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适时,小二上茶,提醒道:“客官,茶来咯,小心烫。”
  柳开甫一转眼,便见姜妄南心不在焉把手贴上壶壁:“小心!”
  “啊!”姜妄南倒吸一口凉气。
  月渺立即鼓起腮帮子吹吹:“娘亲,不疼不疼哦,月渺呼呼,不疼哦。”
  “娘亲没事,月渺真乖。”
  思渺道:“笨。”
  只见那说书人缓缓起身,目光扫过众人:“这世间,情之一字,最是难解。帝王也好,百姓也罢,终究逃不过一个“痴”字。今日的故事,便到此为止,愿各位看官,珍惜眼前人,莫待失去方知悔恨啊。”
  姜妄南心道:“这就没了吗?”
  柳开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阿亡,你若喜欢这《林河怨》,我们等会儿就去书市淘一本来。”
  “啊,还好。”
  话本而已,艺术高于现实,谁知道不是编撰者打着实名,为了赚足噱头瞎编乱造的呢?
  可是,为什么心还是很闷?
  一杯茶见底,姜妄南回想不起那茶的滋味,只觉舌尖苦涩至极。
  又沿着五彩斑斓的长街逛了不到半个时辰,姜妄南开始乏力,微微喘息。
  柳开虚虚扶着他肩膀,神色忧虑,:“还好吗?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姜妄南见月渺和思渺玩得不亦乐乎,摇了摇头:“没事,我还可以。”
  柳开道:“也差不多了,我们去放河灯吧,然后就回去。”
  “可是……好不容易带孩子们出来一趟。”
  “嗨,若是他们还想出来玩,我随时奉陪,”末了,柳开补了一句,“反正我也经常来镇里办事哈哈,不麻烦的。”
  都说到这份上了,姜妄南更不好拒绝:“好,多谢柳大哥了。”
  柳开乐了,道:“月渺思渺,我们去买漂亮的河灯,祈祷娘亲身体早些康复好不好?”
  月渺:“好哦好哦!月渺要娘亲长命百岁!永远陪着我们!”
  思渺:“哦,迷信。”
  正好再往前走几步,小摊沿成一条线,摆着挂着各色各样的河灯。
  月渺思渺一下子扑过去,上手抱住自己喜欢的,一个选了粉色,另一个选了蓝色,单色的皆是两文钱。
  柳开几乎不了解姜妄南的喜好,更不知他喜欢什么颜色,不好擅自帮忙挑选,便问:“阿亡,你喜欢哪个?”
  老板热情洋溢介绍道:“要不就这个七彩荷花的吧!这种流光溢彩的设计,只我们家有卖,十文钱,要不公子拿一个?”
  柳开显然看见,姜妄南眼睛陡然一亮,但很快就暗淡下去了,只见他指了指一个最普通的白色:“这个。”
  老板意兴阑珊,拖着口气道:“一文钱,总共七文。”
  柳开道:“不,老板,给我拿七彩的。”
  姜妄南忙道:“柳大哥,真不用……”
  “阿亡,出来玩开心最重要,而且,我好像真没送过你什么礼物,总觉得不大妥当哈哈。”
  柳开把七彩荷花灯递到他面前,手一直悬着,姜妄南心里幽幽叹了口气,还是接下了:“谢谢你。”
  “阿亡不用跟我客气,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这个口头禅什么时候能改呢?”柳开摸了摸鼻子,耳尖微红。
  “再说吧,一时半会儿改过来,还是不习惯的。”他直白道。
  “好,我等你那一天。”
  这家子走没多久,又有人来了。
  “要哪一款啊?这位……”老板堪堪抬眸,声音却咽了下去,不知该如何称呼。
  只见这男人一身洗得发白的玄衣,鹤立鸡群。
  头发稍稍拢起一半,用梅花白玉簪松松垮垮别在后脑,发丝黑白参半,尤其是鬓角,已然两缕全白,眼角爬上几根皱纹,约莫四十岁。
  可看其神韵,又像是二十至三十间的俊美公子,气质沉稳,天人之姿,非同一般。
  男人果断拿走一个七彩荷花灯,身边的老仆熟稔掏钱,给的是一块碎银子。
  老板愣了愣,咬了一口银子,喜出望外:“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男人沉默不语,只静静看着手里的彩灯,眼神睹物思人般忧伤难耐。
  那仆人从袖袋拿出一幅男子画像,摊开问道:“可有见过此人?”
  老板眯眼细看,回忆片刻,道:“有吧,不过……”
  那男人好似惊醒的猛兽,绿眸睁大,瞬间揪住他领子,激动问道:“在哪儿!”
