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回大学城的路上,谈意惟偷偷问孟流,为什么迟映鹤对我们这么好,孟流耸耸肩,说一定需要什么理由吗?也许就是看我们顺眼,而且也聊得来,艺术本来就是要一群人在一起玩才好玩。
迟映鹤确实感性,这是搞艺术的人所必备的一项天赋,但难能可贵的是,他的情绪可怕地稳定,自信、优游,同时拥有理想和实现理想之后的餍足,这些特质使他擅于倾听,擅于理解他人,渐渐也成了孟流和谈意惟可以诉说心事的“大哥哥”。
听说了阮钺的事之后,迟映鹤立刻想到,也许纪老师可以提供帮助。
纪老师这些年一直在做艺术疗愈的项目,但主要面向的是12岁以下的儿童,谈意惟也担心阮钺并不肯向陌生人坦露内心,孟流半开玩笑地对他讲:“那你好好学习,做纪老师的学生,把纪老师的本领学到手,再回去一对一治五阿哥不就行了。”
谈意惟心中一动,抛去已经碰了钉子的“温水煮青蛙”计划,好像自己真的还可以用专业为阮钺做些什么有帮助的事。
但要让纪老师选中自己做学生的话,得和很多优秀的同学一起竞争。比如孟流就是全系专业课绩点第一,作品还参加过大展,能让纪老师答应指导毕设也是凭借他优异的成绩和持续的努力。
不能再懵懵懂懂地瞎玩了,谈意惟想,还好之前在阮钺严苛的要求下,自己没有挂过一门课,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暑假期间,阮钺成了沈英南的全日制家教(保姆),小孩的父母每天早出晚归,阮钺早晨7点准时到沈家,晚上11点多等家里大人回来之后才离开。
自从放暑假之后,阮钺就很少在家里和谈意惟碰面,他白天不在家,谈意惟也经常一整天一整天地泡在迟映鹤的工作室里,整整一个月,两个人之间真正的对话也只有寥寥几句。
但阮钺每天在沈家辅导小孩的时候,会时不时用手机连接智能屏看看家里的情况,察看谈意惟几点起床,几点出门,晚上有没有安全到家,有一次,这种窥视行为被沈英南抓了包,小孩撂下手里的铅笔,直接扑到阮钺身上,控诉他道:“哇!你居然在偷看漂亮哥哥!?”
阮钺眉毛一抖,把小孩拎开,耐心解释:“不要乱讲,不是偷看,是看护。”
沈英南又不依不饶地凑上来:“妈妈说,只有老人和小孩才需要看护。”
阮钺理所当然:“还有身体不好的人也需要看护。”
“借口,”沈英南不上当,“小谈哥哥没身体不好,你不告诉他偷偷地看,就是偷看,不要再狡辩。”
阮钺收起手机,说:“嗯,我不看了。”
沈英南不乐意地撇嘴:“不是说不看,我也想看呐,你要告诉他,我们现在要看你了,然后我们再好好地看呀。”
阮钺默不作声,翻开沈英南的数学练习册,扫了一眼说:“口算题怎么错这么多?是不是做题的时候不专心?”
受到数学魔法攻击,沈英南不高不兴地坐回儿童坐姿矫正学习椅上,重新拿起铅笔,嘴里不服气地小声叨叨:“嘁,胆小鬼,想看又不敢说。”
阮钺把口算题里的错勾出来,让沈英南订正,自己坐在一边,眼睛看着窗外放松睫状肌。
之前,在视频通话里发现谈意惟身后有女性衣服的时候,他确实是很没道理地生了很大的气,但后来冷静下来,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阻碍谈意惟和女生交往。
在那几天,看到谈意惟慌慌张张的消息轰炸,他强压下住心头的烦躁,试图向谈意惟表达:不必解释,自己根本无权干涉他的交友、恋爱。
他很清楚,他对谈意惟的感情是具有排他性的,但绝对不希望自己的态度影响谈意惟与别人正常发展恋爱关系。只要不是同性恋,早早开始寻找未来的人生伴侣,即使是在试错,也是很好的,有益的。
但他也实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负面情绪,只能坦诚地告诉谈意惟,不要太把自己的反应放在心上,希望对方能自由自在地去追求理想的爱情和幸福。
没想到这种话一说出口,谈意惟竟然和他闹起脾气来。
早上也不一起吃饭了,白天不主动发消息,晚上早早睡觉,卧室门还要反锁两道,让人根本没有机会溜进去偷看日记本。
谈意惟从来没有这样过,说得难听点儿,谈意惟最习惯的其实就是逆来顺受,就算被人推着摔了一跤也只会爬起来尴尬地傻笑。
敢于挂脸,敢于任性地表达不满,也是一种进步,阮钺劝说自己,这样也挺好,在家里练习多了,也许在外面受了欺负也能强硬起来。
但这种隐隐的彼此对抗的状态,也让人挺难受,总感觉每天心里都不上不下的,憋着一口气吐不出来的郁结。
8月初下了一场大雨,将处于高温蒸煮模式的江滨市拯救出来,暂时消去了炎炎的暑气,是假期出游的好时机。
阮钺辅导小孩的职责之一就是在假期多带他在市内的人文景点转转,讲讲历史典故文化常识,放松心情也学点知识。看着天气凉爽下来,阮钺上网做了做功课,打算领着沈英南去市博物馆看文物。
沈英南觉得枯燥,不情愿去,说:“除非和漂亮哥哥一起,不然才不看没意思的东西。”
阮钺默默无语,但不知道是出于作为家教(保姆)的责任,还是出于一点点自己的私心,他摸出手机,给谈意惟打了个电话过去。
谈意惟正在工作室和迟映鹤学雕塑,手上糊满黏土,勉勉强强把手机夹在颈窝里通话。
阮钺直接问他:“明天,去博物馆吗?”
