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陈雾圆重新问了一遍,钟在笼统地说:“成绩好,性格稳定,家里有钱。”
很浅显,陈雾圆问:“还有呢?”
钟在垂眼一瞬,烦躁感涌上来,堵在各处的毛细血管里,轻微的窒息感,他抬眼说道:“你问这些没用。”
“不需要有什么用,”陈雾圆轻柔地说:“我问问不可以?”
钟在懒得再烦,问道:“你想听真话?”
“嗯,真话。你说什么都行,我不会生气,也不会放在心上,就当是随口一听。”
钟在说:“乐于助人,”一定程度上。
“善良客气,表面功夫做的好,不是贬义,”
她很少让别人难堪,即使是高一那会对他也十分客气,包括现在也是。
“嗯,我知道,还有吗?”
“理智,骨子里冷淡,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够了吗?”
不然也不会在高一要出国的时候写信给他,在他和其他人之间,选择楚榆星而不是他这位相处不久的陌生人。
总体来说,钟在说的这些都十分客观中肯,不算坏也称不上多好。
陈雾圆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自己,点点头,又问道:“那你呢,你觉得你是什么样的人?”
钟在无所谓地说:“不知道,我走路从来不看自己。”
陈雾圆也没有强求,她思绪顿了很久,才说:“你说的没错,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过去想要的不代表现在想要,其实,我一直很觉得我不该要特别多的东西,我担心自己拥有了也不能保护好他。”
钟在没有揭开她看似光鲜亮丽的外表朝里看,不然他就会发现哦,原来陈雾圆也没这么好。
钟在撑在桌前,他无声地看着陈雾圆,好像这一刻彼此认真地观察着对方,钟在缓缓换了口气,说道:“陈雾圆,你会有的,我这个人看人很准,这么多年从没失手过,走你自己的路,将来总有一天你有能力去保护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一天不远,我说的。”
他话说的很笃定,像某种承诺,陈雾圆点头,问:“你知道我现在想要什么吗?”
钟在单挑了下眉示意她说。
陈雾圆毫无预兆地抬手,轻轻贴了下他的脸,声音中带着笑意,让人分不清是玩笑还是认真:“我想要你的,爱。”
钟在嗤笑一声,直起身,说:“你想得真美,想着吧。”
“……”
第50章 还喜欢?
钟在感冒头有点晕,他困得想睡觉。
底下台球厅就这一间休息室,里面一张桌子,一张简单的单人床,平时钟在就在这睡觉写作业。
但今天他感冒,再加上陈雾圆在这,钟在本来想去隔壁找个凳子睡,但陈雾圆说没事,让他在旁边睡就行。
钟在也是真困,连衣服都没脱直接躺下。
一合眼,好多事从眼前浮现。
过去的事,未来的打算,还有现在,包括刚才陈雾圆手摸的那一下,细软的触感停留在脸上,还有她那句话。
——“我想要你的爱。”
以前高一的时候不想,现在倒是会开这种玩笑。
钟在直接云淡风轻地略过这句话,当做没听见,却也不可能把这句话当真。
钟在的手垫在后脑勺,本来很困,但这会却怎么也睡不着。
耳边,陈雾圆可能在翻书,过会似乎是注意到钟在那边的呼吸还平稳,轻声问:“睡不着?”
