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有很浅淡的发间的香气。
戚棠抽抽鼻子,又摸摸自己的头发,然后也嗅嗅自己发间的味道。
只是她孩子气的举动又一点一点变缓停止,眸光一点点沉下。
她回忆起了梦里的渡河,将它与最初那本话本上渡河联系起来。
书里,她约那时候与晏池许定终身的虞洲渡河小会,然后一把将她推入渡河。
书里的描写很奇怪,戚棠就算记不清字句也记得她当时内心与之一同浮现的画面和内心真实的古怪,书里的虞洲似乎知道了她居心不良,笑着赴约,冷冷的被推入渡河,她没有挣扎,只是看着自己。
戚棠默念虞洲的姓名。
画面太碎片,她什么都勾连不起来。
戚棠苦恼挠头。
眼下需要证明的是,她如今没在沉香下睡的第一晚,梦里的一切是否真实发生过。
如果真是发生过,那么她遇见那条长蛇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还有,为什么她一点也不记得了。
戚棠又想着沉香。
他们所说的沉香助眠看来确实有所隐瞒。
它也许还有别的用处。
他们要瞒什么呢?
心里没底。
戚棠心里没底的时候喜欢往有人的地方靠靠,好像借此有个慰藉,有种就算当下要死了也有人陪着一起死的感觉。
就算身边躺了个不算熟的人,她自己倒也不是很介意。
属实是小时候玩野了,脾性至今仍然纠正不好。
她男女大防的意识似乎只在晏池身上觉醒过,更别提如今睡在她身边的是个姑娘。
同她一样漂亮又柔软的女孩子。
戚棠还跟灰奴挤过一个窝呢,熊都暖乎乎、毛绒绒的。
虞洲从她抽气时就醒了。小阁主一动没动,呼吸却很急促。
虞洲下意识联想到了夜晚会在她屋里燃一整夜的沉香。
她心想,噩梦?
只是没来得及动,察觉发丝被人触碰,这举动过于亲近,不带肃杀气,却是是条束缚,直接捆住了虞洲,让她手脚不敢乱动。
夜里,声响放大无数倍,布料摩擦的声音也叫人无法忽视。
在漤外没有这样平静的日子。
她敢抬头看星星,就要做好分神被杀掉的准备。
没人会心软。
只是那样的腐地,夜色却很美。
戚棠曲身,额头抵在虞洲后脖颈下的背脊处,隔着面料柔软的中衣,透出她才有的正常的体温。
温温的。
还好,一个手冷气质也冷的人不至于全身都冷得跟尸体一样。
戚棠习惯性的蹭了蹭,蹭完觉得不妥当,但是蹭都蹭了。
她有粘人的属性,某些时刻会如同无辜又亲人的小动物。
虞洲掩在被褥中的手指屈了一下,意识到了戚棠真的觉得她睡得很熟。
戚棠觉得惆怅,她低低叹了口气。
如果能够把所有事情都摊在明面上讲得明明白白的,戚棠想,她就不用在这里这样废脑子了。
一直试探摸索,还不能确定答案。
她本身也不爱动脑。
虞洲一直很安静。
她与她心脏,靠的有些近。
***
而此时空无一人的房间里,面向后山的那扇小窗开了一条缝,在寂静的夜里竟然一丝声响都没有。
有道黑影顺着窗沿缓慢淌下,丝滑得不可思议。
完全下来之后他还关上了窗,可以说是行为严谨,然后匍匐在地上蜿蜒前行。
看着就不是人。
只是空气里总会弥漫着浓重得沉香,几乎夜夜都有,如今却骤然消失,甚至有几分清冽的木质味道。
黑影一下子竖起,他刚开始并没有察觉,只是青烟不飘,他张了张嘴,吐出的舌头猩红分叉那是像蛇信一样的东西。
如果戚棠见到大约会害怕。
平素安眠用的沉香对他似乎全无影响,也许直到此刻,他才捕捉到空气里确实没有沉香,也没有平素少女身上暖融融的味道,床幔半遮半掩,似乎在隐藏这实际上是间空屋的事实。
蛇类嗅觉在蛇信子上,且敏锐。
戚棠发现了?
