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也就是说,这城中杀人祭鬼之事,或许从未消失?”
随着几人交换了线索,南天烛本就苍白的脸色当即又少了几分血色:“只是你说的这个棱睁鬼……我过去好像从未听过。”
曹野苦笑:“天罗祭鬼五花八门,你便是身处其中也不一定认得全,甚至,若非是裴深那本闲书,我也想不到这上头,但现今可以肯定的是,先前叫你中招的熏香,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
“没错……只有这些歪魔邪道才会用迷香去蛊惑人心,我先前在越州已经中招过一次了。”
这些年为了生计,南天烛一直游走于各式乡野邪道之间,自然明白,想要让人笃信不疑,迷药便是最简单的法子。
前有长生教用银珠草,后有王寡妇下迷香,现今,南天烛既然在那药商家里也闻到了一样的味道,只怕……
忽然间,南天烛一把撩开被子,翻身下床:“不行!不能等到明天了,我现在就要去他们几家将此事查个清楚!”
事关天罗,几人也知南天烛等不了,见状并未阻拦,只是寻着案卷找到另三个暴毙的死者,结果,甚至还没进门,那让南天烛熟悉的头晕便又来了。
“就是这个味道!”
事到如今,南天烛立刻就认了出来,脸色剧变:“这便是当日五通观里的熏香!之前味道太淡我没发觉,但是我不可能闻错!这就是那个味道!”
“这么说来,王寡妇见到的那个算子当真是来自楚州,而且,只怕他的出身……”
勾娘与曹野对视一眼,二话不说便上前扣了门,这一次,曹野直接亮出了牙牌。
“你们家中的立香是从何而来?”
这户人家的死者姓许,暴毙于四年前,家中祖辈皆是本地药商,十分富裕。
几人突然造访,许夫人满脸莫名,但看在牙牌的份上,却还是拿出了家中香炉,南天烛一一闻过,那味道不在其中。
“也对,如果是寻常家里烧的香,那应当早有人中招。”
曹野本想询问那妇人,他家老爷生前有无其他常用的香炉,但南天烛又何需要旁人来指路,寻着那气味在人家中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了书房一只立柜前。
味道在这里变得越来越浓。
担心南天烛再次给迷倒,孔雀用上了先前能叫人嗅觉麻痹的帕子,随即,猛地拉开木门。
只见,那柜中放着的不是他物,正是一只香炉,其中香灰虽然早就被清理掉,但气味却久久没有散去。
“这是我家老爷先前用的……他平时也不让人进他的书房。”
妇人不知为何他们会对一只香炉如临大敌,只是,随着南天烛从那柜中翻出一只黑色布袋,她的脸色也很快变了。
这只布袋藏在立柜深处,先前他们都只当是杂物,从未打开过,但是,却终是瞒不过南天烛的鼻子。
“这里头有股臭味,先前被那熏香味道遮住了,我……还是不打开了吧。”
南天烛说着话,人已缩去了孔雀背后,而勾娘二话不说用棒槌挑开布袋,只见,里头赫然放着一只雪白的头骨,头上,还能依稀看见过去留下的戒疤。
不出意外,这只头骨本是用来祭祀鬼怪所用的“碗”,在药商被判死后,意外留在了家中。
对此,药商的妻小自是一无所知。
即便后来曹野叫来官差问话,女人虽被吓得脸色惨白,但却也只是反复说,她家老爷过去从不让她进书房,甚至连那香炉她今日都是头一回见着。
“看来他们也知道,若是被人发现祭鬼,必是死罪难逃,所以,便连对身边最亲近之人也从未多说过一个字。”
一想到那些丢失的僧人秀才早已成了一只只祭鬼用的骨碗,曹野脸色铁青,赶来的王大人见势不对,让他回去休息,但曹野又哪里能睡着,整晚都在床上睁着眼,就这样一直熬到了天亮。
云夷平乱才不过十载,楚州的祭鬼竟又死灰复燃,究竟是谁,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在楚州大兴邪术?
随着窗外天光大亮,曹野虽是疲惫万分,但脑内却是一片清醒,他早早起身洗漱,结果刚一推门就发现,其他三人早已整装待发,正在廊上等他。
南天烛两眼乌青,显然也是一夜没睡,见了他便说:“就等你了,要去官府,我们也没法自己……”
而她话音未落,远远的,不知何处的街道上却是忽有人大喊一声:“方文孝!”
几人皆是一愣,但客堂里的小二已然反应过来,惊道:“又有人被判死了!”
