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他那旧嫂子也极爱花,还在时,即便是最破落的茅草屋,也有随处可见的大片大片叫不上名的野花。
府中旧人时常生疑。
若不是他们已鬓发斑白,而新夫人乌发云髻,与他们像差了个辈分的晚辈,没人会以为那不是原先的夫人。
你兄长对夫人很好。
她父亲对她母亲也很好。
路过正厅时,遇见了戚棠一直有所耳闻的郑玄,他身边有个身形较他小一些、矮一些、纤瘦一些的女子。
看上去有老夫少妻的味道。
只是戚棠心尖浮起一串密密麻麻的古怪感,偏偏什么都看不出来。
郑伯阳拉了拉戚棠,准备偷偷溜过去。
他嘘了一声,很有仪式感的猫了猫腰。
走过毫无遮拦的正厅门口时,在自家地盘比贼还贼。
戚棠问号脸的跟着他做。
两个人猫似的。
虞洲看着他们鬼鬼祟祟。
正厅二人原本在私语,忽然留心到了门外路过的一行人。
伯阳。
从正厅里传出的声音迫使郑伯阳停步。
郑伯阳躲不过,拉着戚棠和虞洲进正厅,虽然无奈但是表情坦荡的跟他兄长、新嫂子打了个招呼。
大哥、嫂子。郑伯阳主动介绍,这是我新交的朋友,见晚,那是虞洲。
郑玄胡须浓密,眼上有很深的褶皱,发丝半百,只是脸看上去并不符合这样的苍老。
约摸是那几年丧妻太痛,才斑白鬓发。
他看着与他弟弟差不多年纪的戚棠,笑了一下:你们好。
戚棠从善如流,随着郑伯阳一起叫:大哥好,嫂子好。
这入乡随俗的叫法也是没谁了。
郑玄和那新夫人相视笑了起来,哈哈哈的戚棠都懵了。
戚棠目光凝在那位新夫人身上,她神情自然,笑时能弯眼睛,唇红齿白、黛眉青黑。她看戚棠是眼眸就如同看晚辈似的温和慈善。
是傀儡吗?
还是人?
即使是傀儡,也不是萧夺那种残次品似的傀儡。
戚棠想了想她平日里丝毫不露端倪的母亲,辨认不出来。
她自顾自头脑风暴,越来越困惑。
虞洲抿唇,看了一眼没心没肺的戚棠她似乎不懂。
她真的不懂。
扶春就那么几声称呼,她又是小阁主。
虞洲压下心底叹气,觉得还是应该同戚棠讲讲清楚。
郑老爷好,夫人好。
郑伯阳想避开自己大哥就是知道他大哥定然会留戚棠虞洲聊会天。
毕竟郑府是平镇有名望的大户,他大哥总觉得,接近他的姑娘居心不良。
郑玄叫人奉茶,二位听口音不像平镇人啊?
戚棠寻思,她带了山上口音?
她看了眼虞洲,不知道该怎么说。
怎么,扶春的不算平镇人?
戚棠似是而非、懵懵懂懂道:啊?我与她自幼长在山野间,许是身边人都来自五湖四海,口音说着说着就被带过去了。
合情合理,没毛病。
一通问题问下来,很像在盘问戚棠家底。
问她父母尚在?问她父亲是做什么?还问她家里几口人?
戚棠说,都在、夫子、六口人。
上面还有两个哥哥。
郑玄哦了一声。
虞洲算了算,发现自己也被概括进去了她的家里人。
郑伯阳想,他大哥果然是上了年纪,话比他们朋辈之间还要多。
几个晚辈之间心思错综,只有戚棠目光专心的在那位新夫人脸上身上转来转去。
然后一起吃了顿饭。
戚棠最近吃的都是糕点蜜饯、甜饼干果,好久没吃寻常人家的饭菜,倒也觉得新鲜吃的挺高兴。
没心没肺的人过的格外好。
再聊下去,郑伯阳怕戚棠不开心,找了借口推说时间晚了,就要送戚棠出门。
她们来的时间也确实不巧,戚棠想到了就做。
在郑伯阳眼里,夜色深了,女孩子应该注意安全、保重名节。
戚棠跨出门槛时,回头看,看见厅里的两个人互相依偎。
郑玄如今的妻子名唤莺莺。
戚棠想,如果那位夫人那年未患重病,反而与郑老爷相携至今年,那么还会如眼前他们一样琴瑟和鸣吗?
