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她喉咙滚了两下,看向虞洲时抿唇,蹙得一双圆眼褶成倒八。
虞洲蹙眉,自她醒后,成为如今的戚棠鲜少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戚棠的表情除去不能理解外,还有种我可能会完蛋的微妙崩溃在。
从何而来?
虞洲问:你在想什么?
戚棠目光落在虞洲身上,师妹容姿绝色,虽然外表看上去,比起自己,她才更像修无情道之人。
但是无论杀她还是被杀,戚棠都不能接受。
戚棠正色,眸色闪烁,直视虞洲道:我在想《被杀妻证道后》。
那是一本话本子。
她学海无涯漂浮的孤舟上,竟然只有这本。名字好深刻,深刻到她分明近日苦心孤诣、一心修道,也能记得清楚,轻而易举就能记起书中角色的遭遇。
她对无情道了解的第一本入门级话本子。
虽然内容扯淡,但是寓意深远,告诫他们没事不要修无情道。
虞洲:她颇为无语的揉揉眉心,很难评,她第一下甚至没能理解哪个读音对应哪个字。
氛围破了。
杭道春听此话笑得声音一点也不收敛。
她二者间对话何止牛头不搭马嘴,虞洲竟也有如此措手无策的时刻,杭道春笑的更高兴。
最最奇巧的是,这话本子他也看过。
情节曲折离奇,辞藻华丽。
他这一笑吸引了戚棠视线,戚棠指尖灵力转圈,看上去想要封掉杭道春的听力,只是虞洲淡淡摇摇头。
本来二者间谈话最好还是不叫第三人听见,戚棠总担心虞洲介意,提及敏感话题时会屏蔽杭道春听力毕竟女儿家的喜欢,这些粗犷男人懂什么。
虞洲却似全然不在意一般,她心思坦诚,像剖白给戚棠看。
戚棠瞪圆眼睛,怒斥杭道春道:笑什么!
她凶起来,落在虞洲眼里仍是可爱,像只张牙舞爪但没什么威慑力的猫。好似从来都懵懵的。
虞洲记起戚棠最初修习剑术,累得脱掉外衫倒头就往床上窜,被人拦腰抱住腾空时,手脚扑腾的模样。
虞洲也笑。
那边还没质问出结果来,这边的盟友也反叛了,戚棠飞快将目光挪回虞洲身上:这是背刺吗?
杭道春才不缓不急回忆话本内容:那无情无义、杀妻证道的人最后死的惨着呢。
他幸灾乐祸,他高兴得溢于言表。
戚棠毛都要竖起来了,感觉有被暗示到:闭嘴。
杭道春不粘胡须了还习惯捋,摸了两把空气后越不在意,无实物一般道:想不到你也爱看这些闲话本子。瞧着文质彬彬小姑娘,那些古怪剧情她竟然也爱。
她毕竟是小阁主。
戚棠道:不爱看。哼。
***
情之一字,三言两语说不清,虞洲不强求,戚棠便也无话可说,落得个行吧你随意的地步。
最终话题齐刷刷被绕进了民俗话本中,杭道春与戚棠一直在讨论主角是不是活该。
讨论得很累,谁也不服谁,戚棠索性撇下杭道春,爬上了一块大而平整的巨石,胳膊肘后撑,仰着头看天。
没有杀戮的漤外,景色其实很不错。大约凡事皆有两面性,只是从前虞洲不得空闲,以至于总看不了这星野烂漫。
戚棠胳膊摊开,仰面躺在大石头上,睁着眼睛看夜空。
虞洲只能看见她的裙摆垂下石板,被风吹得荡漾出涟漪,似是梦里最惬意之景,几步跃上石板,便安心栖在她身侧。
夜风缓缓流淌间,错觉好像时间从不曾流去。她二者亦不曾分别过。
如果那夜她们不曾分别虞洲垂眸,刻骨似的悔与一些期待糅杂成她望向戚棠时温柔湿润的眼。
不要想了。
总归是事与愿违。
虞洲听见戚棠均匀缓慢的呼吸,她躺的平,四肢舒展似的贴在石板上,胸廓微微起伏,眼眸却睁得圆圆的,眼睫上翘,宁静安逸地看着星点。
她性子一直活泼,眼下骤然安静下来,倒叫人心底无限怜惜。
她好似没受过苦,可一路都苦。
戚棠看上去快要睡着了,虞洲只是轻抬眼睫,静静凝视她偶尔颤动的睫毛。
她安静待在她身侧,柔软的发顶,和漂亮的裙摆
她给她挽发,她为她选的裙子,夜鹰常去看望戚棠,总是会带上一些她特意挑选许久的物件。
她如今这样好,虞洲光想到,心里就软成一团,酸酸胀胀。
虞洲轻轻碰了碰戚棠蜷在身侧的手指,细软的、白白的。
她少时只受过一点练剑的苦楚,手上全然没有薄茧,柔柔软软,皮肉细嫩。
戚棠被她碰的一脸懵,偏头,看虞洲:?
