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明明知道我一直在好奇。
戚棠眨眨眼睛,将眼睫流动的怀疑尽数掩去。
虞洲忽然无言,她像是心思敏感的捕捉到了某些让她难受的情绪,只是单调的咽了下口水。
戚棠还在胡思乱想猜测也许凭她的聪明,她知道我在与她虚与委蛇。
可是我演技那么好,而且确实有真心在。
戚棠复而抬眼,偷摸似的觑着虞洲,心下流转一字一句她应该没有证据吧?
戚棠思索间神情不够坦然,轻易就能叫人看出端倪来。
林琅敲敲桌面,目光狐疑在二人之间兜转他这两个师妹之间的氛围总让他觉得奇怪。
想什么呢?
戚棠被吓了一下,能从善如流:在想要不要管郑伯阳的事。她垂眼,黑眼瞳里依然天真明媚,只是多了些冰冷的事不关己,她低低道:毕竟看上去,好像真的与我无关。
但我真拿他当朋友。
戚棠不知道她说这话时神情有些冰冷,似乎只是随口无心的朋友而已。
说说的朋友也算朋友。
林琅打量了他小师妹两眼,笑了起来,却觉得这样也挺好。
走呗,横竖是他们一家人的事。林琅说,你想管就管,不想管就不管。
可是师兄,我貌似答应过他?戚棠良知未泯,还是个乖乖的好孩子,还是有点想践行承诺的。
貌似?你自己都不记得了?
戚棠脸色苦苦的:我真的忘了,一定是当时答应的太顺口。
顺嘴说的话就是不往心里去,她现在只是模模糊糊有这个印象。
林琅觉得不难办: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过你是女子。说完他又觉得这个理真的太歪了,找补道:或者小师妹自比为小人也未尝*不可。
自比为小人也就林琅才能言之堂堂讲出这样的话来。
戚棠心道算了算了,问了还不如自己想。
但她大约与林琅一同长大,思想多少受到荼毒,竟然觉得微妙的有些道理。
***
戚棠在为晚上的观焰火做准备。
差使人差使得不留情,她自己手上摸了一包小零食,边走边吃,横竖都在这条街上,虞洲钻进了虞记杂粮店。
林琅去了街尾那个干货铺。
她慢悠悠在街上晃着,还有心思东看看细看看,身后忽有人惊慌避开的骚乱声。
戚棠回眸一看,那辆马车吁了一声稳稳当当停在她身边。
戚棠朝上看了看,看见了带着斗笠的萧夺怎么认出来的?
就是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戚棠也是真的好拐,那辆马车在她身边,只掀开半角帘子,车上的人冲她招了招手,戚棠就上了车。
黛娘今日穿得十分良家妇女,衣襟整齐,而发髻上的流苏簪子也不摇不晃,不似平日绸带半开,衣衫半落。
戚棠没见过这样的黛娘,颇为新奇的打量她:你今日真好看。
戚棠一贯披好她温良的皮,又生的十分乖巧,配合明亮的眼,说这话时要多真心有多真心。
何况,这确实是她的真心之言。
黛娘一怔:你说的倒好听。她不太适应这样的衣着,半路上看见了这姑娘也只是下意识将人捞上来聊两句。
戚棠一笑:你今日穿成这样做什么去?
黛娘说:祭祖。
可她的祖坟不是在邵安吗?
见到戚棠眼底的怀疑,黛娘说:哪能去邵安呢,先去扶春山脚拜拜,再去寺庙拜拜,烧些纸钱,忏悔几句,权当情意。
反正满身罪孽洗不净,她就这样踽踽独行,死后也不会化为厉鬼的。
她一直觉得无颜见先祖,可若是不祭拜,就真的再无人知道古遗了。
他们原先也是风光无两的部落,她原本也是骄矜高傲的郡主。
总爱逗弄戚棠大约也是因为,她从前也是如此,任性娇纵,又被人捧在手心上。
萧夺在外驱车。
戚棠忽的记起念人偶的概念,想了一下,记起黛娘说萧夺是死了的。
萧夺原先也是你的手下吗?