感情事最不讲道理。
郑伯阳在她胡思乱想的眼前打了个响指:你在想什么?
戚棠思想放空:我在想你家新嫂子。
郑伯阳显然不能理解:什么?
戚棠见了郑玄和莺莺一面就把郑伯阳丢了,感觉单从郑伯阳口中得不到她要的信息,皱着眉,问虞洲:洲洲,你觉得呢?
虞洲小幅度摇了摇头。
你们打什么哑谜?
戚棠问郑伯阳:你和你新嫂子的关系怎么样?
郑伯阳狐疑:就,正常嫂子和小叔的关系啊,怎么了?
戚棠叹了口气,唉。
回去了,戚棠客套僵硬一笑,要多敷衍有多敷衍,今天很开心。
虽然脸上没多少喜色就是了。
随便的和郑伯阳挥挥手,转身走时被人扯住手腕。
电光火石间,郑伯阳吃痛一声,手被打开,戚棠听见了超清脆的巴掌声,猝不及防被虞洲挡到了身后。
你要做什么?
冷淡的声线压抑烦躁。
虞洲今天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郑伯阳一句话堵着,他原本想问什么都忘了,内心大呼小叫惊艳于虞洲的身法利落。
戚棠耳际碎发被风浮动,被虞洲结结实实挡住了一半视线。
看这架势?
戚棠什么也没弄懂,跟着虞洲一起质问,凶他:我师妹超厉害,所以,你要做什么!
郑伯阳甩被打红的手,我就是想问
他神秘的看了眼四周,一边小心翼翼觑虞洲的面色,一面低声又凑到戚棠耳边:你是不是,也怀疑她?
戚棠说:她是谁?
郑伯阳道:新嫂子。
三人小分队又达成了一致,约去了戚棠所在的小客栈准备继续叨叨。
因为话题特殊性,不好在大堂开展。
虞洲说:去我房间吧。
她的房间冷清的和没人睡过似的。
几个人围坐一团,等茶水和小菜都上齐了,开始聊天。
你觉得你新嫂子不对劲?
对啊,先不说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兴趣爱好、一模一样的性情,这一模一样太多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巧合?
万一就是有呢?
戚棠这话一出,虞洲看了戚棠一眼,郑伯阳也看了戚棠一眼。
戚棠:
她就只是钻了一下牛角尖而已,就一下。
郑伯阳笑了一下:我也不敢断言,毕竟我未曾见过之前的嫂子。
只是,郑伯阳说,两年前,我来平镇时,见我大哥几乎不敢认。
即使中间隔了近六七年,变化也不能这样大。
小孩子才会一年一个样,而他大哥当年背井离乡之时,正值风华年纪。
即使沧桑,也不该如此。
戚棠打断了他的回忆:可我现在看他,也没觉得他特别
不一样了。郑伯阳记得最初那一眼的震撼,时至今日忘不掉,他最开始只以为是江湖漂流太久,心力耗尽,早衰而已。
而往后日子里,他与自己兄长朝夕相处,自然看惯了那张脸,所以最初的怪异感逐渐消退。
可是不一样了。
那天他突然回头,在一瞬间以远观者的角度,忽然跳出了他身份的束缚,察觉到了不对。
在人体衰老之后,出现了本不能逆转的年轻化。
他大哥坐在凉亭里,同那女子说说笑笑,眉眼兼具清朗。
这话一出,戚棠又想了想方才看见过的那张脸:可我也没觉得你兄长有那么年轻啊?
小桌上的干果带壳,戚棠自己剥着很慢。虞洲给她剥了一把。
戚棠笑了笑,冲她眨了眨眼睛。
郑伯阳说:所以才古怪。我那日问了我大哥,说他最近年轻许多,我很惊讶
语句不乏未尽之意。
所以你是说,你兄长是察觉到你怀疑了,所以故意这样?
没有证据,他不愿这样说自己的大哥。
他缓缓抬眸,目光却沉重: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平镇找大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