“嗯,”钟在随便找了个理由:“平时睡觉外面都很吵,这几天突然安静了不习惯。”
“……”
陈雾圆顺手从桌上拿了一本书,说:“我给你读几篇作文?就当助眠了。”
钟在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陈雾圆翻开书找了篇散文读。
她声音好听,又清又软,刻意放柔之后声线里更带着一丝绵意,非常适合去做助眠主播的声音,她要是在网络上做哄睡视频人气应该不低。
每个字音都像根轻柔的绒羽慢慢碰触耳膜,给人以难耐的痒意,钟在听了好一会,才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她读的内容上。
*
陈雾圆读了两三篇,钟在的呼吸声渐渐平缓,刚好这一篇也要读到尾声了,后面是作者引用的一首诗。
博尔赫斯的《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散文集摊在腿上,陈雾圆拿手机回消息,快到帮扶测试了,张颖今天上午还问她有没有把握通过这个考试,两人聊起测试的事情,张颖说她问一个毕业的学长要了去年的数学考试题目,等别人发过来她就发给陈雾圆。
陈雾圆说行,还有之前同学邀请她出去玩,陈雾圆一一回复说这几天有事在忙,没时间。
她一边回消息,一边半停不停地读剩下的内容。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贫困的街道、绝望的日落、破败郊区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1
……
这是诗人博尔赫斯写给自己家乡的诗句,但很多时候它以其复杂的隐喻和感情表述被用来表达感情。
在这篇散文中,作者也是只引用了前三句来对自己的爱人告白。
他一无所有,贫穷的生活,不堪的过往,作者自认为是一个失败者,糟糕的生活很可能会拖累爱人,而且自己也没有能给予对方的。
因此面对自己的爱人无力又绝望,明明如此深爱却不知道该怎么靠近。
陈雾圆估计钟在已经睡着了,声音轻了许多,时不时地回几句消息。
这首诗她很熟悉,不用看就能默念。
陈雾圆几乎是在背接下来的内容: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不营字造句,不和梦交易,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1
我给你我的忠诚,在你之前我从未喜欢过任何人,在你之后我也不会爱上其他人,从情窦初开到青春正好,所有关于“爱”的命题我只有你。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我坚持着我的想法,在你面前保留自己的自尊和原则。
我从不开口解释和询问什么,过去无论是痛苦还是快乐我都这样生活。
陈雾圆读了几句,声音越来越低,出于意料,钟在还没睡。
他似乎是觉得陈雾圆读的太慢,自己接了后半句。
声音很淡很冷,如同流水划过金属的质感。
陈雾圆的手一顿,视线虚焦在他垂在床边的手上。
他其实挺白的,手是冷色调的一块,
我用什么留住你,这首诗的最后一句是
——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1
我实在一无所有,试图把我的一切展露给你。
包括那些悲哀的,困苦的,脆弱不堪的过往,暴露我的缺点,我最糟糕的一面,我直白又绝望地展示着自我,那个蜷缩在过去真实又糟糕的我。
你是我不幸和大幸,纯真而无穷尽1,我义无反顾的向你剖白自己,好的,坏的,卑微热切,希望你接纳,希望你看见真实的我也能留下,给我同情或者怜悯,爱我伤疤爱我的骄傲。
爱,全部的我。
我绝望而热切地想得到你的爱,奋不顾身。
室内静了一会,陈雾圆的目光好半天才聚焦。
他的手骨节分明,手掌上筋络蔓延散开,牢牢地牵住各个节掌骨。
青色的脉络交错着,像黑笔无意识地在白纸上划的乱线。
钟在翻了个身,背朝着她,说:“睡了。”
陈雾圆也合上书点头回应,“行,你睡吧。”
*
他睡了没一会,外面有人狂摁门铃,陈雾圆听见门铃的那一刻就站起来,但钟在的动作比她更快,他直接从床上坐起来说:“你坐着,我去开。”
他起床也没任何别的动作,不管是摁眉心还是揉脸都没,似乎是刚睁眼人就清醒了。
钟在起身去开门,外面是宋杰锋,老远听到他说话:“钟哥,今天我在你这睡!”
宋杰锋大半夜和家里吵架,吵的天翻地覆,气得他妈说要把他赶出来,宋杰锋当场十分有骨气地表示,行,走就走,然后就过来投靠钟在。
他以前也没少在钟在的店里睡,反正多拉一张折叠床的事情,他又不挑。
钟在习惯了,“嗯”了一声。
宋杰锋熟轻熟路的想开休息室的门,手刚挨上门把手,钟在“啧”了一声:“你什么素质,开门之前不敲门?”
宋杰锋:“……”
“这就我们两个人我敲什么门?”宋杰锋一脸“你有病吧”的表情:“我之前来的时候也从来没敲过门,敲门给鬼听啊?!”
“你不会说话就闭嘴,”钟在说:“里面有人,滚去旁边睡。”
“……”
“谁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