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宋渊将他们请进室内,关上门后方才长长叹了口气:“此事着实说来话长,我本也不想危言耸听,但近些日子山上确实常发生一些怪事,裴公子体弱,我怕夜里若是见着又会受惊,所以,还是同你们提前打个招呼为好。”
“夜里见着?”
勾娘一听这意思倒像是山上闹鬼,不由扬眉:“是杀仙鬼吗?”
宋渊满脸疲惫,似是已被此事困扰多时:“并非是杀仙鬼……传言,杀仙鬼因死在师父剑下,所以惧怕上山,过不了山门,也因此这些年被杀仙鬼所害的太和弟子,都在在下山后失踪的……前几年师父也曾寻过高人,称杀仙鬼虽然无法上山,但却可以蛊惑人心,故而,它会让那些下山弟子生出妄念,自行消失,然后再在某处将他们杀害,导致我们始终找不到尸体。”
曹野一听这意思,杀仙鬼身死后似乎比活着的时候更加难缠。十年前它有肉身是还能被无忧真人所斩杀,但现今却变成了看不见摸不着的妖邪,甚至都不需要露面,只需要蛊惑那些弟子,便能将他们诱去别处杀害。
他不解:“那你说在山上见着的是……”
“是我师弟的冤魂。”
说起此事,宋渊的脸色不禁苍白了几分,他踌躇片刻,终是同他们说起了不久前山上的一桩惨事。
就在半月前,山上有一名名叫蓝子文的弟子自尽了。
要说蓝子文,就和大多数的太和弟子一样,出身十分贫苦,就宋渊所知,蓝子文是家中次子,父母年老多病,一年到头都在田里劳作,却始终难以存下余粮,若非后头他大哥在外帮人做工,家里只怕都要揭不开锅了。
可想而知,蓝子文最初上山,便是为了减轻家中负担。
太和门不需拜山钱,只需要心诚便能成为门下弟子,之后,吃住都在山上不说,还能学得一身武艺,待到师成下山便有了一技之长,总不至于再饿肚子。
蓝子文是个孝子,可以说,从上山的第一天,他就从未忘记过在家中苦苦支撑的大哥还有爹娘,为了尽快学成下山,每日都勤学苦练,甚至夜里只睡一两个时辰,其他时间都用来练功,就这样,很快就成了同辈弟子中的佼佼者。
只是在那时,谁都没有预想到即将发生在蓝子文身上的厄运。
十日前,向来勤勉的蓝子文忽然缺了早课,一问之下才知道,前一晚他的精神便不好,旁人对他说话他都好似听不见一般,只是木讷地练剑,一遍又一遍,直到山上熄灯。
翌日一早,蓝子文的铺盖上没有一条折痕,之后更是直接缺了早课,众弟子心觉不对,四下去找,结果,他们却是在后山一处不起眼的树林里,找到了蓝子文惨不忍睹的遗体。
被发现时,蓝子文身上满是横七竖八的刀痕,血几乎流干了,而他反手抓着一把刀,刀刃贯穿心口,死时双目圆睁,就好像难以置信,他会亲手将刀插进自己胸口一般。
“等等……你说蓝子文是自己拿刀捅进心脏自杀的?”
孔雀震惊。
就他所知,人心受皮肉骨骼保护,本就位处隐蔽,故而寻常人想要自尽,在疼痛作用下,往往是极难用刀一剑穿心的。
他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也就是说,他先在身上自残,流了许多血之后,又一刀扎进了自己的心脏,然后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宋渊苦笑:“正是……直到现在,我想起当日情景都不寒而栗,几个年幼的师弟师妹看了尸体后甚至给吓得当场晕厥,后头,掌门找人来验了尸,说是蓝师弟那一刀捅得极深,似是一心想死,也因此那把刀几乎将他自己捅穿了。”
“一人在受了这么多伤的情况下,还能够用出这么大力气自尽……”
孔雀若有所思,半晌又问:“那尸体现存何处?”
宋渊摇摇头:“已经火葬了。”
“什么!”
孔雀一惊:“他死得如此蹊跷,怎就忽然火葬了?”
宋渊无奈道:“正是因为死得蹊跷才要火葬,毕竟杀仙鬼已在我们这里作祟多年,虽说从未上山害人,但百姓们都说,它是神火将军仙蜕化成的邪祟,多年来因为杀人无数功力大涨,故而这一回蓝师弟虽然人在山上却还是未能逃脱厄运,被杀仙鬼蛊惑了心智,这才会用如此惨烈的方式自尽。”
曹野想了想:“当时要求火葬的人是谁?”
宋渊叹了口气:“是蓝家人……出事之后,掌门立刻派遣弟子去告知了他在山下的家人,而蓝家人为了让蓝子文尽快安息,便让火葬,后头还把骨灰带走了。”
“但似乎……按照你所说,蓝子文并未安息不是吗?”