  “咳咳咳,刚刚来……买过……灯咳咳……但……不是很像。”
  “什么意思?”那男人眯了眯眼睛,仿佛在逼迫对方最好停止言辞。
  那老板吓得直冒冷汗:“就好像比较瘦,气质也不大一样……嗯……”
  老板还想寻思着说些什么,男人又激动吼道:“他现在在哪儿?!”
  “往河边去了,应该是去放……花灯吧。”
  后面三个字还未说完,那男人嗖的一下就没影儿了,鬼魅似的,老仆人又塞了一块碎银给他,遥遥跟上去。
  越靠近河边,越是人声鼎沸,萧权川几乎一路侧着身子挤进人堆,但凡看见提着七彩荷花灯的,无论男女,他就一涌而上抓住那人,急切唤道:“南南!”
  “南南!”
  “南南!!”
  “南南!!!”
  人来人往,悉数悠闲漫步,唯独那一个两鬓花白的玄衣男人,疾步穿梭于模糊不清的人影之间,眼里清晰的只有七彩花灯。
  不知不觉他已走至熙熙攘攘的河堤,人头攒动,河灯密密麻麻,层层迭迭,倒映璀璨星河,他急得满身大汗,愣是看不清具体的颜色。
  老仆好不容易气喘吁吁跟上来,道:“王爷,或许是那小贩看错了。”
  “不,不可能!不可能!肯定就在这里!”
  寻他千百度,好不容易有一丁点消息,绝不可能就此放弃,哪怕最后功亏一篑,头破血流,他也要挖开这个南墙看一看。
  “南南!南南!南南……”
  萧权川干脆嘶吼开来,边走边喊,周围频频有奇怪的目光投来,下意识闪躲,大概心道:“哪来的老疯子。”
  适时,砰的一声,漫天烟花绽放,晃若白昼。
  一群人蜂拥而上,都想挤在最前头观望,萧权川被结结实实围在人墙里,声音断断续续被吞没。
  而墙外,一个抱着女孩的白衣男子蓦然回头。
  柳开见其面露惊讶,问道:“怎么了?”
  “……没事。”姜妄南神色不宁。
  好像有人在叫……南南?是听错了吗?
  怎么可能……
  他自嘲一笑。
  烟花绚烂,稍纵即逝,很快,人群如退潮般散开,河堤冷冷清清,飘在水面的各色河灯随波荡漾,随着水流缓缓走远。
  孙年海好不容易寻到萧权川,明明一眼就能望到头,但他就像入魔那般不停喊着姜妄南的小名。
  然而,响应他的,只有他自己的回音。
  萧权川声音早已沙哑,混着哭腔更是令人撕心裂肺。
  但见他双手垂下,耷拉着脑袋,浑浑噩噩站在空无一人的河桥上,绿瞳空洞黯淡,望着远处繁华闹街一点点落幕,眼泪无声滑落。
  “南南,你到底在哪儿?理理我好不好?我错了,我什么都错了,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我什么都依你,要我去死都无所谓,只要让我再好好看看你,哪怕一眼也好……”
  孙年海走到他身边,心疼不已,轻声道:“王爷,结束了,该回去了。”
  萧权川仰起头,试图逼回泪水,强迫自己坚持下去:“不,我不回去,他就在这里,我哪儿都不去,我再找找。”
  “王爷,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孙年海叹道。
  萧权川脚步戛然而止:“对,对,得快点,要快点才行,要是他又跑了,我会死的。”
  他踱来踱去,须臾,目光又有了生气,道:“有了!走!”
  接着,萧权川快马加鞭来到镇上官府,此刻已经辰时,府上早已休息。
  萧权川干脆不顾规则,大力击起鸣冤鼓,响彻方圆几里。
  三五下过后,才有值班的人从里走出,睡眼惺忪:“谁啊?”
  忽而他被一个黑影撞开,惊醒过来,忙跑过去拦住萧权川道:“衙门重地,谁敢擅闯!”
  萧权川一把揪住他衣领:“主簿何在?我要看柳家镇五年内所有迁入人口的档案。”
  “我就是,你谁啊?!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毕竟这里不是赵国,是别人的地盘,名头不好使,萧权川一不做二不休,一举扯过那主簿的臂膀,咔嚓一声折在其后背,双眼煞红:“带路,不然要你狗命!”
  对方哭喊道:“好,少侠饶命,我应你就是了。”
  不多时,萧权川坐在堆满档案的书案前,翻过一页又一页,翻完一本又一本。
  那主簿被绑住双腿,被迫在烛光下帮忙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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