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我幼时便知道女子立世不易,能做的也只是让自家商铺雇佣女子,长大后因缘际会组建了商会,借着商会的便利,为天下女子多争取了些谋生的机会,但是那也只是在临安。”
宋思思其实听过她,不经意间开口问道,“那女会呢?”
南宫云辞道,“为帮扶女子而建,你可见过有人日夜劳作,却吃不饱肚子;你可见过有人操持家务,却被丈夫拳打脚踢;你可见过有人勤劳善良,却被卖入花楼抵债。”
女子在家遭受了不公,除了忍还能怎么办,这世道允许男子休妻,却不许女子休夫,女会的存在,会帮她们进行和离。和离只是第一步,之后就是借助商会的力量为女子寻一份差事,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差事。
“你说这些事是何意?”
“女会只在临安有,我在京都,也希望京都能有女会。纵我有万般能耐,也只是单打独斗的一人,力有不及。”
宋思思看着她,眼里投出许多复杂,“京都中贵女很多,想来有不少愿意参与其中的。”
“她们?不过要个名头罢了,你本就有这份心思,何必自困在这四方天地间?”
宋思思望向窗外,嘴角挑起一丝苦笑,“你该知道原因的。”
“为什么男子三妻四妾能坦然于世,为什么只骂那些没有自由身的花楼女子,你有为什么要自苦?”南宫云辞根本不是来劝人的,是来逼人的。走不出来,不存在的,这世上比她苦的多了去了,见过真正的惨,才会明白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有多美好。
“那日我本来有心求死,但是不甘心,凭什么那人就能潇洒地活在世上。但是活着于我而言也是痛快,到了现在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在惩罚我自己,还是在惩罚他。”
宋思思堵着一口气活了下来,但是夜里总是被噩梦惊醒,她没法让时间回溯,也没法让自己忘却。说是在庄子上修佛,她何曾读过一本佛经,心里那份苦闷几乎将她逼疯了。
“走出去,你是怕四周的流言蜚语,还是怕从你心上人的眼中看到一丝一毫的鄙夷?”南宫云辞的话好像一把利刃直插宋思思的心口。
她的眼里溢出了破碎的泪花,“有区别吗,无论哪种我都没法从这里踏出一步。”
“你猜你死了,温四郎是选择殉情,还是不人不鬼的活下去。我夫君初见他时以为他是块寒冰,整日里冷这一张脸,眼里一点光彩有。后来他离开了温府,去了西凉,数年后才回来,你说他为了什么。”
“他,他应该有更好的妻子。”她是怕的,也是舍不得的,可是进与退都不对。
南宫云辞听她这话就知道她放不下门外那人,若不然何必一直停留此处,真的不想见人大可选个人烟稀少的地方离去。
“给你痛苦的人如今长埋地下,我若是你,定要活出自己的精彩。害你的人只想你痛苦,你月痛苦,就越是让他如意。你见过民间的百姓疾苦,你觉得你遇到的事情值得死吗,你可知有人背负一家的血仇,宁可在花楼脏了自己,也要寻个机会去报仇。”
宋思思眼角的泪滑落,“我怕他因为我被世人耻笑,风光霁月的温四公子……”
“温四公子只是个求而不得的可怜人。”
宋思思一愣,这声音,怎么可能?不待她反应,南宫云辞已经起身,打开门离开,与温四郎擦肩而过时,轻声道,“开始不是最难的,最难的事天长地久。”
南宫云辞觉得宋思思只是人在迷途,没找到方向而已,而她身边的人又太溺爱她,没人舍得去逼她一逼。不过她也没想到她这番劝慰,劝出了个她也没料到的结果。
没等两天,右都御史田大人参了温四郎一本,“陛下,臣请奏。昨日,温郎中枉顾人伦、目无法纪,光天化日之下践踏前三皇子之墓。其行不端、其德堪忧,臣请陛下下旨严惩。”
齐承帝乍一听此事,也是愣了一下,他是怎么样也没法把温四郎和鞭尸人联系到一起的。“温郎中,可有此事?”
温四郎站了出来,“启禀陛下,却有此事。”
齐承帝见他应的干脆,倒是来了兴趣,“缘何?”
“陛下,那庶人曾辱我未婚妻,害我好友,构陷我父,如此大仇为何不能报?”