虞洲才得了乐趣似的,忽然很喜欢这种亲密触碰,好像她二者间从未有过隔阂。
其实,除去晏池之外,她亦算她最亲密之人。想到这些,心情会好。
虞洲道:你附耳过来些。
她有秘密要同自己说,戚棠意识到,彷如那时候听话凑过去,虞洲身上清冷的淡香在鼻尖萦绕,戚棠还没来得及细细嗅嗅,被抵着脑袋轻轻撞了一下。
嘭的一声。
这好像是个陷阱。
戚棠匪夷所思:!!!
虞洲也吃痛,但她在笑,眉眼具弯
戚棠想,这就是陷阱!
撞到的地方隐隐发疼。
戚棠捂着脑袋:虞洲?
怎么回事???
她睁圆着眼,似乎要生气,只是她分明没气,都说是扶春最任性娇纵的小阁主,被迫承担一切时却懂事的出人意料。
那样刻骨的痛,那样滔天的欺瞒。
死而复生后却连眼泪也不曾掉一滴,沉默无言的肩负起了她被迫的罪孽。
虞洲应了一声,而后调整姿势,摊得平平的,像戚棠那样枕在石板上。
戚棠凑上前,虞洲斜下眼帘瞧她。
浓长乌黑的眼睫,错落下阴影,如同剪影一般,戚棠认真极了,胳膊肘撑在石板上,俯着脸看虞洲。
戚棠道:虞洲。
虞洲应了一声:嗯。
戚棠批判她:幼稚!
虞洲道:谢小师姐以身作则。
言下之意,说她上梁不正下梁歪呗。
戚棠鼻尖轻轻哼了一声。
这条路,戚棠踽踽独行,茫然而毫无怨言。
虞洲看着戚棠,轻轻叫了一声:阿棠。
她张牙舞爪的气势收敛,颇为疑惑的看着虞洲,她阿棠的名号还是尽量少叫许多人仍然觉得,生骨在她身上,稍有不慎,会带来杀身之祸。
戚棠虽然修为突飞猛进,到底不是一朝一夕扎实练成的,心虚也气虚,即使招招胜,也能被拖到死。至于澄清,戚棠无法澄清,一来,她势单力薄,二来,她置身其中,听上去像是推诿。
再三,要如何说呢?
他们退而求其次,要如今续着她命的伴生骨,她又能如何。
人总是要为天下牺牲自我的。
好奇怪,可是古往今来都必须如此。
戚棠应下,虞洲却没再说话。
夜风吹过二者间,撩动青丝,戚棠想,不问也罢,只是,戚棠问:虞洲,你如今好吗?
她音色仍是稚气,偏带有喑哑,此刻问出的问题,好像是骤雨敲打,枝杈却叩响窗户。
戚棠近几日心上大乱,被喜欢、被溯洄镜、被杭道春、被许多许多扰得不得安宁,以至于到现在才记得要问一句。
她没听人说过,却在某些片刻将线索与猜想混在一起,拼凑出了真相。
那时知道她过的不好,如今知道她是因为自己过得不好。
你将伴生骨给我,你能好吗?
虞洲却眼瞳发亮地看着戚棠,戚棠:
虞洲道:我无碍,我并不是要此续命,因此多它少它,与我而言,无足轻重。
她说的好轻松,戚棠想。
肯定很痛。
戚棠轻轻贴上虞洲胸口,听她心脏跳动
跳的怦怦怦,戚棠想,好像确实没有大碍。
戚棠用手掌贴贴自己的心跳,都没人家跳得厉害,她道:你真厉害。
言辞恳切,夸得真心诚意。
虞洲却连脖子带耳根红了大片,不明显,仿佛蒙了一层桃花色的薄纱。
戚棠听完又靠回石板上,完全不将此时放在心上。
这种程度的靠近,不会被无情道反噬吗?
虞洲想。
她已经完全从方才的轻松惬意里清醒,她也会被一时温情所蛊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