黛娘透过随风轻扬的帘幕,似乎看见了驱车的人,她知他不容易,却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点了点头:是。
她今日格外温柔,戚棠信了那句她曾经有个妹妹。
但他不是古遗部族的。所以他原本没死,只是在替我守坟,后来将自己炼成人俑,死在了陶土密闭的躯壳中。
部族并不封闭,也有捡外来人的善举。
只是后来部族迁移,将外来人尽数赶走了,给了一笔钱,叫他们另寻安身住所。
那些人纵使不舍也散了,只有萧夺一路跟着,被驱逐了也不走,一直跟到古遗人死完的那天。
墓地也是他垒的。
这个故事属实有些伤感了。
所以我到墓外最想做的,就是要他复活。
为此付出什么代价都愿意。
可你们不是死于乱鬼妖邪之手的吗?为什么他不是古遗的就不用死。
戚棠捕捉到了别的重点。
我这么说吗?黛娘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本质上她与戚棠真的很像,你信了?
戚棠难以置信:对啊,我信了。
这么单纯可不好闯江湖,你身边的人护不了你多久的。黛娘拇指尖抵在中指第二个指节处,似乎飞快的给戚棠算了个命,她看戚棠的目光总有些怜悯,似乎透过戚棠看见了在血海里挣扎的自己。
怜眼前人。
他们都会离开?
你没有这个准备吗?
静了一秒,那层惶恐似乎是戚棠的面具,忽然轻飘飘揭下,露出一双带笑的眼。
戚棠笑了起来,不和她装模作样,实不相瞒,有。
可不是现在。
黛娘看她明媚欢快的脸也笑了,只是情态有些痴怨的,似乎在红尘堕落太久,早就找不回最初明媚时候的模样。
黛娘伸手为她捋耳鬓后的发,眼底多了些意犹未尽的怜悯,提起另外的话题:你知道你身边那个人的来历吗?
戚棠问她:虞洲?
戚棠半眯眼睛打量黛娘:是我的错觉吗,我感觉你有点针对她。
不是你的错觉,是我天性讨厌那样的人。黛娘说。
那样与她类似,又比她再无情、再幸运一点的人。
戚棠记得她们两个话都没说过几句,不过依她看来,虞洲也蛮不喜欢黛娘的。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八字犯冲?
黛娘轻轻哼笑了一声:只是我不敢想,从血地厮杀出来的人,竟然也会甘心屈在你身边你说,她是不是有别的算计?
戚棠一怔,哪个血?
黛娘也一怔,眼里的无语明明白白到要溢出来,那句你是不是傻简直像直接写在那张今日素净的脸上:你不知道漤外?鲜血的血啊。
戚棠真是被保护的废了,她只从虞洲口中听过一次漤外,没试图多做打探无缘无故打听别人故乡,怎么看怎么奇怪。
又听黛娘说:那里夜空很好看,只是不能抬头看。
因为,杀戮无时不在。可能只一抬头,就会从看天到看地。
头咕噜噜在地上滚几圈,而速度太快,兴许尚未死绝,最后还能再看一眼天地。
黛娘叹了口气,语气幽幽的:为了看星星而死,太愚蠢了。
戚棠没讲话了,忽然有些后脊骨发凉。
恐惧虞洲?
戚棠不确定。
车里一时安静,马儿晃荡的挤过集市。虞洲又一次找不到戚棠。
林琅对戚棠的走丢显然已经见惯不怪了:嗐,不着急,她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说的再好听些,他这师妹打起来约摸比旁人更有优势首先是一张看着好拐的脸,让人不设防,其次是没收了她的剑,她还可以凭空捏出印伽鞭来,叫人防不胜防。
虞洲还是不放心。
我说,虞姑娘,你真当我们阿棠是什么软柿子?
没了戚棠在,他们之间隐约像在对峙,气场与某些藏有深意的对白。
虞洲看了他一眼:长明君如此放心?
岂能不放心呢,林琅说,她自愿跟人走的,心里总有数吧,那些问题,她需要得到一个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