温四郎的回话很聪明,他报复的是个庶人,而非皇子,这样就不存在什么大不敬的问题,至于其他,本朝律法也只是规定不得毁人祖坟。
朝堂上谁人不知当年的事情,温阁老带着温四郎回乡,一转眼都过了快十年了,不过这温四郎回到京都也有些日子,怎的昨天才去鞭尸?倒不是他们觉得他一定会去,只是感觉这时间有些奇怪。
“身为人臣,岂能毁去前三皇族之坟墓?”田右都御史是个古板的性子,他就是认为这行为藐视皇权。
温四郎问道,“一个谋反之人、一个被摘出皇室之人、一个作恶多端的人,到了田大人的嘴里倒成了需要我等人人敬畏、甚至跪拜的人吗?”
他拉着宋思思直接去砸了那人的坟。他从没见过那样失态的宋思思,她那么瘦弱,却能挥着铁斧去砸那石头墓碑。她一边胡乱的砸着,一变流泪。三皇子的坟叫他们砸的稀巴烂,还不解气,他就让人将棺木丢去了乱葬岗。
他们亲眼看着那棺木被丢进去,她问他,“他这算不算死无全尸?”
“算。他下辈子只能去畜生道轮回了。”
而后她抱着他哭的撕心裂肺的,直到最后晕了过去。他抱着她回了宋家的庄子,一直到等到她醒来。
漆黑的夜里,她到底是没舍得赶走他,“天亮了,你该走了。”
“要走就一起走。”他可不想再在门外吃闭门羹了。
看着她的沉默不语,他继续说,“你觉得男子入赘更难,还是娶一个名妓更难,还是娶一个不过被疯狗咬了一口的心爱之人难?”
宋思思知道他说的是南宫云辞的夫君,另一位就不知道是何人了。
“我从没在意过,本以为如我这般的人在世上总是少数,结果随父亲回了趟临安,到让我遇到两个相似的人。比起他们,我们不算难,只要你肯走出来。”
温四郎握着她的手,这人瘦的他都不敢用力,但是又不能不抓着她,他怕她又跑了。温四郎从南宫云辞的身上学到了一些东西,宋思思徘徊,那他就要连带着她的那份一起坚定下去。
“我不知道……”宋思思也很痛苦,她舍不得他,有觉得配不上他。
温四郎没有给她选择,“思思,你只能是我的妻子,而我也会是你的丈夫。”
温家、宋家,在京都有几个人敢对着他们说些闲言碎语,若是不想见人那就不见,他们的家族给了他们这样的底气。温四郎现在只是正五品,但是作为一个简在帝心的能臣,升官不过是时间问题。
今天这番宣泄,让两个人的心里都好过了许多。
“你真的不后悔吗?”
“我后悔当年没直接杀了他,我后悔被父亲押走。如今,我不想再后悔了,思思,我们已经错过了十年了,人生有多少个十年让我们错过?”
把话说开以后,温四郎就披星戴月地离开了,“思思,你是我要明媒正娶的妻子。”所以我要顾及你的名节,不能在你宋家的庄子过夜,孤男寡女于理不合。
宋思思哭着笑着送他离开,等她再也看不到他骑着马的身影后,对着身后的嬷嬷
说,“明日回府吧。”
嬷嬷捂着嘴,呜咽着应下,她的小姐总算是肯走出去了。
温四郎等到城门开了后才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父亲说亲事。温阁老听了他们干的事儿,一时也有些无语,但是无妨,一个谋逆之人罢了。
果然,齐承帝听了温四郎的话,并不不快,“温爱卿,年轻气盛,虽然鲁莽,但是可以理解。就罚你一年的俸禄,一时惩戒。虽是谋逆的庶人,但是逝者已矣,日后不得如此乖张。”
“臣遵旨,谢主隆恩。”
被身边人拉住的田大人也听懂了齐承帝的话,他犯不着为了一个已死之人让皇帝不快。
下朝以后,温阁老主动走去宋尚书处,“下午若是得空,老夫就来府上拜访一下。”
“您来,自是我宋家蓬荜生辉。”
两人为了儿女也是操碎了心,彼此眼中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不足为外人道也。
明眼人都知道温家和宋家的亲事就要定下了。没人会去找不痛快的,所以除了祝福还是祝福。
南宫云辞收到宋思思的请帖时,正忙活着和调货呢。南宫粮铺已经开起来了,京都的粮商反应倒是快,见到她南宫家的招牌,立刻开始“围剿”,试图让她知难而退。
但是他们怎么不想想,粮食生意讲究的是细水长流,何况他们本身还需要从其他地方购入粮食,想用低价将她逼走简直是痴人说梦。
“墨雨,这粮食的生意就交给你了,银子不够就去找青羽,粮食不够就去找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