陈恕心里在想些什么,他闭目低头,用右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暴虐情绪,在旁边静等着庄一寒醒来。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陈恕几乎两天都没怎么睡,此刻置身在开着暖气的房间中,疲惫潮水般涌来。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知道最后眼皮子越来越沉,趴在床边睡着了,期间薛邈进来过一次,可能是想叫他吃饭,见状又悄悄关上了门。
夜晚,冷得滴水成冰。
陈恕趴在床边,哪怕睡梦中也感觉到了四肢血液的不流畅,就在他眉头紧皱,微不可察动了动指尖,想要从睡梦中苏醒时,头顶忽然传来一道低哑的声音:
“你醒了?”
庄一寒背靠在床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他没叫医生也没叫薛邈他们,就那么红着眼睛注视陈恕睡觉时的侧脸,像是望着一件自己曾经拥有,但最终又错过的东西,整个人褪去白日里的尖刺和不驯,眼底流露出的情绪一度痛苦得让人读不懂。
陈恕没想到自己睡着了,他慢半拍坐起身,皱眉捏了捏鼻梁,混沌的大脑过了几秒才清醒:“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我?”
他说着想要去按床铃,却被庄一寒伸手拦住:“没关系,都半夜了,明天再叫医生也是一样的,我现在没什么不舒服。”
他好像变了很多,如果说以前起码还有几分年轻气盛的尖锐,现在则多了一些岁月沉淀的稳重,一度让陈恕感到了违和跟熟悉。
陈恕没有多想,慢半拍收回手:“那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事,就不在医院陪你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这几天你待在病房里,尽量别出门。”
他们两个已经分手了,其实并不适合见面,今天过来也只是担心对方的安危,现在庄一寒醒了,陈恕觉得自己也该离开了。
他语罢拉开椅子起身走向门口,背后却忽然响起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痛楚:“陈恕——”
陈恕下意识回头:“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