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能力*强大的人,本身能毁天灭地。
戚棠看见她父亲眼眶发红,都是红血丝。
戚烈到了夜里总会守在冰棺边上,会伸手摸摸自己妻子的脸,试探她的鼻息那是最单纯自欺欺人。
并不是只有死去才算死的。
戚棠忽然觉得自己心还挺大,她父亲守着母亲,她就站在小时候的自己那一边她守着她自己。
戚棠好奇的看自己的长相她小时候长那个样子。
原来她是死过的人。
本来应该害怕惶恐的,但是她一点也不,胸口有些闷,但也仅仅限于闷而已。
扶春死气沉沉过了些日子,与戚棠印象里的山野新绿、鸟鸣啁啾毫不相同。
她没见过这样地扶春。
直到事情有了转机,那日胡凭负了重伤回来。
跟在他身后的是阴冷的鬼气,沾染渡河的味道。他一身衣袍都是血,拖着血痕。
戚烈驱散鬼气,听他用虚弱的语气说出了生骨的作用。
他求而不得的死而复生之术。
戚棠怔了怔,她那双黑眼睛停在胡凭那张脸上她胡子拉碴的胡凭师伯,原来还有这幅模样呢。
她眼底分明流出动容,却只是顿在原地,一步也不朝前。
很多事情,从修无情道那刻起就变了,情意是真的,心疼也是真的,只是这些情绪与人脱离开来,就好像还能落泪,却不再难过了而已。
梦里看不出是什么契机让他们翻出生骨可以起死回生,谁也说不准。
他将血淋淋、光盈盈的骨节状长条的东西生骨看上起很像一个脊柱。
会发光的脊柱。
大抵传言有误,生骨是起死回生,所以被率先选择救的唐书出现了很明显的挣扎反应,她青筋爆出,原本青白的脸涨得通红,那些传输的灵力反噬,以更凶狠的力道尽数回馈于戚烈身上。
她一直英武不凡、什么事情都不成问题的父亲伤的很重。
戚棠没有话想说。
她是个唠叨的姑娘,此刻是真的沉默,从心里发现自己没有话想说。
对于父亲选择母亲,其实没多意外,也不难受。
说真的,一点都不难受。
她像个看客,在看她原本死去的年月。
戚棠想,原来我早该死了。
只是复活唐书,还可以用傀儡之术。
而且唐书之前,求他们救救她的女儿。
胡凭思索间面色沉重将袖间滚落的血珠擦尽,替戚烈站在那个位置上。
戚棠被剖开然后置入生骨。
只是生骨太过蛮横,带来的力量需要分散,一个毫无修为的女婴承受不起,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生机而又迅速衰败。
所以,他们做的第一件事,是引生骨的力量复活那些死于劫难的无辜的弟子。
烟尘卷起,扶春被大片阴霾遮盖几昼夜。
待到最后一片阴霾消失时,扶春枯死的山野冒出绿意,树梢打卷。
生骨是天物,怎么能私用呢?
但当时,他们没有别的办法。
多数灵魂与生骨宿主自动形成契约。
戚棠看见了那张飘在空中的玄黄的纸张落下许多血手印。
然后白光爆开。
复活后的那些不知是人是鬼,仍是扶春弟子。
而抽出生骨的四方之地开始塌陷。
四方之地原是为了庇护人间才存在的,坍陷会出造成大动荡。
于是为了弥补塌陷,他们将扶春修士锻造成机械似乎是投入熔炉一般,数批弟子折于此处。
而他们原本就已经不是人了。
而少数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叛出扶春,成了屠戮江湖、名兴一时的往生教。
离开扶春,契约失灵,本性失控。
所以,也就成了林琅的灭门仇敌。
其实记忆到此该完结了。
偏偏戚棠在画面跳转间,看到了虞洲。
那年她玩弹弓弹鸟时,偏头看见的极静极冷的女孩。她剔透的眼眸,安静的抬着眼梢,即使在下坡的位置,也自带清冷而高不可攀的气质。
戚棠问:你是谁?
