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她曾经依赖过的人。
烛火跳动,被冷意重重盖灭。
而后戚棠眼前一黑,眼底最后倒影的是凌绸,在脑海中却幻化出另一张脸来。
合该怨恨,却又不那么怨恨的虞洲。
幻化出的面孔上,一双清淡凉薄的眼和眼下叫她忘不掉的一点红。
她看着她,眼底不含情,白衣如雪,裙带飘动,也仅仅只是画一般。
戚棠仰头重重栽倒在潮湿的地面上。
痛。
凌绸被她动作惊了一下,才意识到是该昏迷的。
毕竟死而复生又不是寻常小小风寒。
能醒已然是幸运之极。
即使戚棠不能恢复如初,也该庆幸保有一命。
凌绸三两步迈上前,将戚棠扶在臂弯处,长久未醒的姑娘轻极了,圆润的面孔轻减了些,露出一点尖下巴,一贯漂亮殷红的唇色也透着失血过多的苍白。
她将戚棠往屋里送。
裙裾垂下臂弯后在荡漾。
昏迷前,戚棠想,若她在
这个念头只是在戚棠脑海里轻轻兜转,连带出最后的结果是那么,她大概不会痛那么一下。
虞洲那样厉害的身手,肯定可以接住她吧。
无从验证,只是空想。
瞬息而已。
她都来不及思考横亘在她们之间的所有纠葛。
意识消散在血雾里,又凝结成大片空白如同雪似的。
她陷入漆黑,觉得熟悉,似乎那才是她经年累月、归属一般的存在。
***
戚棠在屋里昏迷。
凌绸想,该怎么通知虞洲呢?
那人来无影去无踪的,上次见面都是好几年前的事,她们也许久未联系了。
没了生骨的戚棠会死,没了伴生骨的虞洲会有怎么样的下场却难说。
会死吗?
凌绸记起她说过的话,觉得大抵不会死。
世道会毁灭。
虞洲不会。
只是她那日见她,觉得人格外憔悴沧桑,凌绸鲜少关怀虞洲,虞洲也不说,只是带了枝没人要的海棠。
凌绸又记起那支海棠坠落地面的情景。
除了戚棠,谁要海棠?
就算是戚棠,也并不多喜欢海棠。
但是凌绸大概能理解虞洲。
因为酒酒有的时候,也想给戚棠摘花摘星星。
戚棠收到什么都很高兴,会甜甜的笑,然后夸送她花的人。
酒酒真乖。
酒酒真好。
她的甜言蜜语真诚又动人,凌绸记得很深刻。
听到的人都会很喜欢,想再对她好一些。
凌绸坐在鬼蜮沉宵之外托着下巴看着跟在她身边的晏池。
晏池少了几魂。
倒不难猜,他虽修为高,但性子坦荡,只需要稍稍被害一下,手段残忍就能栽,用天下大义诓他也能栽
眼下栽得彻底,不知道林琅说了什么。
鬼蜮一时安静,鬼卒蹲在周围。
鬼蜮是个被废弃的残垣之地,从四方之地断裂愈发明显之后。
凌绸守着这里,觉得挺好。
你的小师妹醒了。凌绸沉默良久,忽然垂眼,她看着晏池的衣摆,接下来,然后呢?
她看不清眼前的局,她不知道会有怎么样的走向。
只是无法避免的会觉得疲惫,觉得还不如那几年在扶春。
她乐意见戚棠,她知道戚棠天真、不谙世事,那时候虽然厌恶,如今想起来却觉得难得可贵。
真是错过了才觉得舍不得。
她会怎么样?
凌绸低低笑了起来,揉了揉眼眶,在余光里看到了苏醒的戚棠。
她发辫飞扬,裙摆蹁跹,踏出了鬼蜮沉宵,眼下站在一群瑟缩的鬼卒面前。
也在凌绸面前。
鬼卒一直胆小,多少年过去了也还是胆小。
戚棠目光很轻很轻地扫了一下。
鬼卒往凌绸身边跑。
凌绸:
是有些丢人。
极爱笑的戚棠没笑,目光短暂掠过凌绸,就在晏池身上停驻。
凌绸从她眼中看出了一些困惑,她在好奇她的大师兄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思索不出什么结果来。
戚棠又看向了凌绸。
这一眼极冷,毫无感情。
凌绸无端瞥出一点杀意,诧异摆手:这可不能怪我。
她摊摊手,不慌不忙道:我那日见到他时,他就已经这样了。
戚棠不知信了没信,眼睫打下的阴影显她心思沉沉。
她几步走上前,步伐又缓又快。
站在晏池面前时停下脚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到头来,凌绸也只看到戚棠扯了扯他的袖子。
她轻轻的、慢慢的,像很久之前那样。
【作者有话说】
我带着棠棠回来啦!