一般阮钺很少邀请谈意惟出去玩,就算是小时候也是谈意惟来找阮钺比较多,更何况最近两个人的关系正有点微妙的僵,谈意惟收到邀请,觉得很意外,心里积攒的怨气顿时消散了一些。
他很想很想和阮钺一起出去玩,但是想到阮钺之前说过的话,还是做出淡淡的语气,讲:“哦,你不用带小孩啦?”
然后,又生怕对方反悔似的赶紧问:“几点出发?我……我要看看我的时间……”
“早上九点,”阮钺说完,又沉默了一会儿,补充道,“要带沈英南一起去。”
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身边的小鬼抢走了,沈英南虔诚地捧着手机,嘴巴对准手机下面的话筒,小心翼翼地请求:“哥哥,我好想你呀,阮钺都不带我去你家!好不容易能出去玩,你就来嘛!阮钺也很想跟你一起玩儿的。”
谈意惟走到水池边洗手,听着那边稚嫩的童音,一时有些失笑,虽然不能和阮钺二人出游比较失望,但还是一边搓着手上的土,一边耐心哄小孩道:“好,哥哥明天陪你玩,你要听话哦。”
沈英南得到应允,兴奋地尖叫一声,然后扭过脸去对阮钺大喊大叫道:“他答应了答应了——”
阮钺一把捂住了沈英南的嘴巴,警告他:“不许对着话筒尖叫!”然后接管了手机,叮嘱谈意惟:“明天我先来接沈英南,你九点出发,带上保温杯,在市博旁边的地铁站等我们,记住了,3号出口,不要乱跑。”
第30章 于往日中消逝
在博物馆,沈英南一手牵着谈意惟,一手牵着阮钺,敷衍地听着阮钺机器人一样的讲解。
展厅是按时代顺序排布,阮钺规划了单向的路线,领着小孩,先从史前时期开始,讲人类的起源,讲新石器旧石器时代的工具,他做了充分的准备工作,各种展品信息、历史背景记了十张a4纸,但沈英南好像一点也不感兴趣,肉乎乎的小手紧紧攥着谈意惟,火炉子一样在出汗。
阮钺讲的什么,沈英南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仰起头,左看看右看看,察觉到自己牵着的两个人之间有种若有似无的微妙气氛。
谈意惟今天答应出来玩,也是想缓和关系,想表现得自然点儿,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什么“暧昧的瞬间”是绝不敢搞了,就连正常相处的尺度也有点把握不准。
稍微亲密一些,不行,回避得太明显,也不行。刚刚在地铁出口见面的时候,阮钺照常要伸手帮他拿包和水壶,他微微侧过身躲了,沈英南就是那时候发现他们不对劲。
尽管在肢体语言上表现出回避的是谈意惟,但沈英南心偏到太平洋,觉得一定是阮钺的错,不好好珍惜漂亮的好朋友也是一种严重的不知好歹。
小孩很喜欢谈意惟,不想看到漂亮哥哥心事重重,郁郁寡欢的样子,想到这里,他又抬起头,谴责地看了阮钺一眼。
“?”阮钺正在讲解,莫名其妙被瞪了一下,不知道小孩心里是有什么意见,还没开口问,沈英南忽然把牵着自己的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模仿学校老师劝架的口吻,说:“不许吵架了,现在和好。”
沈英南松了手,阮钺的右手落在谈意惟的左手手背上,却并没有抓住,而是被烫到一样迅速弹开了。
沈英南:“???”