她小小年纪,有拽又嚣张。
虞洲不太喜欢她,她的眼睛流露很浅的厌烦。
虽然很浅淡,但是她不喜不悲,一点点厌烦就足以怎么是非常讨厌了。
戚棠想,原来她讨厌我吗?
似乎有段记忆缺失,一直没回来。
如今也看到了。
居于一个奇怪的视角,看见了是她高烧不退,承受不住生骨时,胡凭在外带来了虞洲。
他当时遇见了虞洲。
当时抱着尸体在冰天雪地里,手心摁住早就凉透的尸体脖颈上刀口处的小女孩。
她眼底是雪一样的冰冷,茫然一片,似乎是永远走不出去的荒沼。
***
林琅松了手。
戚棠的梦境随之结束。
我去了鬼蜮,林琅的声音穿透梦境,找到了一些也许你已经不在意的真相。
她小师兄讲话总有那么股少年不羁在里面。
戚棠意识清醒,她什么都听得见,但她醒不过来。
林琅说:扶春没了。
这是戚棠听见的第三遍。
妖鬼早已联合,灰奴是妖界派来扶春的卧底。它自幼陪着你,他们觊觎扶春很久了。
哑巴药童也是。我倒是不知道他叫什么,大约本尊是条蛇吧。
凌绸也是。她倒是人,不过早与鬼蜮勾结,我去鬼蜮时,看见了她坐在鬼蜮沉宵之上。
酒酒也是,不过她似乎还活着,我那日去鬼蜮,并没转生河和覆灭道上找到她的名字。
戚棠心脏平静缓慢的跳着。
虞洲也是。
戚棠听见自己心跳停了一拍。
林琅自顾自说,他似乎想将自己知道的全部事情都和盘托出:她似乎早就知道生骨,也知道生骨在你身上。她的接近也别有用心,好像是唐书与戚烈的安排。
她与凌绸早认识,她也知道酒酒的事,她还认出了哑巴药童。
她待你不诚恳。
林琅稍作停顿,说:我也是。
最想杀你的那年,是才灭亡往生教的那一年。后来回山,看到你,又不想杀了。
林琅将她在意的每个人都说了一遍。
戚棠一颗心脏,沉得滴血。
她乌黑的眼睫轻颤,席卷而来的好像不仅仅是闷。
她真的有点疼。
他说得随意,没细致解释,只是直白的陈述事实,你下山后,没过多久,扶春就不在了。
不需要特意做什么。
唐书的身体撑不住太久,从胡凭死了之后,没人再与她平分寿命。
死亡是不可避免的。
只是仍然记挂戚棠,她那个命途多舛的小女儿。
至于戚烈
根本不足为惧。
扶春辉煌盛名之下,早在十几年前就成了毫无意义的骨架,一戳就要散架。
强撑出来的威名不过是想给戚棠划出一个安全的保护区域。
林琅说:我没法不怪你。
恨意与仇恨不会消减。他声音里不带憎恨,却清楚知道,负恨日渐累积,他成了最恶的人。
戚烈当年将原本就是因为他们一行人而死的无辜之人送入四方之地,成为修补天脊的边角料时林琅眼眸缓缓下落,看着戚棠说,他在想什么?
他们都死了,只有你了,阿棠。
林琅说:那只纸鹤,原先是禁术,需得契约绑定,生死同代,才能做数。但你是主,晏池是次,所以你还活着。
戚棠开始疼起来,她喉咙间腥甜。
就如同,唐书与胡凭一样。唐书是主,胡凭是次。但她与你又不同。唐书原本就是傀儡,靠胡凭的寿命得以存活。
因为寿命分了两人,所以胡凭衰老得厉害。
而萧夺只是最低级的傀儡,不需要用那样大的代价来维持生命。
阿棠。
时至此刻,林琅还是叫她阿棠。
他说:我也会将你封在这冰棺里。
他面无表情,声音却温柔,你在这里等我。
他说:我要做什么,你别管。
然后幽幽冷意与檀香混合,流入鼻间。
意识逐渐流逝,戚棠再也没醒过来。
林琅瞳孔开出大片如血的花。
戚棠一动不动。
随血液汩汩而下,从石床上淌下成血泊,她垂下的裙角被染成最漂亮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