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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裴深自小便十分勤勉,功课从不落下一日不说,看起杂书来也是昼夜不停,据说在曹府,裴深屋子里的烛火常常一燃就是一夜,以至于连蜡烛都要多备一些。
  在裴深小时,聂言便知他是个书呆子,而一个书呆子入仕为官,平时在朝中行事虽不出差错,但自然也不会有太多建树,私下更是鲜少单独面圣,以至于裴深根本不会明白,皇上在此时此刻想听什么,不想听什么。
  可想而知,神启帝本就正在为曹野与观音血的事烦心,裴深这时撞上门来为他兄长求情,单是赐一顿廷杖,禁足思过已经算是轻的了。
  恰好,聂言也正在宫中,神启帝便干脆叫他监刑。
  而聂言是何等聪明之人,一眼便看出皇帝的试探之意。
  要打,但是不能打得太重,否则,倒霉的就是他。
  裴深毕竟是曹野的义弟,在这个节骨眼上,聂言要是再故意为难曹野,只怕更要惹来神启帝疑心,认为他要趁机落井下石,想将妖书一事栽给旁人。
  聂言心里明镜一般,略施眼色,行刑的太监便不敢太过用力,就这样,三十杖打下来,寻常人早已昏死过去,但裴深甚至还意识清醒,最后,他脸色惨白地想要起身,结果却是体力不支,若非聂言眼疾手快将人搀住,只怕裴深这下便要直接昏在路上。
  这七年来,两人私下里也算有些交情,聂言早知曹家这两兄弟身体都不好,只是不同于曹野那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裴深的身子骨虚弱,纯粹是熬出来的。
  他出身低微,这些年做曹家义子处处谨小慎微,熬尽心血,以至于年纪轻轻便生出半头华发,身量更是清瘦至极,好不容易在聂言搀扶下站起身来,整个人却还是摇摇欲坠,只得不住和聂言道歉。
  而聂言对此却是不太在意。
  毕竟,相比于早早与自己划清界限的曹野,聂言从小便更喜欢他这个逆来顺受的弟弟,不仅是因为他态度恭谨,更是因为他后来送的那些书确实对自己胃口。
  眼看裴深路都走不了了,无奈之下,聂言也只得好人做到底,亲自送裴深回去,又找了医师来为其诊治。
  不知为何,明明在聂言的监刑下,行刑的太监下手已经很轻,但裴深却还是有所伤损。
  而那医师说,这是因为裴深的骨头比起常人要脆弱不少,就像是尚未及冠的少年一样很易折断,得亏了先前那杖子打得足够轻,否则,他只怕得在床榻上修养半年才能下床。
  “说来你这义弟也确实不经事,书读得虽多,平日也处处小心谨慎,到头来一碰上贤弟你的事就昏了头,白白挨了一顿打,还要难为我把他送回府上。”
  交代完事情经过,聂言见曹野神情晦涩不明,长叹了口气:“后头,他听闻我要动身捉拿你,也不敢再去宫里求皇上开恩,病得东倒西歪还私下来找了我,说是楚州之事必有隐情,希望我这一路不要为难于你……我猜裴大人这下应该也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就是让他安心在府上养病,不要插手你的事。”
  他有意说得事无巨细,本是想要告诉曹野,自己从未苛待过裴深,希望曹野之后能够配合一些,然而,曹野听完却只是凉凉道:“看来聂大人挺享受我义弟来求你办事……我猜,先前聂大人应当没少借着回礼的名义将他请来宴席上,只为让人觉得曹家的二公子如今已经沦为你的附庸,以此来折辱我义弟吧?”
  自打这回见面,曹野就像是懒得再同他演了,话里话外都是讥讽,聂言心中感慨,曹野可比他想得要聪明太多,之后若不能握住他的软肋,只怕没法让他合作。
  他笑道:“话不能这么说,裴大人饱读诗书,知识渊博,我与他交谈时同样受益不少,请他来赴宴也不过是想要助他在朝野上站稳脚跟罢了。”
  如此,曹野冷笑一声,不再同他争辩,只道:“聂大人倒是很明白该怎么明哲保身,明知皇上为了观音血抓无辜百姓不妥却是听之任之……现今将这些都告诉我,难不成是指望我来替你劝谏皇上?”
