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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人啊,你不是? 第57节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啦。”巫曦道,把对方恭敬递过来的棋盘抱在手上,“谢谢你!”
  巫曦来了不长不短的时间,足以让这里的八卦鸟雀把他的性格和爱好摸透。只是,就连他们自己都没想到,他们会如此喜欢这个年少的小神人。
  不是因为业摩宫的主人看重他,视他为至宝,而是因为他坚定,友善,总是快乐,更做得一手好饭菜。他待人待事既坦诚率真,又充满包容的怜悯,似乎世上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在他饱满澄澈的心灵上留下印痕。
  鸟兽会亲近干净无瑕的人,鸟妖和兽妖亦不例外。
  鬼车向后看了看,没发现孔宴秋的影子,遂放下心来,安心地对巫曦笑道:“尊主没有跟您一块过来?”
  许多鸟雀都想和他亲近,可孔宴秋把人看得死紧,跟他说一句话,就跟要了黑孔雀的一块肉似的。不过,若是巫曦主动跟谁搭话,黑孔雀也只能幽怨地呷着一口醋,在后面干看着了。
  “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呀,”巫曦笑吟吟的,“我才不管他呢。”
  鬼车的九个头来回互看,不晓得这话底下还能带出什么意思,联想到近来孔宴秋行踪诡秘的模样,试探着道:“少年人心性不定,一时疏远也是有的,小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啊?”巫曦正在研究手里的兽棋玩法,闻言茫然抬头,“什么放在心上?”
  “呃,卑职的意思是,尊主这些天……”
  “嗨,那个呀,”巫曦浑不在意地挥挥手,“他总躲不了我一辈子,等他自己想明白,什么是‘有毒的男子气概’,我再狠狠地嘲笑他!”
  主管鬼车:“……呃?”
  他忽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梁往上攀爬。
  鬼车仓皇抬头,终于在视线里看到了姗姗来迟的黑孔雀,此刻,对方正阴森森地盯着他,好像他再跟巫曦多说一句话,就要打断他的舌头似的。
  鬼车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默默地低下头。
  ……算了,你也自求多福罢!混账尊主。
  ·
  同一时间,地底毒龙之国。
  今日正是俱时龙王的寿诞,可这场寿诞不仅没有欢歌燕舞,更无往来祝贺,反倒沉寂得像是葬礼。龙骨修筑的大殿上,俱时德叉伽盘踞宝座,它的真身太过庞大,平日只能以化形显露人前。
  群龙汇聚,数千头毒龙在下方静悄悄地缩着,不敢说话,更不敢吭气。
  “……想我昔日,是何等盛势,”沉默太久,老龙王缓缓开口,吐出一股剧毒的气息,“龙巢修建在万丈高山,龙子龙孙遮天蔽日,我的子嗣个个强壮狠毒、凶险狡诈。我唯一忧愁之事,便是将来要传位于哪个孩儿……”
  俱时龙王再也说不下去了,它老泪纵横,一爪横挥,将面前的金盘悉数搡了一地,里头鲜嫩的小儿心肝也湿淋淋地溅了一地。
  “若是旧日的儿女还在,我何至于此!”它厉声咆哮,“金曜宫上那些老怪物也就罢了,如今竟被一个降生不过三百年的小扁毛畜生欺压!我儿协罗葬身鸟腹不说,更有上千小龙被他扑杀,可恨啊,太可恨!”
  它身边的小毒龙动了动嘴,讨好地笑出一嘴獠牙:“那毕竟不是凡胎孔雀,而是金曜宫自己也怕得丢出来的孽种……”
  它不提还好,一提此事,老龙王更是气得龙牙挫动,发出山崩般的巨响。
  它能在金曜宫孔雀嘴下保命至今,靠的就是那份过度的谨慎。既不能在第一时间斩杀那头黑孔雀,又无法确认金曜宫是否会下山支援,一击不中,最好的选择就是赶紧离开,免得横生枝节。不料回到老巢,着人悉心打探,多方查证之后,俱时德叉伽才确认了这个消息。
  ——就连金曜宫也畏惧黑孔雀的异变和毒火,早在刚出生时就将他丢下金曜大雪山,势必不会再为他出头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莽一把,哪怕在光天化日之下费时缠斗,也要将他就地格杀……
  它尚且怒火沸腾,旁边的龙子赶忙进言:“父王息怒,听说黑孔雀最为看重他身边的神人,既然暂且奈何不了他,不如……我们把他身边那个神人抓来吃了,以解您心头之恨,如何?”
  提到“那个神人”,老龙王忽然静默下来,片刻后,毒龙的一双眼睛蓦地亮起。
  “吃?不,不吃,不抓来吃……”
  “长留王族的少昊血脉最为浓郁,守生的天赋神通,让他们在大荒上平安无事了上万年,这样的好宝贝,我亦是眼馋许久,现下不正是天赐良机?长留王的一只小畜生居然流落大荒,还和金曜宫的孽种粘在一起,杀了我的孩儿,坏了我的寿诞……”俱时龙王若有所思地喃喃。
  “——有什么方法,既能让我得到长留的一个王子,又能狠狠打击那个扁毛小畜生呢?”
