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看得出,她很有热情,特别想把这个节目做好。
热情是可贵的,而且看了现有的设计方案,谈意惟觉得和自己的风格还比较匹配,应该不会出现和上次一样的问题。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一起做点事情也不错,考虑之后,他答应了这个邀约。
学妹的专业是数字媒体艺术,各种做图软件都很熟练,但是在实物制作这一步就要仰仗谈意惟帮忙,她很激动地约了碰面开会的时间,说好到时候见。
于是,谈意惟在家研究了几天剧本,又找迟映鹤帮忙采购了一些材料,到了约好的时间,就带着初步画出来的草图去开会了。
这一回,谈意惟参加节目排演的体验,和三年前很不一样了。
作为院里面小有名气,可以算得上是优秀学生的“前辈”,没有人敢随意对待他,都很尊重他的想法、意见。导演学妹也没有架子,说话特别好玩,每次找谈意惟来敲设计方案的时候,都要开玩笑似的,很俏皮地装作半跪,大声讲一句:
“请学长赐图!”
这场音乐剧,名字叫《羽衣仙子新编》,原型是《搜神记》里的“羽衣女”故事,但采用“故事新编”的形式,不让被偷走羽衣的仙子向男人屈服,而是经过斗智斗勇后夺回自己的羽衣,最终与同伴一起重返天界,是一个圆满的,很理想主义的结局。
这故事的内核很现代,但美术风格的基调还是古典的,最主要的要求是“华美”,越炫人眼目越好,尤其是最后一场戏“飞天”,更需要在视听上达到震撼的效果。
谈意惟的主要任务,是给诸位“羽衣仙子”做羽衣,全剧的仙子统共6人,每人的羽衣大致统一,但细节处又有不同、而且颜色、质感都需要和舞美场景相匹配。他和导演、编剧,还有道具组的其他同学讨论了很久,终于定下了设计效果图,开始着手制作。
一个团队里面,氛围好,大家做事的动力也足,谈意惟渐渐全心投入了进去,因为时间紧、任务重,为了节省时间,他把材料都弄到了家里,每天就在书房,一整天一整天不出门,做衣服。
阮钺最近也忙,上大四之后,他渐渐接触到了课题组的核心工作,负担的任务也越来越重,有时候排队用实验仪器,要晚上才轮得上,为了跑实验结果,只能买一张折叠床放在工位通宵守着。
两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在各自的领域辛勤耕耘,生活很充实,挺有成就感,但阮钺对谈意惟重拾熬夜习惯的行为很是不满,严厉禁止了好几次,都被“要赶进度”的理由拒绝了。
等他们的迎新晚会办完了,一定要押着这小孩睡上三天三夜的觉,阮钺有点生气地想。
过了两周,羽衣终于制好,节目也到了彩排阶段,道具组的几个人一起来到谈意惟家,连衣服带支架,小心翼翼地搬到了舞台后台去。演仙子的学生有男有女,都是身材纤细、高挑的帅哥美女,见到全由羽毛做成的衣服,都觉得特别震撼,也特别梦幻,迫不及待想扮上看看。
但是,节目彩排到最后一场戏的时候,还是出了问题。
在这段剧情中,故事走到尾声,情感和音乐都进入高潮,重新夺回羽衣的仙子用独白唱段表达永远不屈的精神、重获自由的喜悦,然后,她和5个同伴便在合唱中羽化升天,金、红渐变的羽衣细细翩飞,拂过山岗、大地,最终消失在绚烂的彩云间。
舞台上的“飞天” ,需要用到威亚,之前在排练室不用真飞起来,什么都很顺利,但到了舞台上,上了真家伙,要把人一个接一个吊起来的时候,就有人遭不住了,害怕得不行,说什么都不肯飞了。
导演学妹的性格并不强势,组织经验也不很充足,再加上本来大家来出演,大多数都是为了好玩,得不到什么具体的好处,看人家从威亚上下来之后哭得那么惨,也不好再强硬地要求人必须起飞。
这可怎么办呢?导演像热锅上蚂蚁一样着急,还有一周就正式演出了,6个仙子,有2个掉了链子,如果只有4个一起飞的话,那场景的壮观程度可不得大打折扣吗?
但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还能去哪儿再去找个纤细美丽,会唱歌,还不怕吊威亚的演员呢?
诶?等下!纤细、美丽……导演忽然拍了一下大腿,想起什么似的,立刻向后台冲去,在一众高高的服装支架旁边找到了谈意惟,然后“扑”的一声跌在了人脚下。
“学长,救救!”导演学妹仰起脸,眼泪汪汪,用眼神哀求。
谈意惟大惊失色,赶紧把人扶起来,问“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这样?”导演妹妹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呜呜,学长你不帮的话,我的最后一场戏就毁了,我的节目就毁了,我的职业生涯也要毁了,呜呜。”
“不至于不至于……”谈意惟赶紧宽慰她,“到底怎么啦?需要我做什么呢?”