他这样猜测,虽然没有实际证据而已佐证戚棠确实发现了,但他还是忍不住想,不知道小阁主什么时候发现的。
白来一遭,回去难交待。
黑影蜿蜒了一会儿最后又绕去床檐上确定了一眼,戚棠确实不在。
被褥整整齐齐被团了起来。
黑影动作很轻,即使绕上床檐,床檐上挂的铃铛也不响,他叹了口气,隐在一片漆黑里,带出点沙哑的音调。
放不厌的那个桌子上,还有几个积了灰的草编小玩意。
黑影原路返回时,又把窗阖上了。
***
戚棠后半夜又睡着了,依偎着虞洲睡了,她单方面也做的很不错。
二者间的距离又靠的更近。
虞洲几次三番往外挪,她进一寸、她挪一寸。没有底线的退让造就了现在这个局面,虞洲再挪半寸就能掉下床。
而戚棠一无所觉,也许会感慨床大。
她身后已然有了大片空区。
虞洲看着眼前茯苓花样的屏风不知怎么想叹气。
褪去了沉香的庇护后,那些蜂拥而来的梦境要撕碎她。
所以场景切换,陷入黑暗之后,仍是一场梦。
这次梦里不是先前那样的漆黑、恐怖兮兮的场景。
反而是白/日青天,戚棠甚至嗅到了海棠的香气。
梦里发生的场景,是在她父亲母亲的屋外。
还是那个矮矮的视角。
年幼的戚棠不知道为什么在踮脚,她堪堪够得着雕花门,从薄薄的门纸往里看。
她一路摘海棠过来,隐约听见里面吵闹激烈。
印象中父母素来恩爱,决不至于吵得这样厉害。
现在这个戚棠也没见过。她印象里父亲总是对母亲言听计从。
可是眼下,屋内,在她面前话不说重的唐书说:我不同意,我不可能同意的。
她声音尖利,隐约带着点声竭力嘶,你明明知道阿棠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戚奉贤,你怎么敢跟我讲这样的话?
戚烈,字奉贤。
连姓带字的叫,看来她母亲是真的生气了。
屋内的话题涉及自身,戚棠一愣,冷静下来继续听。
戚烈也与她印象里很不一样。
那个对自己夫人一直都是好好好,夫人说得是的人在这一刻掰住唐书的肩膀,抵抗她的挣扎。
他大力攥紧唐书的肩膀,露出半截手腕上青筋爆出,试图说服唐书:她只是一个女儿而已。没有阿棠,我们还会有别的孩子。
这话属实不太好听。
听了个正着的戚棠:
她确实不是个多好的孩子,但是这样会不会也太狠心了一点?
戚棠内心蛮复杂的,她倒是一直知道,她不太讨她父亲的喜欢,却也没想到,不讨喜到了这种程度。
还是心堵。
说不难过肯定是假的。
小小的戚棠也听见了这句话,不垫脚了,摘海棠的兴致也没有了,她软软短短的手垂在身侧苦着脸,眼眶发酸发红,要落下眼泪来,觉得委屈。
戚棠也有点心疼自己,她想低头抱抱自己,又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动不了。
听屋里戚烈继续说:现在,阿棠将生骨养的很好
生骨?
戚棠敏锐的捕捉到了生骨二字,有点耳熟,她似乎在哪里听过。
但是记不起来了。
继续要听时,后半句话被打断了。
听声音唐书挣扎的更剧烈了,她一边摇头一边捂耳朵:我不听我不听!你讲什么我不想听!
戚棠顿了两秒,忽然能够脑补屋里父亲发黑又舍不得凶自家母亲的一张脸。
有点想笑。
不过,生骨是什么?某段骨头吗?
戚棠想,跟我有什么关系?什么我养的很好?
唐书说上句话时的情态和语气都有些疯了,然而下一秒屋内安静了下来,她情绪切换很快,又变成了戚棠熟的那个母亲:你别说了。
别啊。
戚棠心道,再说点,她啥也没听懂呢?
唐书却不依戚棠,道:若我再听你提一次,你我恩断义绝,情分作废。我说到做到。
她记得她母亲鲜少说狠话。
戚棠一怔。
门大开时她来不及反应,被表情有些僵滞的唐书看了个正着。
唐书愕然:阿、阿棠?
她见着自家小女儿总是语气温柔,眼下骤然没法从冷冰冰的态度中脱身到底也是很疼她的模样。
戚棠眼前一片模糊,她知道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