  “我儿,你还未曾娶妻,是不是?”
  老龙王诡秘地转过龙首,露出一个可怖的笑容,龇出山峰般硕大的层叠龙牙。
  它慈爱地伸出爪子,抓挠着身边一条黑色毒龙的头顶:“为父就亲自出马,去到长留为你说合一门亲事,如何啊?”
  作者有话说:
  巫曦:*穿上绿叶子色的长袍,藏起双手,眯起眼睛*现在我是一根阴暗黄瓜了,一根阴暗黄瓜会干什么呢?
  阴暗黄瓜:*开始在孔宴秋头上扭动,因为阴暗黄瓜很坏*
  孔宴秋:*感觉阴暗黄瓜在自己身上来回翻滚,露出微笑,慢慢融化,因为这很好*嗯嗯……
  一旁围观的毒龙:*觉得自己也可以当一根黄瓜,想要狠狠打孔雀的头*
  孔宴秋:*伸出手,抓住毒龙,一口咬掉它的头,开始咀嚼*嗯嗯。
  第57章 净琉璃之国(二十五)
  业摩宫内,孔宴秋终于老实认命了。
  因为历经蜕骨之痛,辛辛苦苦地忍到第九天之后,孔雀的换羽季堂堂登场,正式到来。
  他黑紫金三色的丰美饰羽自动脱落,大朵大朵地直往下掉,有些掉不下去的,羽根还硬硬地扎着尾椎骨,戳得孔宴秋刺挠得要命,人都傻了。
  哪有孔雀是不爱美,不惜俏的?孔宴秋恢复视觉之后,尽管嘴上说着“对照镜子没兴趣,不想在镜子里跟自己的眼睛对视”,实际上,见了相貌光艳,俊美无俦的自己,他还是大大地松了口气——还好,他不是丑八怪,不用怕巫曦会嫌弃他。
  如今可怎生是好?
  他浑身上下都痒得发麻,辉煌的饰羽一把把地猛掉,只留下短扇子一样的漆黑尾羽。这还算什么孔雀,算什么美丽动人,算什么“文彩光华动挥霍,大尾斑斑金错落”?
  孔宴秋整个鸟自暴自弃,缩在他和巫曦的巢里,不肯出来见人,更不愿让巫曦瞧见如今落魄狼狈的自己。
  对此,巫曦的反应是——
  “别傻了!我才不会嫌弃你呢!”他强行掀掉孔宴秋的被子,“蜕皮换羽都是自然规律,干嘛要逃避它们?就像生病了不能讳疾忌医,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积极应对……哎哟。”
  ——一被子散乱掉落的饰羽,昔日丰厚华美的大尾巴,如今只剩下一小把,稀疏杂乱地窝在孔宴秋身下。
  平日里,巫曦好喜欢欺负孔宴秋,喜欢看他无奈的表情,听他无奈的叹气声,可到了这会儿,他再也生不出什么捉弄的促狭心思了。
  巫曦急忙爬到他怀里,搂住他的脖子,想了想,他学着阿嬷的模样,噘起嘴巴,在年轻孔雀怏怏不乐的脸上,安慰地亲了一下,两下,三下。
  他的嘴唇软得像是天上的云朵,带着刚刚嚼过的石榴的青涩甜香,孔宴秋转过脸,很不快乐地说:“这边也要。”
  于是,巫曦再在他另一边脸上亲了一下,两下,三下。
  孔宴秋觉得,自己还可以更不快乐一些。
  他刚想开口,巫曦便警惕地说:“六六大顺,一天只能亲六下!”
  “我只知道九九八十一,”孔宴秋面不改色地说,“亲我九十九下。”
  “那也应该是九下才对!什么九十九下,你没上算数课是不是?”
  “哦,”孔宴秋面不改色地说,“那就八十一下。”
  巫曦气哼哼地爬起来,先查看他尾部饰羽的情况。
  “这些都松脱了,”他十分忧心,“早该把它们摘下来的,不要拖延啊,越早脱完,你的大尾巴就越快长回来。”
  见孔宴秋一副不情不愿的憋屈样子,巫曦叹了口气。
  没办法,谁叫他是成熟的神人呢,成熟的神人,总是要背负更多的。
  “好吧!亲一下,换一根尾巴毛,怎么样?”巫曦老气横秋地说,“别怪我没给你优惠哦。”
  孔宴秋的眼睛不着痕迹地亮了起来。
  就这样,巫曦用十七个亲吻,交换了处置孔雀尾巴的权力。他帮着把那些旧日的残羽一根根地摘下来,和之前掉落的收集到一起,组成一捧灿灿辉煌的大扇子。
  “真漂亮……”他出神地望着,“给你收起来啦,孔雀的翎羽,应该可以做很多法器灵宝的。”
  孔宴秋忧愁地看着自己光秃秃的尾巴,一面漫不经心道:“谁在乎那个?你收了自己玩,或者改天让人给你做件小披风,也算是物尽其用。”
  说着,他全身还是发痒,这种痒是从羽毛根处散发出来的,不管清洁多少次,洗濯多少次,甚至用五蕴阴火狠狠烧过,也还是痒。巫曦见他抓得烦躁不堪,便放下手里的饰羽,走过去道:“你不如变回原形,我给你抓抓。”
  孔宴秋的喉结滚了滚,显然颇为心动,他迟疑道:“可是我的原形过于沉重巨大……”
  “那你就变小一点嘛!”