这下,曹野才终于知道那动静是什么,几人急急冲下楼去,刚出大门,街上却已是此起彼伏一片“方文孝”响个不停,仔细去看,那些喊人姓名的又哪里是旁人,分明,就是原先走在这大街上的寻常百姓!
第73章
一个时辰后,曹野便已来到了这位名叫“方文孝”的乡绅家中。
虽说才被“判死”不久,但这位大腹便便的商人显然已经给吓得魂飞魄散,便是曹野这个巡察使拿着牙牌找上门来都是闭门不见,生怕与他一起找来的便是自己的死期。
几人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最后,勾娘一掌将堵门的横木拍断了。
事到如今,他们已经知道,被判官舌头“判死之人”中,大多数都是本就命不久矣之人,而如果此人身上毫无暴死征兆,那他便是真正被盯上的目标。
判官舌要杀的,本就是楚州城中隐匿已久的天罗余孽。
一进门,方家的家丁上来阻拦,又被勾娘的棒槌唬地节节后退。
勾娘冷冷道:“你们家老爷做了什么自己应该知道,死到临头还不说实话,只怕今晚就会死。”
不等对方反应,南天烛已经翕动鼻子:“他家里也有那熏香。”
“用人命祭鬼!干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还想要一辈子不被人发现吗?”
孔雀想起昨夜见到的那只骨碗便觉毛骨悚然。
先前他虽听说过天罗行事血腥,但毕竟没有眼见为实,光是靠想,根本无法想象出这些人丧心病狂到什么地步。
他更是难以想象,南天烛从小竟是在这样的人间炼狱里长大,而这一切,说不定还是拜自己的母亲所赐。
他越想越是恼火,仗着自己人高马大,直接撞开两名家丁,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前厅,指着缩在太师椅上的方文孝鼻子便骂:“说!你是不是拿和尚和秀才的心肝祭鬼了!老实交代,否则你死了都不会有人给你收尸!”
“哎哎哎,你别把人吓死了。”
曹野跟在后头哭笑不得:“知道你是想给小蜡烛报仇,但他的命现在可是我们的饵,万一吓死了,就钓不上鱼了。”
“什……什么饵……”
那方老爷已经面无人色,与几房太太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曹野见状笑道:“钓判官舌的饵啊,判了你死,也得有人来带你走吧,光管判不管杀,这叫什么神仙啊。”
曹野这么一说,方老爷两眼一翻,险些当场撅过去,而孔雀眼疾手快,上去一针就扎在他人中,硬生生地吊住了方老爷的精神。
“谁允许你昏的?”
孔雀冷哼一声,却是让出一步,让身后面色铁青的南天烛走上前来,与方老爷对峙。
明明天生一颗观音痣,但阴沉着脸时,观音瞧着也像阎罗。
南天烛咬着牙,鼻腔里的血腥气熏得她几欲作呕,而如今,她却已经分不清这到底是她的错觉,还是现实。
南天烛一字一句问道:“你……是天罗的人吗?”
事到如今,方老爷也明白隐瞒无用,而随着他磕磕巴巴开始了冗长的叙述,一件现今虽已明了至极,但却始终无人愿意妄下定论的事终是被摆上台面。
天罗门,这个已经在楚州销声匿迹将近十年的邪教,确确实实早已在这片土地上重新生根。
只是这一回,他们学聪明了许多。
未免被官府盯上,天罗门不再大张旗鼓地聚众祀鬼,反而转到地下,私下联络曾经的信众,分发天香。
而天罗的天香,便是先前他们曾在越州见过的,能将人拖进幻境,夜不能寐的慢毒。
十年前,天罗虽被剿灭,但却从未有人戳穿天罗善卜的真相,故而,靠着迷惑人心的天香,很快,这些曾经的信众便再度落入了圈套,只当他们在梦中所见是天象,而为了不让噩梦重演,他们需要做的,便是出钱买来祭品,供给鬼神。
而这一回,他们所祭的鬼神便是前朝杂记里曾出现过,在楚地一代广为人知的饿鬼,棱睁鬼。
“家中做生意,每回用了那香,都梦见家门衰败,我与妻小流浪街头,反反复复,梦到的都是一样的,我想要避祸趋吉,他们便说只要祭肝就不会有事,而且还能赚上一笔。”
方老爷浑身颤抖,在几人威逼之下,终是说出了这些年深藏在心底的秘辛。
十年前,他因做生意之故入了天罗门,也曾向鬼童讨过卜,当时,那奉耳鬼的鬼童明明年纪不大,却卜出他罹患心疾,方文孝吃惊之余找了大夫,竟当真患有胸痹之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