刚才他在后台,隐隐约约听到幕前有人在哭,在喊“我的妈呀”,但没想到是演员临时撂了挑子,导演学妹挤挤眼睛,把眼泪挤出来,做出惨兮兮的样子,问:“学长,你怕吊威亚吗?”
谈意惟人傻了,反应了一会儿,才理解了,原来到了最后,竟然还是要让他上台。
“先试一下,好不好?”导演学妹小心翼翼地说,“实在不行,也不勉强!”
其实现在,谈意惟已经不那么害怕拒绝别人了,可这一次,为了节目能完美呈现,团队的小伙伴已经满怀热情地投入了那么久,虽然大家都还是大学生,经验相对缺乏,最后的成果也不乏有幼稚之处,但只要有一点点能让它变得更加完善的机会,也就还是不愿意放弃,想尽最大的努力去做出漂亮的东西。
所以,他同意了,赶鸭子上架地穿上自己做的演出服,吊上威亚,去舞台上方飞了一圈。
感觉还好,他不是很害怕,就是腿勒得好痛,吊在空中的时候,身体的重量全压在这两根绳上,勒到的又是比较脆弱的位置,飞了一圈下来,把他疼得脸都红了。
但是导演学妹一脸惊艳地看着他,说:“学长,你飞得好好看!比天仙还好看!真的!我发誓!肯定不骗人!”
谈意惟哭笑不得,讪讪地卸掉威亚,周围的演职人员全部鼓掌,纷纷赞成导演的话,哄着谈意惟不演也得演。
他有乐理基础,拿到了合唱的唱段,自己在后台练了几次,就能跟着大家一起继续彩排。到所有人彩排结束之后,他还留下来加练了一小会儿,因为只是一个小配角,倒也不是很难演,只是要“当众表演”这件事,确实还是给了他一点点心理压力。
但比起三年前来说,已经好多了,再加上,导演学妹“特许”他可以戴个轻薄的面具,反正是站在女主角身后,只要整体风格统一,露不露脸也没那么重要。
晚上十一点多,他回到家,在沙发上躺了没一会儿,阮钺也进了家门,一进来就看见他一脸疲惫,作一团烂泥状瘫在那里起不来。
“怎么还不洗漱?”阮钺换了鞋,走上去,拍拍他腰,拍拍他的腿。
“好累好累,”谈意惟手脚无力,假装奄奄一息,“动不了,起不来了呜呜。”
阮钺拉他的胳膊,很轻松地把他抱起来,谈意惟心安理得,一点力也不出,就软趴趴地,像一团棉花一样被抱到浴室去。主卧的淋浴间里有个凳子,阮钺仔细拿酒精湿巾擦了,把谈意惟放上去,调好水温,剥掉棉花皮,打算给小棉花洗澡。
谈意惟的腿被威亚绳磨破了,很明显现出两道红肿破皮的痕迹,而且是在比较尴尬的位置,阮钺低头见了,吃一惊,脸色立刻不好看,问他:“怎么回事?什么东西弄成这样?”
“威亚磨的,”谈意惟困得直点头,歪歪倒倒地在凳子上颓着,“嗯……我在晚会节目上得了个角色,得吊威亚飞……”
阮钺皱着眉头,把他连人带凳搬开,用大浴巾严严实实裹住,又拿温水洗了毛巾,给他全身擦了一遍,又让他后仰着洗了个头。
“又逼你上台?”阮钺一边“沙沙”地揉着他满是泡沫的头发,一边声音低沉地问,“要不要我帮你回绝?”
“不……不是,不用,”谈意惟半睁开眼,“这次是,是我愿意了的。有两个同学怕吊威亚,我是,我是临危受命!很重要的。”
“别人不愿意吊,就让你去吊?”阮钺心里不爽,揉得手重了些,谈意惟用力摆了摆头表示抗议,堆在头顶的泡沫摇摇欲坠地晃。
阮钺还是狐疑,就怕谈意惟在外面被欺负,但仔细观察了半天,确实没发现有什么受了气的表现,谈意惟咂咂嘴,刚吹干头发,就往身后人的臂弯里一倒,睡着了。
阮钺叹一口气,心情复杂地想,谈意惟现在好像已经变得很厉害了,也许不需要自己再像老母鸡一样处处紧张,时时警惕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觉得失落,还是该感到欣慰,但比起以前,谈意惟现在确实开心多了了,也不再那么容易受到伤害,无论如何,事情应该是在向好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