  终究抵抗不住抓痒的诱惑,而且是被巫曦抓痒的诱惑,孔宴秋变回原形,并且缩小了体格,从房屋一样的超级大,化作狮子样的一般般大,卧在鸟巢当中,盘起长颈,将头放在巫曦的腿上。
  巫曦咯咯直笑,先用指头尖儿挠了挠他簌簌作响的冠羽,也不知是怎么长的,黑孔雀的冠羽一点儿都没有羽毛的质感,反倒冰凉光滑,分量十足,像真的金子一样。
  他摸着孔雀锋利坚硬的喙,孔宴秋稍稍张开鸟嘴,宠爱地轻轻啄着他。
  巫曦轻柔地捏住鸟嘴,用指甲刮擦上面的纹路,接着一路上到颊边,捧着孔雀脑袋,用拇指打着圈地推开那里的绒毛。
  大孔雀很快就舒服得眯着眼睛,巫曦的手指继续往上,用食指在他的耳孔两边抠抠挠挠,孔雀的鸟喙不自觉地张开,开始发出一些咯哒作响,金石碰撞般的清声。
  巫曦抓抓他的下巴,用了点力气,顺着长颈搔下去,梳过背羽,沿着翅膀的肱骨处抓挠,再从几层覆羽中把手指头插进去,顺着羽根摩擦下来,爽得孔雀的舌头都松开了,软软地搭在下喙上。
  “不舒服要说哦。”巫曦不忘叮嘱。
  孔宴秋:“嗯嗯嗯……”
  巫曦在撸毛这方面的天赋,确实是无师自通级别的。他抓完一对翅膀,再摸摸孔雀的胸脯,接着梳理尾羽……一套流程下来,孔宴秋浑身的鸟骨头仿佛尽皆拆开了,融化了,泡在一泉煮沸的蜜水里,把他变成了软软流动的一大摊。
  杀意怒火,怨怼戾气,嗔痴癫狂……一切烟消云散,唯有巫曦的一双手,占据了他全部的世界。
  “好啦!”巫曦愉快地宣布,顺手挠挠他的大鸟爪子,“给你抓完了,感觉如何,还痒吗?”
  孔宴秋:“嗯嗯嗯……”
  孔宴秋话都不会说,路也不会走了。反正翎羽已然掉完,他不想变回人身,索性就以黑孔雀的形态缠着巫曦,用长脖子在他肩膀上绕来绕去,拿鸟头在他脸蛋上狂蹭。
  他像涂了胶水一样粘住巫曦,将羽冠摇得泠泠碎响。小到鸟雀侍从,大到凶禽妖兽,见了黑孔雀的真身,无不骇得手麻脚软,匆匆奔逃,巫曦只跟他坐在廊下,摆着两条腿看景,还笑吟吟地剥了石榴,自己吃一把,喂他吃一颗。
  彼时夕阳西下,许多对燕子绕着檐角悬挂的护花铃,一声儿迭一声儿,缱绻地“唧唧”叫着。
  日光罕见地冲破厚重雪云,将彤紫色的余晖铺满天际,漫山烟霞似火,荡漾着熔金掠影的波光,群山的影子笼罩在一望万里的雪地上,居然是稀奇的深粉色,像极了浮着糖沫的梅子汤。
  这样的如血的残霞,同时浸染着长留的王宫。
  巫天汉正焦急地在宫墙下徘徊。
  他是长留王的第一个儿子,如今的寿数已过三百,正值壮年。
  身为长留的大王子,加之王储的热门人选,他自持贵重,甚少来到这样荒芜僻静的地方,此时不带仆从,独自一人在墙根下逗留,显然是件不同寻常的事。
  “您久等了。”
  忽然,一把嘶哑的声音幽幽响起,从墙角的阴影中,缓缓析出个黢黑的人形。
  残霞如血如火,泼天衰败地烧着,将粉白琉璃的宫墙也烧成了老虎身上的颓艳斑黄色,再加上这个黑黢黢的人形生物,巫天汉的心脏狂跳,下意识往后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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