  囚车外,聂言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近些时日,皇上已被神火将军仙蜕之事弄得焦头烂额,先前盛怒之下,我自是没法多说,但贤弟你不一样,你是被皇上钦定调查仙蜕的巡察使,若是由你来说必是更为令人信服。”
  随即,聂言又将他所知的京城现状告知曹野。
  自神启帝下旨,要将后心有痣之人还有点痣匠人全部抓回,这半月来京城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因为担心自己是身负观音血之人,百姓们人人自危,若是身上有痣便用脂粉遮盖,更有甚者将猪皮贴在身上,以躲过官兵抓捕。
  然而,若是官府捉不到一人自是无法交差,于是,官差们只得将百姓们一个个叫来大街上,先褪去衣衫,再浇下冷水,一通擦洗后,若是背后无痣便放走,若是背后有痣便等同于欺君犯上,罪加一等,进了牢里免不了还要多挨一顿鞭子。
  可想而知,这样折腾了足有半月,整个京城里已是一片怨声载道,然而即便如此,衙役们还是没能从被抓到的百姓口中问到任何所谓“线索”,眼看刑部催得急,无奈之下,便开始有人用刑,而被抓来的百姓又哪里扛得住大刑伺候,几日下来,终于有人开口,称他后心的痣是被一外地口音的道士用妖术点上的。
  很快,“招供”的百姓众口一致,都说给他们点上痣的妖道已经逃出京城,恐怕,现在正在别处“赐血”。
  随着刑部的折子被递上去,神启帝大为震怒,要求所有被赐血之人割下那块有观音血的皮不说,还要受一顿笞杖以反躬自省,同时,更是下旨让各大州府速速清查所辖地区内的观音血,争取早日将那妖道缉拿归案。
  “我猜现在各州府应当口径一致,都说那道士去了别处对不对?”
  聂言说完,曹野脸色铁青,捏在木栅上的手早已攥得发白。
  他在刑部三年,自是知道,若是上了大刑,除非像是李猊那般宁死不屈,寻常人根本熬不出三日,便会说出一切旁人希望他们说出的话。
  十有八九,第一个说出妖道之人,恐怕只是不堪折磨,于是便编造出了这样一个妖人想要交差。
  然而,他却不会知道,那个远坐在紫禁城里的人便是在等这个结果。
  七年来,仙蜕流言四处生根,神启帝只怕早有怀疑,现今叫这妖书一激,疑心便一发不可收拾,愈发坚信,那些百姓身上的痣都是叫妖人用了妖术点出来的。
  然而,人生来便会长痣,这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如今只是因为这一纸妖书就让无数无辜百姓遭难,各大州府更是因为不敢触怒皇上而不得不选择编造更多谎言,若是这样下去,只怕很快就要出更大的乱子。
  一想到在皇上做下这些决定时,聂言身为首辅甚至都不在京城,曹野几乎给气笑了:“因为无人敢于直言劝谏,皇上已然一错再错,聂大人,你现今竟还有这个闲工夫在这儿和我闲聊,看来江山社稷于你而言,确实不及党争半分重要。”
  “贤弟,你先前也说,是皇上不需要我,才会将我派出来。”
  闻言,聂言却是脸皮颇厚地直接认了,他当然知道曹野在担心什么,但是,想要改变一件皇帝已经相信的事情难如登天……他做了七年首辅,对这个道理早已十分明白。
  在神火将军一事上,就算朝中有死谏之臣都未必能将皇上拉回来。
  他说道:“事到如今,只有真的知晓仙蜕内情之人才能劝得动皇上,贤弟,此事只有你才能做。”
  “是吗?我一个将死之人,说不好回京途中便会暴毙,可没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叫皇上相信,这世上或许根本没有观音血。”
  曹野反唇相讥,但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内心却总有种莫名的古怪联想。
  观音血……后心有痣?
  早在他第一次听说那妖书内容时,目光便已经不自觉地落在了当时正站在他身旁的孔雀和南天烛身上。
  南天烛生来便有一颗生得极为端正的观音痣,正正好好,便在眉目中央,而这或许就是她这些年能够一直游走在各种旁门左道中的原因。
  至于孔雀,因为出生时并未能够留下乌梁男丁都有的箭烙,他的母亲刀女为了弥补他,便在他的后心中央点了一颗痣,并称,这是他们母子之间的系带。
  不久前南天烛和孔雀发现,天罗圣姑和刀女实际是一人,而他们虽无血缘关系,但却都曾经是那位巫子最为疼爱的孩子,也因此,一个学会了巫子的神舞,另一个则学会了巫子的医术。
  如果说那所谓的巫子,真的就是他先前所想的契贞人……
  一阵夜风吹来,曹野只觉得浑身冰凉,而他来说的话,便是连聂言都没有听清。
  “他们布局此事已经不止七年,一切,或许已经太迟了……”
  第99章
  “听说没有,曹嵩那儿子这回可能活不成了?前两天被囚车拉着,说是勾结邪道,要回京城受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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