勾娘抱着棒槌站在一边,已经猜到后续发生的事。
她说道:“你说山上有蓝子文的冤魂出没……既然有冤,那不就说明他的死有鬼?”
很明显,此事若是以鬼神之说来解释,蓝子文便是叫杀仙鬼蛊惑,从而惨死。
然而,如果杀死他的并不是杀仙鬼呢?
随着众人心中升起同样一个问题,宋渊又说起了蓝子文自尽以来山上发生的怪事。
就在蓝子文的尸体火化后不久,有弟子半夜起夜,看见月光下有人在弟子房前的练剑场上练剑,而那道身影于他虽然熟悉,但却僵硬非常,如同行尸,只让这名弟子瞬间被吓得晕厥过去,直到第二天一早才被上早课的同门叫醒。
而这还只是个开始。
不久后又有一名女弟子去后山水井打水,明明日头正高,她却在山路上远远看见一个东西,浑身血红,走得不紧不慢,女弟子给吓得不敢上前,找来其他师兄弟同行,结果那东西便就这样不见了。
诸如此类的事发生了不下十次,许多山上弟子都曾经见到过蓝子文的亡魂,而他们也渐渐产生了一个猜想。
蓝子文或是仍然心有执念,故而才会一直在山上徘徊不去。
联想到杀仙鬼可以蛊惑人心以杀人,众弟子几乎立刻就联想到了一个人。
林奇。
宋渊道:“林师弟与蓝师弟是同辈,两人虽然是一起上山的,但是出身差距却很大,简单来说,林师弟上山并非是因走投无路,而是因无所事事,被他爹娘送上山来学艺的。”
“等等等等……”
南天烛听到这儿不由一愣:“不是说太和山因为不收拜山钱,上山的都是些寒门弟子吗,怎么还有富家子弟来这里拜师啊?”
“是因为名气大了吧,所以有人便想将子女送来‘镀金身’。”
一旁的勾娘却是露出了然神色:“若是家中底子送去五岳只够做凤尾,那还不如送来太和做鸡头,学成至少也有武艺傍身,比在家不学无术要强。”
勾娘语气落得温柔,讲话却是极不客气,宋渊听得脸色几经变化,末了才终是叹了口气。
“总之,林奇的家境要比蓝子文强许多,行事也颇为跋扈,和蓝子文颇为不对付。据传,在蓝子文自尽前,两人还曾大吵一架,林奇一怒之下说,像是蓝子文这样的人,即便学成下山也做不成大侠,至多也只配给他们家当护院,当时便惹得蓝子文很不痛快,在这之后没过几天,人就死在了后山,所以后头我们就怀疑……”
“你们就怀疑,是林奇说的话导致蓝子文心有不甘,杀仙鬼趁虚而入引诱蓝子文自杀,又使得蓝子文的鬼魂徘徊不去。”
此时,曹野也终于明白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眯起眼道:“我记得先前宋少侠你说要找的师弟便是林奇,总不会是蓝子文的鬼魂一直出现,林奇心中有鬼,所以,便因此逃下山了吧?”
第20章
再醒来时,曹野人已经身处山下的客栈。
不知为何,似乎自从开始查这些案子,他已经开始熟悉这样的断片。
怎么回事?昨晚他不还在山上吗?
曹野盯着床顶看了半晌,尚未完全清醒,胸口却是一阵发闷,他翻身剧烈咳嗽了起来,再一看窗外,天竟已经黑了大半。
他是睡了一天吗?
曹野高烧刚退,四肢没有一点力气,脑中更是茫然一片,一时甚至弄不清自己到底是如何来到的这里。
是勾娘吗,还是……
他正是浑噩,却听一声响动,勾娘拿着晚饭推门而入,见他醒了,她放下菜碟,二话不说便上来摸他额头,一瞬间女子微凉的掌心终是让曹野清醒了一些,再开口才发现,他的声音全哑了。
“我是怎么……”
“你烧得太高,睡了一天,我把你抱进客栈的,还记得昨晚发生什么事吗?”
勾娘扶着他,慢慢喂他喝了些茶水,随着嗓子里火烧一般的痛感褪去,曹野的记忆跟着回溯,最终,就像是想起什么,他颇为震惊地望向勾娘。
“等等,我们昨晚在山上……是不是撞鬼了?”
前一晚丑时,浑身酸痛的曹野在睁开眼的一瞬便意识到无忧真人所言非虚。
山上客房确实粗陋,通铺铺了三层褥子的床仍是硬得膈骨头不说,屋子还在漏风,连夜奔波的曹野身子本就虚弱,又哪能吃的消这个,起身晕晕乎乎地一摸额头,这才发现他竟是发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