这段时间的断更给大家带来了很不好的阅读感受,谢谢大家的等待与谅解,是我没处理好工作与写作,导致很长一段时间写不出东西来,怕仓促落笔,对不起我的阿棠和洲洲。
所以今天重振旗鼓,要给棠棠和洲洲一个好结局。
郑重道歉,鞠躬!
104
第104章
晏池见她却没有动静,黑洞洞的眼睛茫然般眨了眨,他似乎知道那是故人,是与他而已不同寻常的故人。
眼睫疏离,瞳孔漆黑。
虞洲那时费尽千辛万苦才将见谁杀谁的衡中君从漤外带回鬼蜮,失了魂的晏池对一切东西都警惕敏感,拔剑就上。
被术法捆绑住冷静好些日子才没连带凌绸一起揍。
见了他的戚棠师妹却一动不动,脸上有茫然、陌生,恍惚的似曾相识,独独没有杀意。
那些无法收起的杀意在一瞬间消失无踪。
那是他一手带大的师妹,是至亲,他们之间的羁绊远比血缘来得更重要。
也许是因为签订契约,但凌绸觉得,不止戚棠不舍得晏池。
他待他的小师妹也同样情意深重。
她站在局外,看着忽觉心酸。
从前被衡中君催着看书练习小阁主,见着衡中君会怕的小阁主,如今已然能够如此平静的看着衡中君。
可是凌绸都心酸了,戚棠却没红眼眶。
她从前是最爱哭的姑娘,如今却忽然枯竭一般。
眼泪一滴都没有,眼眶干干的。
她轻轻搭住晏池袖子的那只手慢慢垂下,垂在裙侧,慢悠悠的拢了拢裙摆。
裙摆早乱了。
她也说不清。
心里似乎很平静。
戚棠抬手抚了抚自己的眼尾。
那是无意识的举动,她也在判断她到底有没有流泪。
戚棠眼睫颜色深、眼尾有道略深于肤色的痕迹,指尖触碰,毫无感觉。
她夜里难过时,眼泪会顺着下淌,她会哭哭啼啼地擦掉眼泪,委屈的将哽咽都吞下。
而那也是她从前最坚强的样子。
如今好似坚强得多,凌绸却觉得心上空了一段,风呼啸一般。
戚棠默默抬眼,细细看了眼从来都未见过如此情态的师兄。
她的师兄名动天下,从不曾如此。
戚棠轻轻唤他:师兄。
只见晏池眼皮震了一下,极其细微,而旋即又是一派空荡。
戚棠没再看晏池,好像不忍心,又无动于般问:是谁将师兄送来鬼蜮的?
她神情偏冷,眼底总是积聚的灿烈的花火消失,剩一片清清静静,一点微光,全然没有久别重逢的欣喜。
画面似乎不该是这样的!
凌绸惊讶于如此情景之下的第一句话竟然只是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
她以为小阁主会叫嚣着报仇,哭哭啼啼说要给师兄报仇。
饶是如此多想,凌绸面上不显,她将师姐的皮囊揭掉,露出了原本在虞洲面前的不着调来。
凌绸笑了笑,目光直直对着戚棠,想了想,还是决定暂时不将这个功劳归于自己。
毕竟她说不出来龙去脉,小阁主问起来会很难圆。
而且虞姑娘太惨了。
若她将她的功劳尽数抹去,来日被杀也算不得委屈。
戚棠有一个猜测。
果不其然听见凌绸道:虞姑娘啊。
猜对了。
这回答不难猜,不意外,却还是叫戚棠一滞,垂眸没有回答。
这世上所有难办的事,都能交给虞洲。
她好似立于尘世间,又脱俗。
戚棠时隔多年再一次记起了那本话本,惊鸿一瞥的一眼。
她与她最初的交集。
可是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如今局势全然不同,扶春覆灭、爹爹娘亲逝去。
一切都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